22 小紅帽(兔/犬,劇情向,無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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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愿望是想去游樂園玩啊···唔,這個簡單,我記得郊外就有家晚上營業的,這個簡單。第二個····想坐摩天輪?許小諾同學,去游樂園不就包含這一項了嗎,你確定要實現這個?” 晚上八點,豪華房車后座,沒吃晚飯的總裁一邊吃著從秘書那里順來的金槍魚飯團,一邊讀著手里的卡片。許諾乖乖的坐在他旁邊,身上穿著淺藍色的背帶褲,露出的兩條小腿又細又直,在空中快活的晃動著。 “不只是坐摩天輪?!币恢本o緊盯著他反應的男孩連忙回答道,雀躍的聲音中藏著幾分緊張與忐忑:“是···我在網上查的,說,說是戀人們都會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時候親吻。明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想,我想在12點的時候·····” 他越說越羞,羞赧的紅暈從耳朵漫上了臉頰,整個人都紅艷艷的,像是個過分成熟的小柿子。 “十二點嗎····行吧,到時候剛好下來吃生日蛋糕····咳,咳咳·····這怎么才兩個,你第三個愿望是什么?” 秦嶼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的時候噎住了,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把話說完。這種出風頭的車他很久都沒用了,車里沒準備水,他找了一圈沒找到,正準備放棄時,許諾小心翼翼的給他捧了一杯水——他出來玩都隨身帶著自己的保暖杯,里面的水一路都沒喝,到現在竟然還是溫熱的。 “謝謝?!?/br> 秦嶼感受著手里不燙不冷剛剛好的溫度,有些復雜的看了對方一眼——這小孩子明明才16歲,沒有同齡人囂張愛出風頭的叛逆期不說,細心體貼還懂得照顧人,他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福氣能碰到這么知心的小情人。 可惜年齡太小,如果晚兩年遇到的話,哪有單墨白和顧亦樂的事。 他頗有些惋惜地想,喝了兩口水,竟嘗到一股淡淡的甜味——就像是梔子花開,又像是下過雨的午后,那水流如細絲般浸潤著他的心肺,干涸脹痛的嗓子都因此好了不少。 “你在里面泡什么東西了嗎?味道真好?!?/br> 從外表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白開水,既沒有顏色水質也很正常,秦嶼觀察了一會沒觀察出來,驚奇的問道。 “這是我們那里的一種咒術····叫“凈水咒”,可以讓水變得更好喝,對身體也好?!?/br> 許諾正看著對方沾了水漬的下嘴唇愣神呢,被嚇了一跳,有些戰戰兢兢地回答道,生怕惹到對方反感——在他們那里,使用咒術是會被人唾棄的。 許諾母親的家族便以擅長咒術出名,從身體痊愈到詛咒他人死亡的應有盡有,每次都是百試百靈,使周圍的村民畏懼又羨慕,明里暗里稱他們為巫蠱族,說他們心術不正,心腸歹毒,是一言不合就給人下蠱的養蠱人。 他們之間嫌隙良久,直到許諾父親主動示好,聯絡,仗著自己的身份和好口才用心良苦,才讓村民慢慢接納了這個特殊的家族。 許諾會下地的時候就會用咒術了,小時候不懂事還傷害過附近無辜的村民。后來雖然沒了嫌隙,搬到一起住,他依然怕被人嫌棄,從不在人面前使用。 結果來城市太久,他一時倒把這些給忘了。 “咒術?你指的是那些畫個字符就可以顯靈的法術嗎?”相比于他的膽戰心驚,男人反倒沒什么異樣的情緒——奉行科學至上的他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順著開了兩句玩笑:“我現在嗓子疼的很···你給我畫一個符治療一下?” “不,不行的。除了畫符還要用毒根草,犀牛葉和蜈蚣尾磨成粉讓你喝下去,再關到點了孟婆香的屋子里三個小時,最后才能·····” 許諾搖了搖頭,認認真真地回答道,還沒說完,就被那些成分惡心壞了的總裁打斷了話頭,把他的頭強行扭到了閃著七彩光芒的右前方: “看,游樂園到了?!?/br> ****** 這座新開的游樂場主打的就是燈火通明不夜城,晚上九點了人也不少,路上到處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秦嶼作為一個年齡嚴重超標的成年男性,肩寬腿長的,又有一張好皮相,光是在門口站著都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連掃地的大媽路過都忍不住的瞧上幾眼。 秦嶼在一年前給顧亦樂過生日時就來過這,早就沒了當時的尷尬和不自在,老神在在的站在門口人取票過來,無視了所有投擲在他身上的眼神。 他手機沒電了,擱在房車上充電,等了半天沒事干,還被幾個鼓起勇氣的小姑娘搭了訕,問他要不要喝黑咖啡——那玩意又苦又酸,他年輕時第一次喝就直接吐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受虐狂喜歡這玩意。 “我不喝,謝謝你們?!?/br> 他的眼角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委婉拒絕了女孩們的好意。自己站在原地左等右等把人等不來,索性去取票站看出了什么事。 上次來的時候天還沒黑,又是假期,人流量巨大,跟他搭訕的也更多。但是當時有顧亦樂擋著,他倒比今天要輕松些——那孩子天生領地意識強烈,護他護的跟個護住的家犬似的,一有人靠近就呲牙咧嘴的瞪人,把他哭笑不得的,連帶著一開始的不自在都少了很多。 但是這次·······秦嶼還沒走到取票站口,就見旁邊扎飛鏢贏獎品的小攤子旁圍了一堆人,不時還傳來陣陣歡呼聲。他眼皮一跳,直覺這跟許諾有關,上前分開眾人擠到最前面,果不其然發現了久等不來的許諾站在高臺上,手里抱著好幾個娃娃,正拿著幾枚飛鏢扎氣球。 秦嶼:“········” 小孩子的注意力還真容易分散。 他艱難的挪到對方身邊,還沒開口,就聽見嘭的一聲,隨即是眾人的歡呼。他抬頭一看,發現許諾正把一只飛鏢飛出去,正正扎在了氣球墻的中心,是個完美的十環。 “這是第18個十環了吧,這個小孩好厲害,一次都沒飛偏?!?/br> 一個獨自出來閑逛的女孩目睹了全程,跟身邊的人興奮的聊天著。 “這離氣球起碼有3迷··這孩子是不是省體育隊的?手腕力度也太大了,你看,墻都被扎穿了?!?/br>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格子衫西裝褲的中年男人牽著自己的兒子,跟自己的妻子低聲談論道,看起來是個高中老師。 “5個十環都給熊熊呢mama,mama我好想要熊熊····” 一個年幼可愛的小姑娘在對mama撒嬌。 “許諾!許諾你還玩?你忘了今天是來干什么的了?” 店主雖然掏禮物掏的rou疼,但看那么大的人流量也不能翻臉,只能訕笑的給人送飛鏢。秦嶼被人擠的渾身難受,鼻腔里滿是周圍人的汗臭味和各種食物油膩的氣味,眉頭越皺越緊,連帶著聲音都大了起來:“你還不快下來??!” “秦··叔叔!你怎么在這!我,我····老板我不玩了!” 許諾正拿著自己的獎品——一個跟他一樣高的玩具熊高興呢,笑的臉紅撲撲的,被這么一叫一低頭,才驚悚的發現自己金主正在人群里皺眉看他。他嚇了一跳,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把懷里的禮物塞進旁邊一個小女孩手里后,忙不迭地翻了下來。 扔飛鏢的臺子建了起碼有1.5米高,高度達到一個正常人的胸口,上下都得踩椅子。但是許諾只是用右手撐了下地,輕飄飄的一翻,便毫不費力的落了地,像是只輕巧的鴿子。 “好厲害!” 親眼目睹的眾人們紛紛發出驚嘆聲,自發給這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孩子鼓起了掌。而許諾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用胳膊肘抹了下臉上的汗,連手掌的灰都顧不得擦,躊躇的走到秦嶼面前: “···叔叔?!?/br> “我剛才讓你干什么去了?” 秦嶼臉上沒什么表情的看著他,聲音淡淡的,卻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取票?!?/br> 許諾父親在發脾氣前也是這種陰晴不定的模樣。他母親五官感官不太好,管不了他,他小時候皮,都是他爸下班了秋后算賬的,每次擺出這種表情都代表著一頓毒打。他還沒見過男人生氣的模樣,嚇得一個哆嗦,背部立馬直了30度,手貼著褲縫,像是個被長官教訓的士兵:“但是·····” 他下意識為自己辯解,剛張嘴就想起來他父親原來最討厭辦錯事還給自己找借口的行為,每次只要開口都會被罰好幾板,情況慘烈。竹板打手的痛苦還深深的烙在心里,所以他及時止損,立馬閉嘴,眼觀鼻鼻觀心的不吭聲了。 他盯著對方本來毫無灰塵,現在灰一道黑一道的皮鞋表面,心里想著今天還能不能吃到網上所說的生日蛋糕時,就聽對方開口道:“···但是什么?說來聽聽?!?/br> “?” 意料之外的回答,許諾猛的抬起頭來,發現男人半生氣半無奈的瞅著他,雖然眉頭還是皺著的,語氣卻很是柔和。他像是一只兇猛的野獸,把它按在爪子下面,想要吃它,最后卻只是用毛茸茸的rou墊拍了拍他的頭。 那rou墊上柔軟的軟毛也同時搔了搔他的胸膛里,最柔軟的那塊心頭rou。 許諾的心臟跳動瞬間失去了節奏,一下一下,帶動著整個心室都為此輕輕顫抖。他半張著嘴,愣了半天,才想起來要給對方解釋什么:“剛才···取票的人太多了,我看見旁邊扔十個飛鏢就送甜品卷,想起叔叔喜歡喝甜的,就想先贏到手再去取?!?/br> 他東摸西摸,從褲子里掏出一張揉的皺巴巴的優惠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剛才聽前面取票的說,里面的什么綠茶綿綿冰很好吃,就想給叔叔買?!?/br> 秦嶼:“·····” 他看著對方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內心軟化成剛出爐的棉花糖,就算剛才有天大的火氣,現在也發不出來了。 現在的孩子怎么都這么會討人喜歡。 他無奈的想,把那蹂躪的沒紙樣的優惠券拿了過來。 “我們去逛游樂園?!?/br> ***** 飛船,旋轉木馬,海盜船,鬼屋,激流勇進,跳樓機·····再打什么招牌,游樂園里也就這么多東西。秦嶼陪著許諾把所有能玩的項目都玩了個遍,中間除了旋轉木馬死都不上去之外,倒也好好的體驗了一回風馳電掣,身體失重的刺激感,也不枉費那299的票價。 什么,你說上次怎么不玩?哦,他們上次剛進去玩鬼屋的時候就擦槍走火,在人家廢棄的廁所干的激情四射,自然沒有心思去逛別的地方了。 一直想去,但一直沒玩成的許諾興奮的小臉紅撲撲的,一路都在尖叫,坐在過山車上還沒啟動就跟眾人喊了起來,也不知道怎么還沒把嗓子給喊岔劈了??偛米谒磉?,冷漠的看著眾人一副龍鬼蛇神的鬼模,心想就是個旋轉360的車有什么好激動的,再怎么也不能這么沒風度的··········cao?。?! 過山車在空中繞了6個360度的大圈后安穩的回到了原位,座位鎖自動打開,許諾精神抖擻的從里面出來,跑到一邊拿他們兩放在柜子里的飲料。秦嶼臉色發白,蝸牛一般從椅子上慢騰騰的把自己挪了出去,五臟六腑混沌的轉了一圈,就是沒有一個是在自己原來的位置的。 要是平常,心思細膩的小白兔早就發現不對勁,并且扶著他休息去了??上н@孩子正在興頭上,非但沒注意到自己走路都不穩的金主,還一下樓梯就跑的影都不見了。 秦嶼忍著頭暈目眩,艱難的把自己挪到了路邊的椅子上坐著,正看著天上依稀出現的星星調整呼吸,就被一張紙給遮住了視野。 “這是什么?” 他抬手拿了下來,發現是他們兩在車上被攝像頭抓拍的合照:男孩一臉燦爛的望著鏡頭,笑的眼睛都閃閃發光,而他自己面無表情地坐在他旁邊,臉上貼張符就可以直接扮演剛出土的僵尸了。 總裁:“······” 過山車上哪有幾個人能保持住完美無缺的表情,這樣抓拍真的賣的出去嗎? 他想,手下用力,打算把這張有辱臉面的證據給毀尸滅跡,卻被男孩眼疾手快的給搶了回去。 “叔叔你干什么呢?拍的這么好,為什么要撕它?!?/br> 他心疼的摸了摸邊緣被秦嶼撕出來的毛邊,把照片珍而又重的放在自己背帶褲的內包里。 “這張頭發又亂,表情也不好看,像素也不高,為什么要留著。等會過生日我可以給你拍幾百張?!?/br> 秦嶼百思不得其解。 “這可不一樣,這是我們逛游樂園的回憶?!?/br> 許諾背過身躲過他荼毒的手,抗議道,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不保存下來我以后回去忘了怎么辦?!?/br> 等到回到ktv,他也只剩下這點東西可以留作紀念了。 “回哪里?” 他聲音太小,秦嶼沒聽清。而許諾只是搖了搖頭,臉上又揚起了無憂無慮的笑容,拉著他的手往右前方人流聚集處走了過去:“摩天輪要開始檢票了,我們快點過去排隊吧?!?/br> 因為那些不知從哪里流傳出來的關于摩天輪的戀愛傳言,這個不刺激又沒什么樂趣的項目人一直很多??v然他們有vip的卡也排了起碼有半個小時,坐上的時候已經11點58分了。 車門關閉,車廂升起,人流鼎沸的游樂園在逐漸升起的高空中逐漸變成了一個閃著五彩光芒的小點,只能聽見外面呼呼的風聲。許諾趴在玻璃墻上看了一會風景,又悄悄回頭,注視著在座位上坐著的男人。 對方把手撐在下巴上,正安靜的注視著外面撒滿了星光的天空,黑眸里一閃一閃著,像是全宇宙的星河都倒映在了里面。即使在這種時候,他的脊背也依然挺得筆直,肩寬腰窄,脖頸連著骨感的下顎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線,優雅而性感。 許諾看了一會就不敢再看了,生怕理智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軀體。這個好看而溫柔的男人把他從那個水深火熱的人間煉獄里救了出來,給他了一個體面的身份,也給他了一個人的尊嚴。在ktv里沒人叫他的名字,他只有一個49的編號,不吃飯,不睡覺,身體好不好沒人關心,只要能活著面對下一波客人就可以了。 在暗無天日的宿舍角落輾轉反側,為了那看不見的未來痛苦絕望多少天,這點被給予的溫暖與愛就顯得有多么的珍貴,讓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費。 他知道對方要送他回去了,或許是今晚過完生日,或許是明天醒來。他只想著抓緊最后這點時間好好在一起,能留下的一點點回憶,都會成為他以后漫無天日的黑暗日子里堅持下去的動力。 現在他有了一張照片,又有了對方給他買的一身衣服,那是否·····他還可以要一個吻呢? “什么?”秦嶼也很少這么高度的俯視x市,正饒有興趣的觀望著被對方打了岔,疑惑的反問道:“你剛才說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個吻?!?/br> 許諾臉紅透了,聲音卻很堅定,小鹿般的眼睛認真的望著他,透出讓人心驚的乞求與愛戀來:“能不能親我一下,秦總?” “馬上就要······好吧,最后一個啊?!鼻貛Z在把他名字列入公司救助學生表單后,就很自覺的跟對方保持了距離,生怕男孩在學校里會遭到流言蜚語。 但是他這才剛開口拒絕,就看見了對方凝視著自己的眼神——那絕望、乞求與愛戀混雜在一起的情緒濃烈的讓人心驚,他一時被這洶涌而來的感情所淹沒,半天說不出詞來,最后猶豫了一會,妥協的向對方招了招手:“就這一個啊,以后唔····!” 他本想跟之前那樣輕吻對方一下應付了事,誰知手剛揚起來就被攥住了手腕。男孩在他答應的瞬間撲了過來,用身體把他壓在了車廂透明的墻壁上,隨即狠狠地堵上了他的嘴唇。 唇舌交纏,牙齒磕碰,太過大力的后果讓秦嶼的口腔很快就產生了血腥味。他的舌尖被咬破了,疼的一抖,想要推開對方獲得點喘息的時機,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許諾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這是從哪里來的怪力?抓著他的手跟鋼鐵焊的一樣,掰都掰不開。 他郁悶的想,因這種完全被動的姿勢搞的非常不舒服——他身居高位慣了,就算是身體情況無法做1,沒有他的點頭,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爬的上他的床,更別提是一直百依百順的小白兔。 這孩子今天是瘋了不成? 摩天輪向來都是排隊一小時進去一分鐘,秦嶼還沒想出對方如此反常的原因,車廂卻已經緩緩落了地。許諾趕在工作人員注意到之前把總裁放開,又是裝傻又是撒嬌的,才躲過被臉皮薄的男人暴打的命運。 凌晨一點游樂園就要關門了,兩人把門票手環一還,一前一后從門里出來。秦嶼縱然心里有氣,也不好在這種時候發作,把人帶到房車上唱了生日歌(他沒唱),又跟司機分了蛋糕,最后還把人好好的送回了郊外別墅里。 “秦總,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許諾洗了澡,脫光衣服鉆進被窩里,只留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圓溜溜的盯著他瞧。 “什么故事?”秦嶼這幾天沒什么事,也不打算回公司了,正準備在這里睡一晚好送人上學,就聽見對方問道。 “你都這么大了,不用睡前講故事也能睡的著吧?!?/br> “可是··我爸爸去世之前,總會給我講故事的?!?/br> 許諾聽見后又把自己往被子里縮了縮,整個人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他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沒聽過故事了·····” “··行吧,我給你講。聽一個就快點睡覺啊,明天還要早起呢?!?/br> 許諾剛被他包的那幾天就告訴了自己的身世,母親五官喪失天生廢人,唯一的父親半年前死于肺炎和勞累過度,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跑到城市找爺爺奶奶還沒找到,倒是被人騙的一窮二白的。 秦嶼最受不了這種可憐小孩,一聽就心軟,只好妥協道,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么:“呃——你爸爸平時給你講什么類型的?我結合一下?!?/br> “我爸爸以前最愛給我講小紅帽的故事?!?/br> 男孩這下把整個腦袋都縮到被子里了,聲音不復之前的清亮,變得悶悶的,又甜又軟,像是鍋里剛熬好的蜜糖。 “具體內容是什么呢?” 秦嶼不是什么聲控,耳朵也不由的癢了癢,心想一男孩聲音怎么甜成這樣,不會是蜜罐里泡大的吧。 他坐在了對方身邊,摸了摸那鼓起的小山包,聲音柔和的問道。然后他就聽見男孩用又輕又軟,甜的像是蜜糖一樣的聲音,輕言細語的給他講: “從小有個喜歡穿紅裙子去森林采蘑菇的小女孩,在草地上遇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他的mama被小女孩外婆的獵犬給咬死了,只留下它沒人撫養,小女孩便把它帶回了家?!?/br> “小狼很感激她,發下誓言要跟女孩成為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呻S著一天一天的長大了,它后悔了,不喜歡女孩了,想回到森林里,跟自己的伙伴們在一起,背叛了一生一世與小女孩在一起的誓言。小女孩便用弓箭把它殺死了,又把它的尸體撿回家煮熟,一塊一塊的吃進肚子里,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br> 秦嶼:“········” 這是哪門子的小紅帽?? 有這么暗黑的童話嗎?? 他爸一天給小孩子講這些干什么? “我說完了,該你講了,秦總?!?/br> 他心情復雜的不知道如何吐槽,許諾卻已經等不及了——他從被窩里鉆了出來,充滿期待的望著他。秦嶼被那澄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的眼角一抽,不知道整天沐浴在這種有毒土壤里怎么長出這么純潔的小白花:“呃···好吧,我不太會講故事,你聽完就睡啊?!?/br> 他上次聽故事都是30年前的事了,開公司又不需要這樣的能力,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索性開始胡扯:“大約三十年前吧,有個小男孩,他——身體不太好,但是父母都很愛他,所以他的前15年都生活的很幸福,成績優異,打算一成年就出國?!?/br> “但是在他出國的前一個晚上,變故發生了。一伙兇殘的強盜闖進了他的家,抓走了他的父母,威脅他把家里所有錢打在他們的銀行賬戶上,要不就撕票?!?/br> 秦嶼講到這里時頓了一下,眼前閃過他和母親等父親回來過生日時,桌上那一捧不知誰送來的玫瑰花束。那花開的真紅啊,像是鮮血,潺潺的從桌布上流了下去,將他的母親和父親都吞噬了進去,也把15歲的他吞噬了進去,再也沒有出來。 他被保護得實在太好,盲目天真,愚蠢無知,被灌了一腦袋的仁義禮智信,以為只要相信父親的朋友,相信國家的法律就可以還自己父親的清白。 所以他在對方關派出所,還沒有提審的關鍵時刻,并沒有選擇用錢去活動關系將他保釋,只是無動于衷的,惶恐不安的,呆在家里,跟一樣不知所措的母親擁抱在一起,像是在風中兩只瑟瑟發抖的羔羊。 但是羔羊生來就是被捕食者分食的。 父親死的那天下了暴雨,15歲的他使出渾身解數混進監獄的刑場里,卻只聽見了一聲槍聲,還有身體沉重的倒地聲。而等他失魂落魄的回來時,母親坐在窗邊,手上滿是被剪刀戳出來的血口子,對他快活幸福的笑著,而旁邊的桌子上,放著是一捧鮮紅的玫瑰花。 他到底都不知道這束花誰送來的,也不知道對方在其中扮演著什么角色,但是他那天抱著花,頂著母親尖銳的笑聲把自己關到了房子里整整一天后,便再也不是那只任人宰割,求牧羊犬保護的羊羔了。 既然這是一個弱rou強食,強者為尊的世界,他即使當不了稱霸一方的獅子,也會成為一只即使落單也無人敢惹的黑豹。他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伴侶,他只會日復一日的看守自己的領地,直到年老體弱,被新的強者所代替。但無論如何,如果要人想動他,即使是死,他也會將對方一同拽進地獄。 這套理念在之后的20年幫了他很多,也一度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但是這幾年,隨著年齡漸長,心態漸漸平和,秦嶼開始思考這套動物世界的理論是否適合現在的文明世界,又是否適合現在的他。 畢竟現在比起過去法律嚴苛很多,紀律也嚴明,黑社會消聲滅跡,出來的也只不過是幾只軟腳蝦。 但是每當他有改變的想法時,那束怒放的玫瑰花和槍聲就會變成橫在他胸口的一道冰冷的鋼梁,膈的他上不上,下不下,本來柔軟的心臟又會冷成冰塊,跟母親和父親的墳墓毫無生氣的躺在一起。 這是個無人依靠,無人可以信任的世界。 秦嶼想著想著,眼神便漸漸的冷了下來。許諾久久沒聽見后面的故事,爬了過來,小心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撕票是什么意思?” “就是····反正不是什么好詞,你不用知道?!鼻貛Z從自己的狀態中驚醒,臉色難看的要命,看見男孩稚嫩而懵懂的臉,又勉強的笑了笑:“然后小男孩就使出渾身解數將錢打在了對方的存折上,他的父母回了家,跟他開開心心的吃了飯,一起去國外過幸福生活了。完結了?!?/br> “這么短嗎?” 以為會聽一個蕩氣回腸的武俠故事的許諾有些失望的問道。 “是啊。就是個童話而已??焖??!?/br> 如果現實跟童話一樣就好了。 秦嶼摸了摸他的頭發,幫他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尖:“明早記得早點起來,我有事要給你說?!?/br> ******* 許諾小時候最喜歡看外祖母熬草藥。 那時候他的外祖母還沒有去世,年逾九旬身子骨也依然硬朗。她穿著一件秀著繁復花紋的綠色長袍,裹著頭巾,正拿著勺子在一個漆黑的大缸里攪來攪去,里面傳來清甜而苦澀的草藥味。 “小諾兒,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大缸下面架著火,鮮紅的火苗舔舐著褪色發青的缸底,粘稠的水液咕嚕咕嚕的響,發出讓人安心,有規律的氣泡爆破聲。年幼的許諾抱著小腿坐在跟前,好奇的看著缸上的人物雕畫,聽見后啊了一聲,回道:“是一生一世咒,對嗎,阿母?” “是的喲,你學咒術學得很快,真是個乖孩子?!弊婺秆劬澚似饋?,眼角層層疊疊的皺紋也好像蘊含著笑意:“這個是給你mama熬的,因為一生一世咒只能維持三年,今夜子時一過,你爸爸就醒了?!?/br> “爸爸醒來不好嗎?” “他醒來,就會離開這里,不要你和mama了。小諾兒,如果失去你爸爸,咱們只能回到過去的山洞里,永遠也不能出去玩了。即便這樣,你也想要你爸爸醒來嗎?” “那·····那還是算了?!痹S諾睜著一雙懵懂的大眼睛,認真思考了一會后回答道:“他答應過mama跟她永遠在一起的,他不能走?!?/br> 許諾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天已大亮,陽光透過淡灰色的窗簾絲絲縷縷的透了過來,打在地板上一片燦爛的金黃。張姨已經開始做早飯了,能聞到從一樓傳來的煎蛋和面包的香氣。男人也起來了,正在下面跟對方交談著什么,聲音低沉好聽,如拂面而過的清風。 他躺在床上,靜靜地聽了好一會才起身去了衛生間。一陣水聲過后,他頂著濕漉漉的臉蛋從里面出來,平靜的環視了四周后從床頭柜拿出自己來城市買的書包,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在這里住了將近一個月,即使他并不主動要什么,也被熱情的張姨填了不少生活用品進來。牙刷,牙膏,毛巾,兩套衣服,水杯和兩雙襪子,他一樣一樣放進了書包里,并把那張合照珍重的放在了里面唯一有拉鏈的小包里。然后他穿上自己的運動鞋,整理好衣服,背上書包下樓去了。 “你怎么醒的這么早?我還沒叫你呢?!彼綐窍聲r,男人果不其然的站在廚房里,一邊洗菜一邊跟張姨說說笑笑,看見他時有些意外,問完才發現他的穿著:“你怎么把鞋都換上了?打算去哪???” 當然是回自己該回的地方。 許諾沉默的搖了搖頭,知趣的沒有說破真相。他只是貪婪的,貪婪的注視著對方英俊的臉龐,想把對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記在腦子里,刻在心上,最好永遠都不會忘記。 “你早餐已經做好了,快去吃吧?!?/br> 秦嶼忙著做培根卷,只是轉頭吩咐了一句,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許諾低低的哦了一聲,又跟一直照顧自己的阿姨打了招呼,步履沉重的去餐廳了。 火腿煎蛋,牛奶鈣片,還比平時多了一碗小餛飩,圓咕嚕的餛飩像是小白魚在紫菜湯里浮浮沉沉,個個肚子渾圓,看起來非常圓潤可愛。許諾一看就知道是給自己的送行飯,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即使早就知道自己會被送走,真的面臨時,他也依然無法接受。 他抱著最后一頓的悲壯心情吃完了所有東西,胃里飽了,心卻輕飄飄的,感覺自己像是個即將被松手的氣球,不知道要飄到哪里的遠方。 他渾渾噩噩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男人優雅而快速的吃完了自己的早餐——總裁并沒有多少時間能耗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 秦嶼心里裝著事,吃完就抽了張餐巾紙擦了擦嘴,看了一眼手表,便起身拍了拍旁邊男孩的肩膀:“時間快不夠了,跟我來?!?/br> 終于要到最后了嗎? 許諾失魂落魄的起了身,像是幽魂一樣跟著人走到了客廳。平時只會放花瓶的桌子上此刻擺了一疊書,還有一身疊起來的深藍色衣服,和一張印刷精美的白色卡片,上面用瘦金體寫著“永安第三中學”,下面是他不知何時拍的照片,右下角還蓋著鮮紅的戳。 秦嶼彎腰拿起那張他早就準備好,一直等機會給的學生證,遞給一旁愣神的許諾:“你在家里只上到初中,很想繼續上學吧?這是個高中的學生證,你如果愿意的話,今天就可以去上學——按照城里的年紀你該高三了,我知道你基礎差,在這里慢慢補就可以了,我請了老師。當然,你不想去也可以,都隨你?!?/br>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這自作主張辦的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為這段時間許諾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卻很愛看書,通常捧著一本書能看上一天,對知識的渴望可比現在這群被家長慣壞的孩子們強烈多了:“下午開學,你如果想去的話,我現在就陪你報名。別怕,校長我認識,你安心學習就好了,不會有人欺負你的?!?/br> “····您,不是要把我送回聞爺那里嗎?” 直到現在,許諾才回過神來。他的手因為那夢都夢不到的美好未來而無意識地發著抖,把學生證接了過來,看了一會,又把頭緩慢的轉到桌上的高中教材和校服上,夢游似的張開了嘴:“我,我簽了五年合同的···” “你年齡都不滿18歲,合同根本不生效,聞凈就是嚇唬你而已,我早就撕了?!鼻貛Z道,聲音溫柔的像是泉水:“你這么小,又這么喜歡看書,應該去更適合你的地方。我已經把你列入我們公司的資助名單了,以后讀書都不用愁錢。你不是還要找爺爺奶奶嗎?我幫你找,你安心讀書就好了,他們見你考上大學也會很開心的?!?/br> “我····真的不用再回去了?” “不用了?!?/br> “我·····可以繼續在這里住下來,不用走嗎?” “要不你去哪兒???那個學校住宿制的,一個月才放三天假,你回來剛好陪張姨,她很喜歡你?!?/br> “那···以后,我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嗯···可能吧,我偶爾也會在這里住幾天,但是你現在是我的資助對象,可跟以前不一樣。你是許諾,是一個快要高考的高中生,是一個善良正直的好孩子,把聞凈給你教的那一套都快點忘掉,不要作踐自己?!?/br>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資助是五年制的,別怕,許諾,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br> “嗚,嗚嗚,秦總,我——”再聽見最后一句話后,許諾終于消化了事實。他大大的眼睛瞬間盈滿了眼淚,胸膛起伏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后哇地一聲撲進了男人的懷里。 他像是一只終于找到母親的小獸,一艘精疲力竭回到港頭的小船,在男人熟悉而溫暖的懷抱里,肆無忌憚的大哭了起來。 “心愿卡是真的,我嗚嗚嗚····嗚嗚嗚他真的實現了,哇——我感覺我好像在做夢,我,我以為你會送我走,嗚嗚嗚秦總不要扔下我,我好喜歡你·······” 許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顛三倒四的,秦嶼一句話都沒聽懂。他曾經想過男孩會被自己準備的所感動,但也沒想到都哭成這個樣子——如果認真算的話,連上這次,這孩子一個多月都哭了三次了,怎么這么愛哭啊。 他無奈的想,感覺自己新換的西裝下擺都被對方眼淚浸透了。 這衣服昨天才從倫敦寄回來的···· 他悲傷的想,但是推拒的手舉了舉,最后卻只是輕輕放在了對方顫抖的脊背上。 下午六點,秦嶼陪著男孩辦完了入學手續,又在食堂吃了飯,就跟人分開了,獨自一人出了校門。 迫近六月,天氣逐漸炎熱,即使已經下午六點,太陽依然堅挺的散發著灼灼熱量。他把手搭在眼睛上面,正找來接自己的司機車在哪里時,卻被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的人撲了滿懷。 “叔叔??!” “顧亦樂?你怎么在這?” 伴隨著興奮的叫聲,一個人影旋風般撞進了他的懷里。秦嶼躲閃不及,差點沒被慣性帶的摔下去。他倒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正想發作,懷里的人卻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熟悉的俊秀臉蛋。 他愕然問道,不知道這是哪一出:“今天不是星期一嗎?” “是啊,但是這不是快高考了嗎,原來的高三班主任邀請我們回去做宣講會,我就請假跑了?!?/br> 少年趁其不備吃了好幾把豆腐,對著對方慍怒的臉吐了吐舌頭,眼睛黏在對方身上不放:“但是叔叔怎么在這里???你都這么久沒聯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出國工作了?!?/br> “咳,我送我一個親戚孩子過來上學,他明年高考?!?/br> 秦嶼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又把對方晾了快一個月了,想回的短信也一直忘了回,還被撞到送小情人上學,不由得有點心虛。 他還頭一次遇到這種微妙時刻,心情非常奇妙,有些不自在的撒謊道,敷衍后立馬轉移話題:“你后面的這個女孩誰???你女朋友?在人面前不要動手動腳的,不禮貌?!?/br> “哦,不是啦,這是原來跟我一個學校的同學,我們兩在一個班,就順便一起來了,叫祝宜。祝宜這是我叔叔,好看吧,是不是長得很帥?” “··您好好,我叫祝宜?!?/br> 平時沉醉于學習的女孩哪里見過這種自帶氣場的成功人士,跟那眼睛一對視,整張臉都紅透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不知道亦樂竟然有您這樣的親戚,剛才沒打招呼,很不禮貌,不好意思?!?/br> “沒關系,我不是這小子的親戚,你別聽他瞎說?!?/br> 亦樂?秦嶼眼神一動,臉上卻沒表現出什么,溫溫和和的道:“天氣熱,你們快點進去吧,你這么白,別被曬黑了?!?/br> 他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 “我·····” “叔叔這么久不見我都不想我!只關心祝宜都不關心我熱不熱!你好冷漠!” 女孩還沒說話,顧亦樂已經不服氣的鬧了起來。他先是把秦嶼打算要撤退的路線給堵住,再把人不斷躲閃的手腕一拽,然后用空余的手輕輕推了女孩一把:“祝宜我突然想起今天有急事,你去吧,記得替我給老師問好?!?/br> 他一本正經的說,如果沒看見他緊緊抓著男人的手,還真以為他有什么緊急事情要辦呢。 祝宜:“·····” 秦嶼:“·······” “你說好跟人家女孩一起來的,哪能說不去就不去?快放手,我們以后見面機會多著呢?!鼻貛Z試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結果話沒說完就被對方狠狠的瞪了回去——男孩深棕色的瞳孔像是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里面蘊含的被冷落的委屈和傷心燙的他一個哆嗦,理智的閉了嘴。 無端被撇下的祝宜看了看兩人神色各異的臉龐,又看了看兩人相握的雙手,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但具體又說不出來:“可是……” “哎呀謝謝你啦!回來請你吃飯!我跟叔叔很久都沒見了,你不會真的不放我走吧?” 結果她質疑的話才開了個頭,顧亦樂就出聲搶了過來。他抓著自己叔叔不斷掙扎的手,對她抱歉的笑了笑——明明是跟之前一模一樣,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祝宜卻覺得從脊背上竄出一股森冷的涼意,讓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當然不會,你。你去吧……叔叔再見?!?/br> 她訕訕的道,不敢與少年冰冷的眼神所對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摟著男人胳膊,一同消失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