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個女孩兒
他們又把剩下的學生大概問了一遍。 這一次并不是一個一個來了,為了節約時間,他們一個班一個班來,格外注意學生們的表情,但主要還是為了證實之前幾個嫌疑人的說法。 在這些做完之后,他們得到醫務室那邊警察的消息,說錢朵朵已經清醒過來,可以接受問話了。 于是他們走向醫務室。 這時,因為訊問的結束,校方和警方商量了一下,就宣布放學。大多數學生并不知道學校里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還以為就是教務主任的說法,有人丟了貴重的物品。 余澤甚至聽到有學生興致勃勃地談論到底丟了什么東西。 高三枯燥的生活,讓他們對一切突發事件都饒有興致。 只有高三五班的學生們,處在一種恍惚和驚懼之中。 下了課,沈知魚有了自由活動的時間。他慌忙地沖出教室,在余澤和仇千載還沒走出教學樓之前,終于追了上來。 “老師!請等一下?!彼炫軆刹?,氣喘吁吁地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他又忐忑地補充了一句,“我、我就在外面等著?!?/br> 少年的眼中滿是期待,余澤有點心軟,就扭頭也用相同的眼神盯著仇千載。沈知魚看他的反應,就也去看仇千載。 被兩個小屁孩同時盯著的仇千載:“……” 他冷著臉,隔了會,淡淡地說:“跟著吧?!?/br> 余澤就拉著沈知魚的手,跟了上去,一邊在心里比了個耶,心想仇千載仇調查員果然是面冷心熱(……)的男人。 沈知魚則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感受到余澤手心的溫度,一時間神情恍惚,臉色微紅。 他們走到了醫務室。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忽然收到了那把刀的檢測報告,電子版的,直接發到了他們的郵箱。 檢測顯示,這是一把水果刀,很普通,在超市里就能隨便地買到。上面大部分的指紋已經被血漬污染了,但是可以檢測到錢朵朵的指紋的一部分。這并不能證明什么,他們兩個人都看見了錢朵朵握著那把刀。 此外,這把水果刀的刀口與方信來尸體上的傷口相吻合,可以證明這把刀就是兇器,或者說,至少是同樣的水果刀。 底下一些更為艱深的數據余澤就沒有仔細看,他若有所思地想,這么說來,似乎所有的嫌疑都在錢朵朵身上了。 如果按照偵探的推理邏輯,越是明顯的嫌疑人,越不可能是真兇。但那是作者為了與讀者捉迷藏,在真正的現實中,或許真相就是如此一目了然。 ……但余澤不相信。 他感到困惑。 錢朵朵的說法可能成立嗎? 她說她只是在門口看見了一把刀,然后撿了起來,進去之后就發現了方信來的尸體。 但是這不能解釋為什么她握刀的手上滿是血跡,也無法解釋那消失的十分鐘。 最關鍵的就是這十分鐘的時間差。 錢朵朵到底干了什么? 他們走進醫務室的休息間,里面是藍色與白色交織的裝飾,柔軟、平靜、祥和,一下子就讓余澤充滿了各種雜念的大腦冷靜了下來。 他回頭看了看沈知魚。因為仇千載沒有說什么,沈知魚就跟在余澤后面進來了。他此刻沉默地站在門邊,看見余澤的目光,就下意識沖著余澤微微笑了一下,眼睛自然地彎起,看上去特別純良特別乖巧。 可是余澤卻莫名回想起夢中的場景,想起沈知魚紅紅的眼角和含淚的雙眸,想起他壓抑的喘息和纖細的少年身軀。 嗯…… 余澤沉思地轉過頭,心想為什么會這樣? 他崩潰地在心里想到,做預知夢就好好做??!為什么要讓他做春夢??! 現在好了,這還怎么和特異事件相關人(此處特指沈知魚)保持純潔和諧的關系??! 沈知魚不明所以,因為余澤表現出來的冷淡和不為所動感到了些許的慌張,但是現在他們正在做正事,所以沈知魚就忍住了不去打擾余澤,可是他卻焦慮地捏著手心,緊緊地盯著余澤的后背。 余澤比他更為高大,再加上他的性格,每每都會讓沈知魚覺得自己真的就像是一條魚一樣,在面對灼灼烈日,就快被烤化了。 可是他還是要努力接近余澤。 他想……想抱住太陽。 他家里人不冷不淡,父母對他嚴格有余關心不足,可他實際上又是一個十分缺愛的性格。他想要……想要余澤這樣的人。 坦誠又熱烈。 被灼傷了,也會開開心心的。 沈知魚陷入沉思的時候,余澤和仇千載正向錢朵朵提問。 不過大多數時候,是錢朵朵自己在說。 她大概意識到了自己的嫌疑,所以拼命解釋自己真的是撿到了這把刀。 余澤問:“我有兩個問題。第一,你撿到刀的時候,刀是干凈的還是沾滿了血的?第二,你是兩點三十五進的廁所,但是直到兩點四十五,你才尖叫,為什么?” 余澤的兩個問題讓錢朵朵啞口無言。 第一個問題是個陷阱,也是錢朵朵剛才一直規避的問題。 如果是干凈的,為什么之后會沾滿血?如果是沾滿了血的,為什么你敢撿起它? 第二個問題是圖窮匕見。這十分鐘,你究竟做了什么? 錢朵朵咬了咬牙。她的額角滲出汗液,眼睛不停地轉動著。隔了許久,她終于回答:“干凈的。我捅了她的尸體幾刀?!?/br> 余澤將這兩個回答對號入座,然后吃了一驚:“你為什么……要捅她的尸體?” 錢朵朵猛地抬起頭,眼中折射出純粹的、陰冷的惡意:“因為我討厭她!她死了活該!死了正好讓我發泄一下!” 余澤啞然。 他想,這是病毒的影響嗎? 可是他又轉念一想,退一萬步說,就算病毒真的感染了錢朵朵,但那也只是校園暴力。這得多痛恨一個人,才會去折磨和虐待她的尸體? 而且……“既然如此,你之后為什么又尖叫?” 錢朵朵愣住了。隔了許久,她終于喃喃地說:“因為、因為那不像是我……” 余澤明白地點頭。 因為錢朵朵的惡意是被病毒驅動出來的,由此產生的殺念和惡毒也同樣如此。 所以,她才會感到不解和迷惑,甚至因此而尖叫。 可是余澤卻莫名感到了些許的悲哀。 她恐懼的尖叫不是因為方信來死了,而是因為陌生的自己。 聽上去像是一種奇詭的自私。 余澤深吸了口氣,并沒有將自己心中的復雜情緒表現出來。他問:“證據呢?” 錢朵朵仔細想了想,然后說:“可以檢測刀痕。死后被捅出來的,和死前的,應該不一樣吧?” 余澤聽了,覺得有些道理。 可是他又覺得不高興,因為錢朵朵此時冷靜的表現。 ……她還是在認為,方信來罪有應得。 余澤忍了忍,最終沒控制住自己,脫口而出:“為什么你會這么討厭方信來?” “性格不合?!卞X朵朵隨意地聳聳肩,嘴角抿出一絲冰冷的笑,“她也很惡心?!?/br> 余澤覺得這話說得怪怪的:“惡心?” 錢朵朵忽然抬起頭,用一種恐嚇又陰森的語氣說:“你不知道???是啊,只有我知道……我和方信來是室友呢,她會說夢話,會在夢里,喊可心的名字呢?!?/br> ……可心? 張可心?! “什么?!”余澤脫口而出,他驚愕地看著錢朵朵。 此前仇千載一直把主場交給余澤,自己懶洋洋地曲著腿靠在墻上,現在也忽地直起身體,表情嚴肅。 不過,他的內心卻在想,又是高中生的情情愛愛你追我逃嗎……不對啊,張可心,不是個女孩兒嗎? 嘖,還是女高中生的情情愛愛你追我逃…… 余澤問:“張可心知道這件事情嗎?” 他的腦子快速地翻出剛才張可心在訓問時的表現。之前不覺得,現在卻越來越感覺張可心的表現有點怪怪的。 她前后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讓人不禁迷惑她平日里是否也是這樣。 錢朵朵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她怎么會知道?我為什么要讓可心知道這么惡心的事情?” 但我覺得她知道……余澤默然。 他忽然嘆了口氣:“你恐同嗎?” 錢朵朵茫然。 余澤像是惡作劇一樣,刻意說:“恐同即深柜,你不知道嗎?” 錢朵朵僵住了。隔了很久,她忽然開始哭泣。 她邊哭泣邊大喊大叫,整個人陷入了極度崩潰的狀態,近乎瘋狂。 余澤有點困惑地看著她這個表現,心想,不會是被說中了吧……? 錢朵朵的情緒并不適合繼續訊問下去,不過他們想要了解的事情基本上也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們就離開了。 在走廊上,沈知魚忽然說:“這件事情我知道?!?/br> 余澤扭頭看他。 沈知魚有點慚愧:“我之前覺得,這個是個人隱私,而且張可心沒有作案時間,我就沒說……對不起?!?/br> 余澤搖搖頭:“你說吧?!?/br> “我其實知道得也不是很多?!鄙蛑~回憶了一下,“我幫方信來遞過一封信給張可心……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情書?!鄙蛑~把情書這兩個字念得格外纏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耳根忽然紅了。 余澤不解地看著沈知魚,不明白他為什么臉紅,甚至還想催促沈知魚趕緊說下去。 沈知魚就說:“那大概是一個月前。之后我不確定方信來和張可心的關系如何,我只是偶然遇到過她們兩個在學校外頭一起買奶茶……所以,應該是,在一起了……吧?” 他的語氣很不確定,畢竟兩個女孩子一起買奶茶實在是太正常了。 但是,這兩個女孩子,一個是被欺辱的對象,另一個是欺辱她的一份子。 ……這真的不是斯德哥爾摩嗎? 以張可心這樣外表粗糙暴烈內心柔軟細膩的精分,以及方信來這樣自傲又單純、生活簡單到出世的性格……很難說方信來為什么會喜歡張可心。 但是也不一定是喜歡? 余澤忽然想到。 又不是一定要喜歡才會說夢話。 他和沈知魚在從來沒見過彼此的夢境中,都真實地滾了一場床單呢…… 嗯嗯嗯? 嗯…… 余澤心虛地把不合時宜的黃色廢料從自己的大腦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