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危險的cao作
“我從來不認為,世界是不可知的?!庇诹岬穆曇粼诜秸张R和常左棠的耳邊響起,“我始終相信,世界是可以被人類探索、被人類所明白了解的?!?/br> 方照臨注視著那個不成人形的實驗品,然后轉向于玲,問她:“而這就是你的證明?” “他的確出了一些問題。我承認這一點?!庇诹嵋琅f平靜地回復。 她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個人的情緒了。她像是已經徹底將自己獻身于真理,于是,一切阻擋在她追求真理的路途之上的東西,都是她的敵人。 值得慶幸的是,此時的方照臨和常左棠與趙綰有關,于是于玲還不至于對他們痛下殺手。 他們同時看向那個實驗品。 那說不好究竟是人,又或者不是人。方照臨說他不成人形,是因為他身上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與人類聯想到一起,但是他又的確……是一個人。 一個不停變幻的人。 在他的身上,他的頭顱以及他的身體,他的四肢,他的衣著打扮與面部神情,他的發型和他的五官結構,他的高矮胖瘦和他的聲音……每時每刻,都在變換著,仿佛是一場盛大的…… 排列組合? 那變換的速度快極了,讓旁觀者有時候分不清他究竟是個正常的人類,還是一個長了七只腳八只手九個頭、穿了十件外套的怪物。 他就這么兀自捂著頭,低聲尖叫。不同的聲音從他的喉嚨口發出。他說出一些奇怪的話語,一些……仿佛疊加了無數個人類嗓音的話語。而那些人并不是在說同樣的話。 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周圍有人在看著他,因為他捂著頭,沉浸在自己龐大而混亂的世界中。 他一會兒跌坐在地,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緩步,一會兒疾行。而他是同時在做著這些事情,只是他的不同的四肢在做著不同的動作而已。 ……不成人形。 當然如此。 就好像他身體里有無數個人類,而這些人類都在努力打敗別人,想要獨自掌控這個身體,并且……還要讓這個身體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方照臨終于看不下去了。 他想起了余澤對他提及的信息。在余澤那些語焉不詳的描述中,似乎也有這樣一個……實驗品。那是一個成功的實驗品,那個實驗品成功地將自己的所有人格收攏并且得以利用,而他們眼前這個…… 這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 正如同于玲所說,他出了一些問題。 于玲同樣盯著這個實驗品。她的目光中可能劃過了一些類似于遺憾和嘆息的成分,但顯然這種情緒并不是因為這個實驗品本身的經歷,而是因為……她的實驗失敗了。 方照臨問她:“所以,你現在的實驗進度,就是……失敗了?” “不?!庇诹嵴f,“失敗給了我一些啟迪?!?/br> “什么?” 于玲沉默片刻:“你知道我在尋找什么吧?你知道……這個實驗,在尋找什么吧?” 方照臨遲疑著,點點頭。 常左棠冷笑著說:“不就是想尋找那些,消失在歷史中的特異事件嗎?” “沒錯……特異事件?!庇诹嵘钗豢跉?,喃喃道,“特異事件。那些已經被解決的特異事件。那些……不被人類所知道的事情?!?/br> 方照臨皺起眉:“但是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 “不!”于玲大聲地反駁他的話,然后喘了一口氣,“從未過去。記憶,記憶是會傳遞的!” 方照臨沉默片刻。 于玲說:“總有人會記得的,不是嗎?況且,我知道有專門的人會來處理這些事件解決之后的收尾,但是他們也是人,他們會存在疏忽和漏洞。這些,就是那些特異事件存在的佐證——又或者,我可以稱之為,怪談?” 方照臨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以為我不知道?”于玲說,“不要低估信奉真理者的好奇心!很久之前,我就從地下世界那邊,得知過相關的消息。我們從地下世界那邊購買人類實驗品,而他們有時候會和我們多嘴兩句?!?/br> 方照臨欲言又止。 他想,這種事情,還真的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即便他們如何努力地去解決特異事件,同化特異事件的影響,對于這個世界來說,這些密密麻麻的人類,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仍舊會將那些他們千方百計想要消除的信息留存下來。 千百年來,都是如此。 人類的確遺忘了特異事件,基于世界意識的……仁慈? 但是……總有一些人沒有遺忘。 特局的成員、他們的友人和朋友、地下世界這樣的人類陰暗面、專心于解決怪談的家族勢力……凡此種種,皆有疏漏。 像于玲這樣信奉“真理永存”的研究員,當他們面對這些特異事件,面對自己曾經丟失的那些記憶,面對研究所里狂熱而令人費解的氛圍,他們如何不會產生好奇心和研究欲望呢? 在方照臨思考的這短暫的時間里,常左棠已經和于玲吵起來了。 常左棠譏諷她說:“可是,即便你想要了解,當你調查了那些特異事件之后,你的記憶終究會被消除?!?/br> 而于玲說:“所以,我希望我的記憶不被消除?;蛟S普通人類想要遺忘那些恐怖的回憶,但是我,我不需要!” 常左棠說:“你做不到?!?/br> “不,我可以!”于玲駁斥說,她指向那個實驗品,“這就是證據!” 常左棠詫異地看了看那個實驗品,冷笑起來:“你是說,你也要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那還真實不錯啊,我們不戰而勝了?!?/br> 于玲似乎被他激怒了,她冷冷地反駁道:“我說過了,我從失敗中汲取了經驗!” “什么經驗?”方照臨立刻追問,他盯著于玲,“你知道了什么?” 于玲笑起來,她點了點頭:“我當然可以告訴你們這些?!彼冻鲆环N讓方照臨感到不安的笑容,十分志得意滿地說,“畢竟,我同樣也成功了?!?/br> 方照臨與常左棠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于玲。 而于玲則看向了那個實驗品。 她說:“這個實驗品……是從地下世界過來的。地下世界覆滅了……而他,是一個幸存者?!?/br> “……幸存者?!?/br> “沒錯,一個百里挑一的幸運兒?!庇诹嵴f,“我嘗試用我這么多年來從地下世界獲得的那些信息,推導他可能的命運,并且利用昆留下來的那些實驗記錄,改變他的記憶和他的過去。我想看看這個世界隱藏起來的,他過去的那些經歷。我希望,把真正的他找出來?!?/br> 方照臨如同在聽天書。 但是,他終究抓住了一個重點:“意思是,你是以他在地下世界的經歷為基點?” “當然?!庇诹嵴f,“而這也恰恰是我失敗的地方?!?/br> 方照臨不由得點了點頭。 為什么? 想想地下世界是什么病毒吧! 深海的怪物! 那個宇宙中一切未能解決的怪談的集合,那個縫合怪! 方照臨不知道于玲是怎么做實驗的,或許有什么特別的戴在人腦袋上的儀器,然后這種儀器可以刺激人類的大腦,然后實驗品就會想起被世界意識隱藏起來的那些記憶……無非如此。 但是問題是,誰知道阿伽德羅究竟在地球遺落了多少種怪談??! 就連余澤都不會知道這種事情吧! 而于玲居然還想要以阿伽德羅這個病毒為基點,妄圖復原在其影響下的,人類已經消失的記憶…… 方照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用無知者無畏來形容于玲……她難道對未知的事物,一點敬畏都沒有嗎? 不……她當然沒有。因為,在她的心目中,那些東西是遲早會被她探明的東西! 可是你他媽這不是還沒探明嗎! 方照臨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于玲實際上并沒有方照臨了解的那么多,她本人并不知道阿伽德羅是如何恐怖的存在。 她只是嘆息著說:“地下世界是一個過于龐大的指向,其中或許隱藏了多種不同的特異事件殘留,所以……我失敗了。沒有明確的指向,最終喚醒了他命運中太多的可能,于是,就變成了這個樣子?!?/br> 方照臨聽著,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問:“所以,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于玲古怪地笑了一下,“不,應該說,我打算做什么?!?/br> 常左棠突然問:“你想以哪個特異事件為基點,重啟這個實驗?” “不愧是老師的后代!”于玲鼓了鼓掌,她說,“我只明確地知道一個特異事件?!?/br> 方照臨和常左棠同時變了臉色。 于玲大笑著說:“沒錯,就是昆泰!就是我身上的這個特異事件!” 多年之前,方照臨和常左棠的到來,恰恰意味著一場特異事件的發生。而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于玲繼承了段鴻昆的遺志,并且同樣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 當年段鴻昆的實驗,是從過去的時間線中攫取特殊生物存在的痕跡,以此來證明時代的謬誤;而他們一整個實驗小組,以生命的代價——除了趙綰——證明了,這種辦法是不可行的。 在不了解過去的時代的本質的時候,盲目從過去抓取物質,很有可能導致毀滅性的結果。 于是于玲選擇換一個方式。 既然對外不行,那么,研究人類本身不就安全多了嗎? 于玲,想要喚醒那些沉睡在人類大腦中的記憶。 她想找出一個辦法,讓人類對于那些特異事件的記憶不再被屏蔽,甚至于,人類可以自由回憶起自己曾經經歷過什么東西。 從某種角度上說,如果她的實驗真的成功的話,至少是比段鴻昆的稍微安全那么一點。 但是也同樣是一個危險至極的事情。 看看那個被自己的經歷與記憶撐爆了的實驗品吧! 如果做一個懵懂無知的正常人可以活下去的話,想必他一定不喜歡現在這樣人格分裂——甚至于rou體分裂的癡傻狀態。 世界意識和于玲所做的事情,或許都是高高在上,不顧及人類本身意愿的。 可是——一群已經習慣性被保護的,以為自己生存著的黑暗就是光明的生物,讓他們霎時間猛地睜大眼睛去看向那真正的光明,這,就是仁慈嗎? 怕不是先把眼睛給閃瞎咯。 況且,如果那些已經被世界意識隱藏了的記憶,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話…… 那些已經被解決的特異事件,是否也同樣會重新出現呢? 如同余澤所提及的——既然有這樣的記憶存在,那么,必然應當有對應的真實事件存在。這總不能是幻覺吧! 想到這里,方照臨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只是他的猜測,畢竟那個失敗的實驗品也沒有引起世界的大亂,或許這是因為他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瘋子,一個只能生活在幻覺和歷史的夾縫之中的可憐的傻瓜。 那么……如果實驗成功了呢? 他立刻問于玲:“所以,你以昆泰為基點的實驗,成功了嗎?” 于玲望著他,慢慢地露出一個微笑:“我非常幸運。它成功了?!?/br> 方照臨眼前一黑。 在這一刻,他只覺得天崩地裂。 ……不,在這一刻,天確實傾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