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個正常人瘋子
又是一次醒來。 眼前一片熱騰云霧。啊,還在浴池邊啊,他發脹的腦子沒想太多。 浴池,浴池···浴池!他一個蹬腿就彈起身,他可沒忘記昏迷的原因。 戰戰兢兢轉過身查看。雖有霧氣遮遮掩掩,但一片熱氣過后,就有一角血水顯露出來。 剛剛的恐怖劇情又浮上心頭。他一會把臉拉扯開,一會兒又可勁兒揉搓,望疼痛讓自己不要再回想。 可越是制止,細節就越清晰。 被觸碰過的地方還隱隱發燙作痛,被咬的地方也是痛癢交加,而其余皮膚的血管也沒冷靜到哪里去,導致他粉了全身。 有了奴隸場培養官的熏陶,小朋友也懂許多。他覺得陳寒怨真是無恥至極。 他羞憤得渾身發抖。 但是,她的那雙非人類紅眼乍現于腦海時,羞憤之火頓時冰涼一片。 像鬼的眼睛···小朋友看過一次深夜檔恐怖片,那時他魂飛魄散。 冷靜下來,他頹然接受了,她只是臨時擔任這個地獄的“培養官”罷了。 不過,同為小孩,生長在這里的她比他可怕多了。 “見熏···見熏···你在嗎?”他想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她提過門上了鎖,只好呼喚見熏。見熏肯定就在附近,不然他是怎么上的岸?就是不知道她離開沒有··· 嘩啦——池中的動靜。 “見熏不在?!?/br> 是陳寒怨。 他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真是想再一次昏死過去。他怎么就,怎么就要醒過來呢,怎么就要出聲呢?讓他緩一緩吧··· “剛剛···” 求她別提了!他把頭埋在雙膝之間,腳趾蜷縮成一團,互相摩挲相互安慰。如果不是不允許,他想堵住她的嘴。 云霧散去。 陳寒怨看見了他。 本來,她盡可能把兇惡調整成平和,可一看見他這副模樣,眼神就暗了幾分。 她嘆道:“你還是沒有適應,動物的角色?!?/br> 他的腳繃得更緊。忘記了··· 知道自己這百般介意的模樣犯了忌諱,他硬著頭皮抬起臉,輕輕回道,“抱歉,我會盡快···” 陳寒怨則要繼續剛剛的話題,“剛剛···” 他竭力克制住翻涌的羞憤,復盤就復盤! “對不起。我原設想并非這樣?!彼掍h一轉,他有點發暈。 “當時,你看到我的眼睛是紅色了吧?!彼穆曇粲行┑?,“那是【失格】?!?/br> 【失格】他不懂,但現在她的雙眼恢復成了一藍一綠,是平和安寧的色調。 “總而言之,是我當時神志不清了。所以抱歉?!?/br> “幸好有瞬間清醒??翱坝蒙褡R止住血并送你上岸,就又發作了?!?/br> 所以這一池全是他的血?他竟然沒有出血過多死掉? 可他沒覺得全身乏力或眩暈什么的。后知后覺也該有所感覺才對了啊。 “我攻擊了我自己,耗光力氣才沒造成事故?!彼^續道,“現在,我能使用神識了,想把你的血送回去。但是,你的和我的混在一起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我的血,找出來得費些時間。天馬醫生在執行其他工作,只能我來。請等待?!?/br> 就這樣,他乖坐在池邊,看她滿池子找他的血。她還建議進池子保暖,他遵從命令,于是就跳進去了。 怎么找血呢?是用某種密語問,你好,你是我的嗎?他突然產生了奇怪的想法,露出了一點點笑意,還沒來得及展示一秒鐘,就被他驚恐地繃了回去。 她找了許久。 他忍不住試探地建議道:“這么久了我也沒覺得不舒服,想來失血量也不多,算了吧?!?/br> “不?!彼龜嗳痪芙^。 終于讓她捧起了血水,神奇的是,水沒有溜走,有一層紫色的光芒封鎖了指縫。 陳寒怨就靜靜地凝望著那灘血,仿佛它是什么絕世寶物,是她的荒唐,是她的悔過,她恨不得一直截下它。 她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斷絕了所有欲望。 “我送你們回去?!?/br> 她竟然還要對它們說話? 誰會對幾滴血產生什么感情,難不成這個世界里每滴血都有它的名字? 散于水中的血聞聲凝聚成一道小流,由紫芒護送著回到主人那兒去。 血沾染了熱泉的溫度,他的惡寒消失了。 陳寒怨踏上岸,也示意他一同離開。 “你的血該怎么辦···” 她答,“我是死不了的?!?/br> “而且,我憎惡我的血?!?/br> 她的眼睛開始發亮,但又越過他看向遙遠的后方,“我喜歡的,是你的?!?/br> “喜歡到···多想讓流淌在我身體里的每一滴血,都來自于你?!彼^續說著,“哪怕是整個身體獻給你,做血的容器,讓你從我的身體里重生,也無所謂?!?/br> 顯然,這是一個生硬無比的話題轉換,一句尷尬至極的情感表達。 這是瘋子說瘋話。 他啞然無聲。他不認為自己該感動得痛哭涕零。他只是想問,她又【失格】了嗎? “您可是···主人?!?/br> “可誰說你不是我的主人?”陳寒怨的目光放空了。 是玩笑吧,他有些楞。 但這的確不是玩笑——她眼睛的湖泊上空未起一絲風,水是死水一灘。 “我因你而活···”她低垂下眼簾,綠藍幽光殘缺了。 “你我同等忍受?!?/br> “你瞧,所以我同樣赤裸?!彼谷坏厥嬲闺p臂,裸露所有的尊嚴,臉上滿是悲戚,悲戚他的悲戚。 陳寒怨越過他徑直上岸,默然隱于陰影。啪嗒,門鎖開了。從深處,又傳出幾句話來,“見熏,你去看看他?!?/br> 他處于恍惚之間,不清楚怎么上的岸,見熏對他安慰了什么,他又被安排在哪里入睡。屏蔽了一切嘈雜后,只剩下一個清晰聲音,它痛苦地疑惑著:陳寒怨,究竟是怎樣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