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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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容雖被關在地牢中,但飲食湯藥都是一應俱全的,自那日之后,洛珽對他更是喜愛到了骨子里,也不再拿鏈子栓他了。時容看著小桌上褐色的藥汁,小步走過去,怕燙地拿在手里,再走到房間的角落,掀開獸皮墊子的一角,把藥汁悉數倒了。 這處地牢應是依山而建,否則地上的土石不會這么輕易就把藥汁都吸收了。時容小心地把獸皮鋪了回去,幸好有這層墊子在,不然洛珽肯定能看出這塊地面因為湯藥而顏色變深了。 時容只進了點清粥,就進不下什么了,他的身體枯竭得很快,頭總是突然針刺一樣的痛,手腳冰寒,無論洛珽給他裹多少被褥都捂不熱,既是時日無多,那么臨死前,他還想再見見兄長,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他了。 喉間一陣腥甜,時容蜷縮在床上,不時地咳嗽幾聲,血絲從嘴角流出,滴在床單上。 門被推開了,下人和暗衛都不敢推開這扇門,這是洛珽下來了。時容不再忍著胸腔那陣悶痛,“咳咳…”,他咳得很厲害,暗色的血液一股股地從唇邊涌出。 洛珽穿著盔甲,滿臉塵土,他沒想到會見到這種場景,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幾步走上前,把時容小心地摟在胸前,“怎么了?我去找醫師…”,他連話都說得艱難,四肢恐懼地麻木。 時容無力地靠在他懷里,手攥緊洛珽的衣袖,“只是…只是胸口有些悶痛…” 他顯是難受極了,鮮血把身上薄薄的白色單衣都染紅了。 洛珽深吸一口氣,再也顧不得其他,把他打橫抱起,隨即便走出了這個房間。 “來人,宣方醫師!”,洛珽的聲音很焦急,時容倚在他肩上,昏昏沉沉地看不住后退的甬道,這里果然是在山中的洞xue里,若果他留在此地,那么恐怕永遠也無法自己走出去。 玉檀樓的奴仆見洛珽竟然把一直被關著的人就這么抱了出來,皆是大驚失色,暗衛知曉洛珽心意,馬上就看住了樓內的各個通道,免得走漏風聲。 洛珽走得焦急,幾乎要跑了,手上托著的人很輕,完全不似是十七歲男子的重量,大片的血紅色刺激著他最深處的恐懼,洛珽已經見過至親這樣死去了,小殿下絕不能有事。 他一腳踹開自己的房間,把時容放在褥子上,小心得像是怕他被碰碎了,“方醫師可在?” 方醫師兢兢業業地跪伏在地,“小人拜見大人?!?,他在洛珽的首肯下搭上這位小公子的手腕,觸手冰寒,脈搏極弱。 “這…這是天生體弱,外加傷寒…”,方醫師也不確定了,按理說,再怎么傷寒也不應突然這么嚴重。 洛珽輕輕擦干凈時容唇邊的血漬,沉聲道,“若是長期囚禁,郁結于心呢?” “是,是有可能的,”,方醫師小心地看著洛珽的臉色,“若人總是見不到太陽,是會出問題的?!?/br> 洛珽眸光變冷,昨晚他帶兵入山清障,誰知沒走多遠便遇上落石,那些落石足有車輪大小,當場就砸死幾個小兵。走是不能再走了,但回路又被落石遮擋,洛珽當即就放了焰火,通知徐正的人來救援??勺阕愕攘藘蓚€時辰,山林中都沒有動靜,洛珽只得帶著剩下的人馬一路摸索著回去,等到回到山邊時已是清晨,洛珽卻發現營地的人根本沒有進山的準備。 這是在借著這次機會除掉他嗎?洛珽冷笑,那就別怪他了。 洛珽對方醫師說道,“我過幾日便可帶他到帳中,這幾日勞煩方醫師照顧了?!?/br> 等到洛珽匆匆離開后,時容才睜開眼睛,一絲光亮從窗縫里照進來,刺得他眼睛濕痛。 “公子的眼睛長時間不見天光,不可直看啊?!?,方醫師沒想到他醒得這么快,但也好心提醒。 時容看著跪在地上的老者,心中轉過數個念頭,洛珽近日總是風塵仆仆,想是已經開始進山清障,但徐正不可能這么配合的,所以適才洛珽臉色才會如此難看?他深知洛珽的性子,和當年的洛大人還有張貴妃一脈相承,他必定不會放過徐正的,而且加上自己的身體,洛珽一定會想辦法讓他能安全地呆在帳里,如此,起碼三天之內,洛珽會被絆住。 只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時間。時容眸光黯淡,他沒時間了。 洛珽把當日北漭山一戰時的密函悉數打開,筆跡渾厚有力,正是閆珉的筆跡。閆珉帶兵經過北漭山時,每隔三日就會向臨安發回密函,為了消除臨安王的疑心,他還將兵馬的所經之處一一列出,然而臨安王早已昏庸不堪,終日沉迷酒色,這些密函通通落到了張貴妃手里。張貴妃并無治國之能,只知道將密函傳書給洛珽,以為洛珽只是借此打擊閆家,沒想到,洛珽早就和楚鑲聯手,勢要臨安天翻地覆。 洛珽所知的北漭山內路線,均源于這一批密函,閆珉是不會再用這條路線的了,但他估計也想到是這一批密函出了事,那么信中記錄的地點現在估計都設有埋伏,甚至是炸藥。洛珽要的就是他的陷阱。 他把密函再次記了一會,才把信件燒毀,對著銅鏡整了整衣冠,出帳問了徐正所在,便去找人了。 “大人,”,洛珽看到正在點兵的徐正,便朝他作揖,十分謙卑,“我找到了另一條穿山的路線?!?/br> 洛珽的房間可比地牢里好得多,床邊是兩個梨木衣柜,足夠藏進一個人了。 時容聽著靴子踏在木板上的聲音,算著送藥的人上樓的時間,他輕手輕腳地拉開梨木柜門,藏到了里面。 衣柜里黑漆漆的,時容的眼睛這才好受了一點,他雙手抱著自己,一點聲音也不敢出,屏息聽著房間里的動靜。 門開了,然后就是瓷碗摔碎的聲音。 “來人??!”,送藥的暗衛喊道,“公子不見了!” 無數腳步踏在木板上的聲音,暗衛們自覺大事不妙,在樓里四處尋找,可誰也沒想到,時容只是在床邊的梨木柜里而已。 他們不敢這么快回稟洛珽的,時容幾次都差點昏睡過去,但他不敢,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時容把手腕塞到嘴里,用力咬著,用疼痛來保持清醒。 暗衛們確實不敢,玉檀樓守衛森嚴,卻讓一個病秧子憑空消失,這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會不會出去了?” “他能去哪里?我看肯定還在樓里?!?/br> “沒辦法了,搜索全鎮,一炷香時間后,無論能不能找到,都要告知主上?!?/br> 時容松了一口氣,聽到外面一個人都沒了之后,才從柜里爬出來,手腕上出現了一排沁血的牙印。 他的眼睛還是無法適應光線,只能半瞇著眼睛,摸索著,不發出一點聲地推開門。 樓里的奴仆和妓女都被趕回房間里了,暗衛和打手都到外面去尋他,玉檀樓現在就是被山賊闖入也不會有人發現了。 跌跌撞撞的,摸著樓梯一路往下走—— “誰在那里?” 時容僵住身子,不敢再動。 原來是那日迎入洛珽的老婦,她臉上涂著厚厚的脂粉,神色畏懼,“你是,洛大人帶回來的那位貴人?” 老婦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男人,一時竟愣愣的,“怪不得,也不怨洛大人這么興師動眾的…” 她見時容的病容,忍不住嘆息起來,朝他招手道,“怪可憐的,過來吧?!?/br> 時容找回聲線,“老夫人,我…” 婦人把他拉進房里,摩挲著他憔悴的面容,“這里的人都被關了一輩子,你既能走,那就去吧?!?/br> 說著,她拿出一套普通婦人的裙裝,熟練地給時容穿上。 時容看著她的動作,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您是宮里的人?” “一個被放逐多年的粗使丫頭而已——行嘞,再抹點碳粉,保證誰也看不出來?!?/br> 時容捉著她的雙手,顫聲道,“您叫什么名字?” 老婦擺擺手,“我們這些人哪有什么名字,你快走吧,后院里有處洗衣渠,現在應該是沒水的,從那里就能出去?!?/br> “謝謝?!?,時容無以為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說一聲謝謝。 時容走后,老婦才幽幽地自言自語,“看起來真像當年的太子妃…老咯老咯,都多少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