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騙子（玻璃渣彩蛋：遲來的奧伽）

    第二天，兩蟲照常生活著，與拍賣會之前沒有任何的不同。稀松平常的聊天，飯桌上的夸贊，對練時的叫罵……

    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至少他們倆都這么自欺欺蟲著。只是這日常之下有什么暗流涌動，也只有心思復雜的當事蟲知道。

    兩天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不過對于奧伽來說，似乎轉眼即逝，快得讓他暗暗嘆息。

    夜已深，本應在自己房間休息的奧伽卻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默爾西里的房間。月突破了云的阻擋，皎潔的銀白色光芒慷慨地鋪撒了一地，床上的蟲蜷著身體似乎陷入了熟睡之中，奧伽最喜歡的那對灰藍眼眸此刻正緊閉著，窺不見其中的星光。

    奧伽遠遠地站在床邊，灼熱的目光似化成實質，從默爾西里蓬松的黑發，順著他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抿緊的薄唇、線條優美的頸脖，到隱在被子下的身體輪廓，奧伽幾近貪婪地把默爾西里熟睡的面容收進眼底，不愿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也不知道他保持這個姿勢看了多久，直到奧伽的手腕突然震了一下——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才動了。

    奧伽眼中閃過不舍，他緩步走到默爾西里身旁，猶豫了一瞬，隨即單膝跪在厚實的地毯上。微涼的指尖撩起默爾西里低垂的額發，奧伽俯身，淡色的唇莫名有些顫抖，卻異常堅定地，輕輕地，印在那光潔的額頭上。

    如果有外蟲在，就會看見這么一只滿臉兇相的高大雌蟲，深邃眼眸里是不加掩飾的柔情，抿緊的嘴角扯起的一個淡淡的笑容軟化了他冷厲的面部線條，單膝下跪的動作猶如守護公主的騎士，一個虔誠的吻落在沉睡的俊美蟲子的額上，輕柔得似乎生怕褻瀆了他所深愛著的珍寶。

    熱心的月亮送出自己的光芒為此情此景添色，微風穿梭在屋外的樹林所帶起的沙沙聲充當了背景音樂。若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那該多么美好。

    唇瓣碰到溫熱皮膚的陌生觸感讓奧伽心神猛地一震，下意識匆忙分開。奧伽的目光下移，落在默爾西里淡色的唇瓣上，深藍的眼里浮起些許渴望，隨即又被壓了下去。不行，這個吻應該留到他們兩情相悅的時候——如果有的話。

    他重新站起，床上熟睡著的蟲子似乎對此一無所覺，仍沉浸在內容未知的美夢中，嘴角好像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希望你夢里有我?！钡统恋穆曇粑⒉豢陕?，最后再深深地望了一眼默爾西里，奧伽轉身離開，如同奔赴戰場的士兵，步伐沉穩堅定，也決絕。

    待這間屋子重新恢復寧靜，某只應該熟睡著的蟲翻了個身，臉頰蹭了蹭枕頭，夢囈似的發出了幾個音節，仔細聽的話，應該是——

    “膽小鬼……”

    ……

    翌日清晨，一束調皮的陽光早早地吵醒了默爾西里，他睡眼惺忪地走下床打開了窗戶，小樹林清新的空氣隨著一次深呼吸盡數灌入他的肺部，頓時令他精神大振。

    回過頭，床頭一張黃色的便簽紙吸引了他的注意。其上不過寥寥幾字，很有奧伽那性冷淡的風格——

    “有要事，今晚歸?！?/br>
    今晚？那就姑且等等吧。

    同居蟲突然不見蹤影，默爾西里也沒表現出來有任何驚訝。洗漱完緩步走下樓，他摸了摸自己干癟的肚子打開了廚房的冰箱，不出所料地發現了一份做好的早餐，還貼了張便簽叮囑他要加熱了再吃。

    真是的，又不是小崽子了，這種常識我還不知道嗎……默爾西里嘟囔著，把食物放進加熱工具，沒等多久就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走到餐桌旁落座。

    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呢（￣??。。?默爾西里把東西吃得一干二凈，挺著鼓脹的小肚子走到客廳，慣例咸魚癱在軟乎的沙發上。

    “吃飽了不要直接躺下?！比羰瞧綍r，某只老媽子蟲應該已經來管他了吧。

    默爾西里環顧著四周，灰藍眼瞳中閃過淡淡的落寞。這么大棟房子，自己一只蟲住還是太過冷清了啊，他還沒能習慣獨居生活呢。

    “唉——”頭埋進抱枕堆里，發出悶悶的一聲長嘆。今天也是毫無斗志的一天呢，默爾西里十分頹廢地想著。

    當然，想是這么想，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按照習慣來。先去訓練室（是的默爾西里把他的訓練器材都搬過來了＿（:3」∠）＿）達成日常訓練目標，猶覺不夠還多加了兩組，酣暢淋漓地訓自己訓到午飯時間。

    果然，少了個陪練自己練著就沒有那么爽了啊。午餐依舊是奧伽準備好的，默爾西里卻有些食不知味，目光落在空蕩蕩的身側，失去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的座位顯得有些刺目。

    可能是上午練的有點過了，默爾西里美美地睡了個直到傍晚才醒的午覺?？粗鴿u晚的天色默爾西里也不開燈，就著暗橘色的天光打開了一部復古電影，默爾西里陷在懶蟲沙發里，懷里抱著一杯熱可可慢慢地嘬飲著。

    晚飯直接被他略過了。他并不是很想坐在這么大的餐桌獨自一蟲吃飯。

    等最后一絲光芒消失在天際，被浩瀚的星光取而代之的時候，電影剛好也播完了。默爾西里慢吞吞地爬起，伸了個懶腰，不急不緩地踱回自己的房間，開始細致地收拾行李。

    這兩個月來，默爾西里的確把這里當作自己第二個家了。真神奇啊，明明房子這么大，可他和奧伽兩只蟲卻能把他們的生活痕跡布滿這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

    “真是的，這樣收拾起來也很麻煩?。ǎ洌b）?！蹦瑺栁骼镫m然嘴上抱怨著，腦海里卻閃過某些有趣的生活片段，讓他的薄唇不自覺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一點一點把自己帶來的東西分門別類地塞到了空間鈕里，而對著后來添置的、奧伽的生活用品，默爾西里皺著眉撓了撓頭糾結了好一會，最終也認命地一并收拾了。

    經過幾個星時的努力，這棟別墅又變回了默爾西里剛入住時的模樣。默爾西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叉著腰長舒一口氣。收拾完了呀……真的，什么都沒剩下呢。

    默爾西里看了看光腦，發現還有時間剩余，決定還是去洗個澡把一身汗的自己弄干凈，畢竟接下來還有整整兩天的長途飛行等著他呢。

    浴室里蒸汽繚繞，默爾西里躺在溫度恰到好處的熱水里，百無聊賴地吐著泡泡。

    本來此次塔克星之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沒搞到斯比瑞花，可陰差陽錯也有意外收獲，還省下了一大筆錢。若放在平時，默爾西里早就已經高興得找不著北了，現在卻自己在浴缸里悶悶不樂，實在不像他的作風。

    啊……都怪奧伽，要不是他當初出現在自己房子旁邊，就不會有現在這么多事了。

    明明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明明已經想要帶他一起離開，明明……明明已經對他心動了啊?？墒?，世事不總是能讓蟲如愿的。

    他也不是故意的，真的是一不小心，就突然知道了他的平靜生活即將迎來盡頭。他不過是看奧伽這么久都沒回來，去付款之后到廁所看一下奧伽在不在而已。他不是故意偷聽的。

    那只陌生蟲和奧伽的對話，他也不過聽到了個尾巴。只是，“兩天”、“解決”、“回歸”……

    “奧伽，要快?！?/br>
    隔著一扇門，聲音聽不太真切，可那只陌生蟲所說的每一個詞都砸在他心上，砸得默爾西里有些懵。他在那蟲出來之前就狼狽地落荒而逃，逃回了拍賣會場，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等著奧伽回來。

    為什么要慌??？不是一早就做好了奧伽恢復記憶之后離開的心理準備嗎……默爾西里逃避似的闔上雙眸，把整個頭浸到水下。

    一開始救奧伽不過是良心使然，奧伽醒來之后主動提出收留他，也是因為自己忘記偽裝被看去了真模樣，想要把他限制在身邊防止他說出去罷了。

    可他莫名其妙地就習慣了奧伽的存在。喜歡吃他做的飯，喜歡跟他對練，喜歡把什么都不懂的奧伽當樹洞隨意傾吐自己的想法——雖然總是被不會說話的奧伽堵回去氣的要死又奈他不何（　‘－ω?）

    逐漸地，他能感受到這個表面上冷冰冰還很兇的雌蟲實則有著極柔軟的內里。話少，不會看蟲臉色，呆呆的，對很多事情都遲鈍得氣死蟲，與他強悍的外表截然不同。

    這種反差萌讓默爾西里對奧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僅下意識依賴奧伽對他的包容和寵溺，還著迷于他不時露出的溫柔的一面。

    默爾西里經歷得還是太少了。上輩子囿于實驗室，周圍都是醉心研究的科學狂人們，默爾西里對于感情的認識很淺薄。這輩子他也不過生活了兩年，也是凱恩、普羅烏斯和塞繆三只蟲主動出擊去爭取默爾西里的感情。

    簡單來說，默爾西里在目前存在的三段明確感情中，都是處于被動的姿態。他習慣性地等待別的蟲來追他，這讓他極其缺乏追蟲的技能。

    在雙向都有朦朧的情感的前提下，默爾西里能明著暗著時不時撩一撩榆木似的奧伽，就已經是他的是極限了。

    當然，在蟲族的世界，默爾西里只要表明身份就幾乎沒有雌蟲拒絕得了他?？墒钦f他死板也好，固執也好，他就是不想，不想他未來要共處一輩子的伴侶，僅僅是因為他是“雄蟲”而愛上他。

    若是對方能不懼他“雌蟲”的假身份而全心全意愛上他，還向他表明心意，那么這只蟲才有與他共度一生的資格。默爾西里的這種想法是地球的世界觀和蟲族的世界觀沖撞而產生的遺留問題，有著曾為人的對愛情起源的執拗，也顯而易見地帶上了些雄蟲的驕傲。

    默爾西里并不認為有什么不對，這甚至稱得上是他的原則，畢竟他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試問這世上雄蟲怪癖這么多，自己這一個也不算過分吧？　?。ǖ拇_不算，就是苦了受受們了（－ι＿－?。?/br>
    以“救命恩蟲”的身份留下他？算了吧，他還做不到卑鄙地以恩情捆綁別的蟲，強扭的瓜即使一開始是甜的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變淡。得知奧伽要離開，這兩天連原定的“誘惑”作戰他都當作沒存在過了。

    現在奧伽走了，沒留住也只能證明自己的魅力不夠吧。默爾西里在水下長舒一口氣，破水而出，打散了自己腦海里所有糾結。

    自己沒有任何理由要奧伽留下，而且似乎還有極重要的事情等著奧伽去解決呢。更何況，與奧伽一樣，他們的未來不只有情愛，他也有關系到自己一生的事情必須去完成。

    ……

    仔細檢查了整間屋子，窗都關好了電也斷了，默爾西里向房東發送了表示自己已經離開的信息，關上了這棟別墅的大門。

    來的時候孑然一身，走的時候仍是兩手空空。

    其實今天他看到那張便簽的時候就知道，奧伽的“有要事”是指什么，也知道他“今晚歸”的可能性有多低?？伤褪菆剔值叵氲纫坏?，再等一等，說不定……

    手腕的光腦突然震了一下，默爾西里回過神來，發現約車終端發來提醒，表示他叫的車已經到達。

    啊，等不到了。

    默爾西里仰頭，看著一片漆黑的房子，驀地綻出一個無奈的笑，黯淡眸子里的失落能讓最鐵石心腸的蟲都為之動容。

    視線移到停在不遠處的懸浮車，默爾西里嘆了今天不知第幾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一切情緒都已經不知所蹤，如同來時那般風輕云淡，默爾西里步伐輕快地走向懸浮車，沒有回過一次頭。

    說好即使離開也不能一聲不吭，一定要告訴我呢？說好的“今晚歸”呢？

    懸浮車啟動沒有任何聲響，來時悄然去時也安靜，只余一聲百味雜陳的嘆息消散在這寂寥的地方。

    “……騙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