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十六)凈骨償情
【玩家 白潯已登出,正在結算數據】 【游戲參與人數:5人,游戲登出人數:5人】 【達成結局:團滅】 【正在@¥%……】 【發現未知BUG,正在緊急處理,請稍后······】 【輔助系統已接入,道具******重啟,由于計算錯誤給您帶來不便,我們深感歉意】 白潯此時又變成了阿飄,他在空中蕩來蕩去,對著聞臺章那張臉就是一組上下勾拳。 撒開你的豬蹄子!別抱著老子的尸體不放??!之前搞死了老子,現在倒來裝深情?我呸! 聞臺章抱著尸體,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 “我給過夫人機會?!?/br> 他動作依舊溫柔,甚至含住尚帶著溫熱的唇舌吸吮。 單看他的表情,說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 “聽說人死后的一段時間里還能聽到旁人的話,夫人,你在聽嗎?” 白潯扭頭:“不在,你爬?!?/br> 聞臺章繼續說下去。 “夫人的心臟在我這里,不只是心臟,還有肋骨,我是在蠟燭燃燒那天換的。我知道夫人終有一天會想要殺死我,而我······也同樣,這樣說來,我們當真恩愛?!?/br> 恩愛你媽個頭! 聞臺章定定地看向虛空的某處,仰起頭,眼睛里生了云霧。 “我在輪回的盡頭等你?!?/br> 【檢測到******發動,跳躍到新的時間節點】 白潯還沒來得及體驗從阿飄再次變成實物的感覺,就看見面前一張放大的人臉。 是一個小小的嬰兒,看起來又白又軟。 然后就白潯被奶香味的手給捏住了。 這個小孩的眼睛非常漂亮,像是水洗過的天空,輕而易舉地倒影出白潯如今的模樣。 ——一塊玉佩。 白潯左看看又看看,看到一桌的小玩意兒,紅布上擺著撥浪鼓、小匕首、毛筆硯臺之類,一看就是百日的小孩在抓周。 旁邊的仆婦也都樂呵呵地笑著。 但緊接著,是一股提升的巨力,和伴隨而來的呼呼風聲。 白潯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要搶小孩,但迫于現在的形態,他的確也沒辦法做點什么。 白潯心里已經上演了一出富家大少爺被jian人拐賣到山溝溝,之后黑化回歸的大戲。 但身后仆婦的呼喊聲又說明不是這么回事。 她們分明呼喚的是“二小姐”! 白潯并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么,但他迅速記起那滿床的刻痕。 究竟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她的余生都處在悔恨之中? 謎底很快解開了。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祠堂。 不過七八歲的女孩抱著懷里的嬰兒重重一跪。 面前是聞老爺子、聞老爺,還有十幾個白潯沒見過的老人。 二小姐的聲音凄厲,像是含著一口血。 她把懷里的聞臺章高高舉起。 “他、他比我更適合,他才是最好的祭品!” 聞老爺快走過來,一巴掌扇在二小姐的臉上,打得她吐出一口血,半邊臉高高腫起。 “下賤胚子!他可是你的親弟弟!” “各位祖老覺得如何?依我看,臺章不過百日,又如何能得這鬼神的青睞,不如——” 聞老爺轉過頭來,接下來的話哽在喉嚨里。 整個祠堂沒了聲息,白潯也瞪大眼望過去。 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神異的一幕,哪怕是在游戲里也一樣。 在人群的中央,燭臺綻如蓮花,中間生出一縷又一縷煙波似的白霧,氤氳成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長河。 河畔蓮花盛開,隱約能聽到梵音作響。 長河環繞他周身之后,緩慢拉長,一點一點注入聞臺章的眼睛。 白潯依舊被他捏在手里,所以看得分明,那注入的白霧滲入黑色的眼球,最終一點一點變成了灰色。 祠堂里傳出一聲短促的,來自嬰兒的叫。 緊接著,是祖老們在談笑風生。 “恭喜恭喜,這聲勢可比先祖所見浩大,想來我聞家又能興盛百年?!?/br> “借鬼神之力,當真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不過失去一雙眼睛,我聞家生他養他,若是能為聞家換得昌盛,這娃娃是也該心甘情愿?!?/br> 也有人拍著聞老爺的肩膀。 “還請聞老爺多多照拂?!?/br> 見聞老爺還是面有不忿,老爺子對他使了個眼色。 “你還年輕,會有別的孩子的。再說,臺章這孩子既然是被鬼神蓋了章的心思干凈,你哄他一哄,做點什么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父親教訓得是?!?/br> 這邊一派和諧,但祠堂的那頭,小小的孩子牢牢抓著手里的玉佩,頭向一邊歪著,像是不解白天怎么就成了了黑夜。 白潯看著老爺子那張梅干菜一眼的臉,心里堵得慌。 原來聞家淪為鬼宅,是從這一出開始的。 但如果是這樣,老爺子那句“被鬼神蓋了章的心思干凈”又是什么意思呢? 白潯心里隱隱有了一個猜想,但他又不敢去觸碰,每碰一下,都像是要在心里戳一個窟窿。 哪怕到了這一刻,聞家或許都還沒有全然地步入死局。 鬼神還留了那么一線生機。 只有心思最干凈的人,才能被鬼神青睞。 所以鬼神選擇了聞臺章,而不是本來就爛透了的眾人。 正如了塵師傅所說,佛有千面,遇善得善,遇惡得惡,這鬼附在聞臺章身上,便是澄如明鏡。 只不過后來被聞家人造的孽污染了吧。 白潯想,所以連帶著聞臺章也一起發了瘋。 純白的東西被污染,總是比本來就黑更讓人心疼。 白潯覺得不是滋味,他打開系統空間,把了塵化成的那顆舍利子塞到聞臺章手里。 雖然知道聞臺章聽不到一塊玉佩的聲音,白潯還是嘆口氣: “我可是盡力了啊,希望這東西能幫你再多守一會?!?/br> 【檢測到新的時間節點,等待跳躍】 白潯對自己變成阿飄這件事已經沒有多少驚訝。 他唯一好奇的是狗比系統又把自己送到了哪個時間段。 然后,他就被迫觀看了一場宅斗大戲。 大小姐本來是帶著孩子會娘家小住,返程的時候卻被人jian殺在郊外,二太太以淚洗面,在大太太的挑唆下懷疑是三太太下手,在外頭找人去jian污她,原本就被聞老爺虐待得精神失常的三太太投井自殺。 接下來就是白潯那七天經歷過的故事,但最諷刺的是,聞老爺最寶貝的外孫,也就是大小姐的兒子,完全是死于他的嗜虐。 對大小姐下手的人,竟是那青樓女子的相好! 白潯只覺得可笑,這座宅子居然就以這樣荒唐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他走到最后一個地點,也就是二小姐的閨房。 卻在這里見到了一直沒露面的聞臺章。 他現在的臉色差的嚇人,幾乎是每走一步就要咳出一大灘血。 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可能只覺得他是個病癆鬼,但白潯如今是阿飄,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無數的黑霧在他體內攢動,不過一會,他的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聞臺章擦凈嘴邊的血跡,這才踏進二小姐的屋子。 卻被她呵止在原地。 “別過來,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 聞臺章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他急急地喚道: “阿姐······” “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二小姐原本秀美的臉看上去無比凄楚,眼淚流了滿臉。 “是你,是你馭鬼殺了爹娘,殺了所有人!” 她把頭伸進繩索,喃喃到: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你有什么事沖我來就好,我把這條命給你,賠給你!” 風吹起她的窗簾,露出滿床的“對不起”,像是鬼怪在張牙舞爪。 她蹬開腳底的凳子,笑得凄涼,聲音像是風中的柳絮。 “你贏了?!?/br> 白潯想要把她從繩索上放下來,但他如今這個阿飄的體質,又哪里能行? 白潯急得滿頭是汗。 他想扯起二小姐來看看,不看別的,就看那一地的血,嘔在花圃里的,地面上的,還有聞臺章手帕上的,一灘又一灘的血。 這可全是你弟弟抗下的業障! 不說別的,單看他這一副死相,哪里又是能殺的了人的樣子! 鬼遇惡則惡,被這宅子里的血氣激發,全部反噬在了聞臺章的身上。 現在他的臉色比二小姐更像是個死人。 聞臺章睜著一雙灰色的眼睛,軟到在地上,在他失去意識的前幾秒,嘴里還在重復著一句話。 一聲又一聲。 “不是我?!?/br> 白潯急得想哭,他想要扶起聞臺章,卻只能在旁邊干瞪眼,他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只得也跟著他一起重復。 “我知道、我都知道?!?/br> 就在聞臺章閉上眼的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像是靜止住了,一股又一股凌厲的黑氣凝聚成旋渦,像是遇到了吸鐵石的磁鐵,源源不斷地朝著聞臺章匯聚而來。 僅僅是和這些黑氣擦了個邊,白潯都被駭得后退幾步。 怨恨、yin欲、貪婪、懶惰、嫉恨······無數的負面情緒伴隨著凄厲的哀嚎,以聞臺章為中心聚合。 這是連鬼也要發抖的惡。 ——明明那日綻放的蓮花還猶在眼前。 【時間節點跳躍完成,******使用完畢,返回游戲】 白潯還是沒從剛才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他告訴自己,這僅僅是第一次輪回。 還有近三千次,還有好多個十年。 聞臺章看著懷中醒過來的人,并沒有多少驚訝,而是放開了他。 舍利子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墜在他黑底金紋的衣領,像是燙開黑夜的一個洞。 聞臺章小心地上前,試圖替白潯拭去臉上的淚珠。 “莫哭,我放你走?!?/br> 白潯猛地后退幾步。 雖然他的確生世凄慘,但這并不能更改他是最大的BOSS這一點,陳粒沒說錯,在熬過了那么多次輪回之后,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還不好說。 在白潯警惕的眼神里,聞臺章依舊笑得清雅。 “我是鬼,我不知道什么是情,遇到喜歡的人,便只想著拉他一起如這輪回,”聞臺章笑容里帶著些苦澀,“我的確很想把你留下來陪我,但沒有必要,在這個世界里,鬼有我一個,便已經足夠了?!?/br> 聞臺章手指點著心臟:“我已經把肋骨換回來了,先前騙你,是我的不是?!?/br> 他的手一伸,探進胸膛,生生扯下一根雪白的骨。 他還是笑著: “我連這顆心都是黑的、臟的,唯一干凈的,大概只有這一身白骨。說我癡心妄想也好,貪心也罷,你收下這根凈骨,便當償了我這樁情,可好?” 白潯愣在原地,他親眼看見聞臺章的胸膛陷下去一塊。 雪白的骨還在聞臺章手里舉著,不遠不近,但偏偏橫在他眼前。 這是白潯這二十多年生命里里,收到的最不可思議、最可怕、卻也最讓人動容的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