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小的疏忽
童這個女人,無論是在裴松泰的口中,還是在新的口中,似乎都沒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 她的確是昆泰實驗的管理者,但是似乎也并沒有做出什么卓越的貢獻,僅僅只是一個“管理者”而并非是“研究員”。 她也的確是新的人格實驗的一員,但是在這個實驗里,顯而易見的是,新才是那個以“導師”形象出現的研究員,而她僅僅只是輔助者。 除此之外,童還是這個昆泰分院的行政事務的管理者。 看上去,她承擔了非常多的任務,但是每一項任務,都并不是讓她成為“真理”的踐行者,而是讓她成為一個……“輔助者”? 話又說回來了,她管理著昆泰分院的行政事務,這意味著她負責實驗品這一塊……? 昆泰分院和總部的差距在于研究員的管理上,但是或許在實驗品這一塊,兩者沒有太大的區別。 五分鐘之后,余澤從童的口中確認了這一點。 昆泰研究所的實驗品來源,總共分為三個渠道。 一是人口黑市。這顯而易見是非法的。按照童的說法,曾經他們使用這個渠道的實驗品最多,但是多年之前,他們對接的那個黑色勢力似乎出了什么問題,因此,這個渠道來的實驗品反而越來越少了。 這讓余澤想起了特局過去幾年一直在對付的地下世界;而地下世界的消失是猝不及防的,似乎直到現在,他哥余瀾也仍舊在處理相關的事務,包括但不限于地下世界的原有勢力消失之后,所留下的利益真空。 第二個渠道,就是研究所內的研究員。這群研究員,實際上并沒有意識到他們所簽訂的合同,就相當于是一個賣身契。當他們簽下合同,他們的rou體與心靈就同時歸屬于昆泰的管轄了。 這……當然也是不合法的。 然而這里是病毒的管轄范圍,人世間的法律,說實話,很難干擾到這里的行進。 第三個渠道,也是令余澤大吃一驚的,那就是自愿犧牲者。 這些志愿者們,在來到昆泰研究所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會失去生命。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遭遇怎樣的命運,但是也仍舊毫不猶豫。 他們有可能是因為家境困難,所以需要昆泰提供的高額回報金;也可能是因為賭博或者高利貸或者其他渠道欠了錢,就被債主賣到這里,并且心存僥幸,認為自己遲早可以離開。 而還有的人,卻真的是為了真理。 最后這類人,稀少,并且,從未被特局注意到。 因為,“真理永存”這個病毒,如果不是在研究所或者大學之類的地方,其實是很難被注意到的。 與其他的正常人類相比,這群感染者也并沒有變得太過于奇怪,甚至于,他們是無害的——除非是當他們想將同類作為實驗品的時候,他們才顯得攻擊性強烈,并且像是一個瘋子。 但是…… 哪怕不是病毒的感染者,跨越了道德倫理的界限之后,不也像是瘋子嗎? 正是基于這種天然的隱蔽性,外界的這群病毒感染者很難被特局定位到。當然相對的,他們也很難感染其他人。這個病毒的感染過程,在某種程度上,還真的挺像是在傳教。 只不過,即便是如此之多的人類之中,也未必有那么多人,喜歡真理與科學。 在聽完了童所說的實驗品的來歷之后,余澤想,那么方照臨和常左棠就屬于第二類了。他們相當于是使用了研究員的身份進入昆泰總部,而進入之前也多半會簽一份保密協議之類的東西。 余澤又問,第二類實驗品進入實驗室,一般是一個怎樣的流程? 童依舊用著那種呆板平靜的聲音,詳盡而認真地回答著余澤的問題:“一般來說,除非是有重要項目小組的研究員指定,不然第二類實驗品加入實驗的順序,是非??亢蟮?,而一般來說,也是非常隨機的。不過,大部分的第二類實驗品,都是由研究員指定的?!?/br> 余澤有些疑惑地反問道:“指定?” “是的?!蓖f,“項目小組的負責人會挑選并且決定實驗品的人選?!?/br> 余澤怔了怔,有點疑惑地問:“那他挑選的時候,他知道他選擇的實驗品的真實身份嗎?” “當然知道?!?/br> 余澤:“……” 這……難道不會有研究員故意選擇自己討厭的人做實驗品嗎? 他覺得疑惑,也這么詢問了。 而童幾乎理所當然地回復說:“追尋真理的人不會有這些情緒?!?/br> 余澤心想,我很懷疑哦。 這種打擊報復、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心態,可是刻入了人類的骨頭縫里的陰暗面。就算這群人感染了病毒,但是“真理永存”又不針對這個方面。 看看新吧,他不是還挺有自己的“個性”的嗎?他仍舊保留著炫耀、張揚、傲慢、殘酷、自以為是等等的性格,相信讓他去打擊報復那些不承認他的研究成果的人,他估計是十分樂意的。 當然,他可能不認為這是一種打擊報復。 余澤若有所思,又看了看童,心中不免感嘆。 實際上,這群病毒感染者,都是自我感動、自我說服的好手了。 在某種程度上,余澤其實認可赫爾斯的想法。也就是,病毒實際上是中性的東西,是某種意義上的工具。 譬如這群“真理永存”的感染者,如果他們不對同類下手的話,那么他們是多好的科研人員啊。而在人類歷史上,人體實驗雖然不夠道德,但也屢見不鮮。 真正讓特局不得不去解決一些病毒的理由,是這些病毒的感染者所做出來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 ……或許,人類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病毒。 余澤默然片刻,又想到別的事情。 童的話印證了他心中的一些猜測,這也意味著,方照臨和常左棠想要主動利用自己手中的信息釣魚,然后加入那個重啟的多年以前的實驗中,應當是可行的。 也就是,讓那個實驗的負責人,主動將他們選為實驗品。 既然可行,那么余澤也松了一口氣。 昆泰總部那邊的情況,他無法實時掌握,就算心中再焦慮,也只能暫時放一放——總不能指望方照臨給他直播吧? 不過,分院這邊,似乎還有一些東西可以挖挖。 余澤沉吟片刻,然后問童:“你是什么時候加入昆泰的?” “當李家投資昆泰的時候。那個時候,轉為私人研究所的昆泰待遇很好,我與其他一大批研究員一起加入了昆泰?!?/br> 余澤怔了怔,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又問了一句:“那你是什么時候來到分院這邊的?” 童沉默了許久,然后緩緩說:“在幾年之前,昆泰總部出事之后,我被調職來到分院?!?/br> 余澤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說,童居然是幾年前昆泰總部事件的親歷者。 不不不,她肯定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而且她也肯定不是那個實驗的參與者,但是……但是她說不定還會與當時同樣旁觀著的研究員保持聯系,而說不定,她就會知道現在總部那個重啟的實驗。 余澤不禁興奮起來,忍不住扭頭沖周迭希說:“我們發現重要的信息了!” 周迭希十分捧場地說:“親愛的真棒!” 余澤:“……” 這種敷衍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他盯著周迭??戳艘粫?,然后哼了一聲,轉而繼續問童:“你還記得之前總部出事的相關消息嗎?” 童沉默了許久,然后緩緩地說:“我不記得了?!辈坏扔酀墒?,她又繼續說,“但是,玲——就是總部的于玲研究員,她從未忘記?!?/br> 余澤的瞳孔幾乎一縮。 ……從未忘記? 于玲為什么會有那次特異事件的記憶?理論上說,她應該被世界意識消除了記憶才對??! 童不管余澤的驚詫,她繼續說:“在那次事件之后,我勸玲和我一起到分院來,重新開始。但是,她似乎對昆的那個實驗課題……產生了興趣。 “昆留了一些東西給她,那個時候,玲是昆欽點的接班人,雖然玲并沒有參與到那個實驗中。我知道,那個實驗十分的危險,所以昆才不讓玲參與。這件事情,除了我和玲,誰也不知道?!?/br> 余澤……余澤就很無語。 他想,或許就是因為段鴻昆留給于玲的東西,讓于玲逐漸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了病毒的感染者。 偏偏,段鴻昆死在了那場特異事件之中,這意味著他交給于玲的東西,除了于玲本人,以及于玲之后告訴的童,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這兩個人也一直死死地瞞著。 怪不得方照臨也沒有處理掉這個遺留問題。 最尷尬的是,于玲或許就是因此而沒有丟失關于那個實驗的記憶。 如果只有于玲記得,其他人都忘了,那不就更加驗證了段鴻昆的想法?那證明了,這個世界,果然充滿了虛假的記憶——那么也許,整個世界過去的歷史也會是虛假的。 難怪,那個曾經正常的于玲,這一次,變了。 因為,現實中所發生的事情,就是段鴻昆的理念的,活生生的佐證。 余澤只能苦中作樂地想,不,這件事情現在不是只有你和于玲才知道了,還有他,還有周迭希,還有遠處不知道有沒有聽清的新。 照這么說,于玲或許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復刻段鴻昆的實驗了,只不過,她的實驗或許是卡住了,也可能是缺了一些關鍵的要素,所以,她才會去找趙綰,希望從趙綰那兒找到相應的信息。 ……這么說來,這個實驗,還真的和夢境中的經過差不多啊。 夢境中,導師的實驗經過了兩次的暫停與重啟。 而現實中,于玲的實驗,又是如何呢? 此時,昆泰總部中,方照臨和常左棠剛剛進入到于玲的實驗室中。 他們的行動出乎意料的順利。 方照臨的手機還在身邊——這一點真的非常不可思議,讓他覺得這背后一定有什么隱藏的深意——但是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通過種種方式,聯絡到了于玲。 幸運的是,此時的于玲并不在實驗室中,而是在外界處理總部的一些行政事務,因此,她接到了來自方照臨的電話,并且平靜地聽完了方照臨所說的話,并且…… 非常溫和地答應了方照臨的要求。 方照臨的要求是,他想要知道于玲復刻的實驗的進程。他假借的理由是趙綰知道了總部內的動靜,但是趙綰現在身體不好,在休養,所以才派他和常左棠來。 他甚至準備好,如果于玲問他,趙綰怎么會知道的話,那么他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他覺得于玲可能不會問這么簡單的問題,畢竟之前找到趙綰的、來自昆泰的人,應該就是趙綰派出的。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于玲居然什么都不問,直接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半個小時之后,他和常左棠就真的和于玲一起,進入了她的實驗室!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照臨和常左棠對視了一眼,表面不動聲色,暗地里卻戒備了起來。 而于玲則說:“你們不需要這么緊張?!?/br> 方照臨微愣。 于玲平淡地說:“多年之前,我剛剛進入昆泰的時候,就是跟著趙老師學習的。雖然老師后來加入了昆的實驗,但是……她終究是我的老師?!?/br> 方照臨有些驚訝。 于玲是趙綰的學生? 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一點,哪怕是多年之前他們進入總部的時候,也沒有聽趙綰提及過……那個時候的趙綰,精神狀態已經很成問題。 不過,仔細想想,于玲和趙綰同為女性生物學家,一起工作學習,似乎也并不意外。 于玲在介紹完自己和趙綰的關系之后,就沒有說話。她帶著方照臨和常左棠在實驗室中穿梭著,直到他們來到一個玻璃房間的實驗室。 不過此時,玻璃是霧化的,無法看清楚里面的樣子。 而于玲不知道按了一個什么,玻璃突然變得透明了。 她說:“我是帶你們來看這個的。這就是,我們現在的研究進度——也就是你口中所說的,老師想要知道的東西?!?/br> 此時,方照臨已經完全顧不上于玲所說的話了。 他盯著房間里的那個……東西,心中震驚。 那或許,是一個實驗品? 但是,那已經完全看不出人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