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李凡覺得今天的顧念很奇怪。

    明明不是上班的日子，卻一大早連早飯都沒吃，就匆匆忙忙開車出去。不到2個小時，又匆匆忙忙回來。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到書房，也不知道在鼓搗什么。

    想要給他送點吃的，卻被擋在門口，“我想要一個人用會兒書房，小凡哥自己去找點電視看好不好?！庇懞玫恼Z氣，卻堅定地拒絕他進入書房。他把裝著食物的托盤遞給顧念，點頭的同時，被勾起一股好奇心來。

    李凡食同無味地吃完午飯，抱著洗好的衣服去陽臺上晾的時候，顧念還沒有從書房里出來；飯后蓋著毯子一個人在沙發上午睡，被小黑還是花卷還是小虎從臉上踩過的時候，顧念依舊在書房里；等到下午，李凡心神不屬地看完一集紀錄片，顧念才姍姍從書房里出來。

    “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熱一下吃的?！?/br>
    顧念制止了他的動作，“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超市買點東西?！?/br>
    李凡覺得顧念更奇怪了，昨天不小心買多的食材還在冰箱里，為什么還要去超市。身上挎著可以多次利用的環保購物袋，臨出門的時候李凡特意朝書房里張望了一眼，并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同。

    離顧念家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生鮮超市，李凡第一次去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不光是因為里面商品的價格，更是因為它無處不在的激進理念。以李凡的眼界，自然不知道這是國內電商巨頭，結合線下銷售模式，發明的新興業態。

    一到超市，顧念就拉著李凡直奔水產區。路過的波士頓大龍蝦和帝王蟹的價格讓李凡看得眼睛疼，幸好顧念只是拉著他筆直地從這些攤位前經過，他們最后在淡水區的水槽前停下。

    “要買螃蟹么？”

    “嗯。今天日子特別，沒有大閘蟹怎么行?！?/br>
    顧念明顯很懂得怎么挑螃蟹，沒讓超市的員工動手，自己三下五除二選好了合心意的螃蟹。一旁的李凡看著超市里印著嫦娥奔月的宣傳海報恍然大悟——今天是中秋節。似乎從和顧念住在一起開始，他對時間的概念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除了大閘蟹以外，顧念還特意拉著他繞到酒區，買了一瓶惠泉八年陳，“我家里的習慣——中秋節要吃大閘蟹配黃酒，算是改不了了。晚上小凡哥也來試試看?！崩罘策@才明白過來他堅持要來超市的緣由。

    買好螃蟹和黃酒后，倆人照舊散步回家。李凡要去做飯，顧念卻拉著他說等一下。倆人窩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看了一會兒電視，好不容易天黑了，李凡這次說去做飯的時候，顧念沒有叫住他。

    “哇——，今天好豐盛??！”

    飯菜端上來的時候，顧念發出了一聲夸張的感嘆，李凡不禁有些臉熱，他過慣了苦日子，舍不得浪費，所以每次做飯都只有一葷一素一湯，今天只是加了一個葷菜，就惹得顧念這樣的反應，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苛待他了。

    “那我以后多做一點？”他試探著說。

    顧念卻走到他身邊，把他按到椅子上，“我在逗你玩呢，能找到小凡哥這么會持家的男人，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br>
    李凡只覺得自己臉上更熱了。為了掩飾這一切，他趕緊低頭扒飯。飯吃到一半，就聽顧念忽然一拍腦袋，驚道：“糟糕，差點忘了螃蟹還在鍋里煮著呢?！闭f著，就扔下筷子，火急火燎地跑到廚房。

    “哎……”他走得太急，李凡沒來及叫住他，其實他早把火關了。顧念看到已經熄火的灶臺時松了口氣，一揭開鍋蓋，鋪面而來的酒香和螃蟹的鮮香，他滿意地點點頭，拿了倆個盤子，將螃蟹裝好，端到桌子上，又拿來倆只酒杯，給李凡和自己各自倒了小半杯黃酒。

    “螃蟹性寒，黃酒性溫，搭配著吃剛剛好?！?/br>
    李凡似懂非懂地點頭，他也不是沒吃過螃蟹，小時候家鄉的小河小溝里有的是，只是沒吃過這么大的。這么大個，要直接啃么？

    這會兒功夫，顧念已經調好了醋碟，李凡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只他無從下口的大閘蟹在顧念漂亮修長的手指間被大卸八塊，殼和身體分離，八只爪子也被掰了下來，露出閃著金黃色澤的誘人蟹膏。顧念處理完一只后，就把自己的盤子和李凡的換了過來，“我拆好的給你?！?/br>
    李凡珍惜地捏起一只蟹腿蘸了醋放進嘴里，入口酸甜鮮香，果然是沒有嘗過的人間美味，但也比不過他此刻心里快要滿溢出來的甜蜜。從小到大，他還沒被人這么寵過。

    “好吃吧?！鳖櫮羁吹剿袆拥谋砬?，還以為只是食物太好吃了，自顧自地說道：“這螃蟹好吃，就是不能多吃，吃多了會拉肚子，而且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吃?！彼驯P子里的螃蟹去掉后蓋，然后也不拔爪子，直接從中間一分兩半，蘸了醋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露出一個陶醉的表情，“要是讓別人看到我這么不講究的吃相，那我的英明形象豈不是就毀了?！?/br>
    李凡一下子笑出聲來。他現在這副樣子，可不就是沒有半點帥哥的影子。

    吃完飯后，顧念沒有如往常一般擠過來要一起洗碗，反而早早地躲回自己的房間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李凡收拾好廚房，又回房間洗過澡，還不見顧念出來不禁有些失望，今天不一起看電影了么？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李凡就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只不過是一晚沒有親近，用不著欲求不滿成這個樣子吧。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顧念叫他的聲音，“小凡哥，過來一下?！?/br>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此刻雀躍的心情卻不能作偽，“就來?！?/br>
    李凡敲了敲顧念臥室的門，然后門就在眼前嘩啦一下打開，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再一次充滿帥哥氣場的顧念。顧念把他拉進門里，李凡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顧念明顯洗過澡了，并且換了一件李凡沒看他穿過的淺粉色襯衫，下身是一條灰色的休閑褲，擦身而過的時候，李凡甚至聞到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

    顧念的房間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來自于挑窗前的小桌，那不大的實木桌上，此時正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個燭臺，上面插著三根雪白的蠟燭。除了蠟燭外，桌子上還放了倆只高腳杯，里面裝著少許暗紅色的液體，正中間是一只餐盤，里面擺著的東西李凡倒是知道——月餅。

    盤腿在顧念對面坐下來，李凡對正在發生的事情還是有些懵懂，只有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這是在做什么？”

    “賞月?！?/br>
    挑窗前的窗簾被拉開，隔著一面通透的玻璃，可以輕而易舉看到朗朗夜空中的明月。顧念看著月亮，李凡看著他，清冷的月光在他的臉上涂上一層淡淡的光輝，俊美不似凡人。

    原來他躲在房間里，就是在準備這個。李凡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為了盡快平復情緒，只好轉移注意力不再看那張令人心動的臉。

    “為什么賞月要點蠟燭??？”

    “點蠟燭不是為了賞月，是為了增加氣氛?！?/br>
    “……哦?！?/br>
    顧念把目光從月亮上收回來，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的黑眸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對面拘謹坐著的男人，李凡一開始還能勉強招架，不一會兒就心虛地垂下目光，臉頰也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來吃月餅吧。據說是今年賣的最好的月餅，你嘗嘗看好不好吃?！?/br>
    顧念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他，李凡如盟大赦，就發現自己嘴邊探過來一小塊月餅，月餅是叉在不銹鋼的叉子上的，叉柄在顧念的手里。

    在顧念期待的目光中，李凡硬著頭皮咬掉了那一小塊食物。

    李凡低頭咀嚼，余光掃到顧念用同一把叉子叉了一塊送到自己的嘴巴里，他不禁把頭埋地更低了。

    “太甜了，我不喜歡，都給你吃吧?！?/br>
    李凡心道你不是最喜歡吃甜食的嗎，可是面對送到嘴邊的食物又無法拒絕，只好全部囫圇吞到肚里。一整個巴掌大的月餅就這樣大部分進了他的肚子，吃完后大概覺得膩了，在顧念還沒有來得及阻止的時候，一仰脖喝光了高腳杯里的紅酒。

    他的臉色rou眼可見地變紅了，顧念擔心地問，“小凡哥，你喝醉了沒?！?/br>
    李凡笑著搖了搖頭，雖然剛剛已經喝過一些黃酒，但他確實沒有喝醉，而且因為酒精的關系他現在的心情反而變得暢快許多。

    顧念放心下來，牽著他的手示意他和自己坐到一邊。李凡照做了，半依偎著他坐到顧念旁邊。

    “你真的沒有喝醉么？”

    “沒喝醉就不能這樣靠著你了么？”

    顧念有些好笑，對這樣仿佛在撒嬌的李凡更是感到心里癢癢的。

    “能，當然能。你想靠到什么時候都可以?！?/br>
    李凡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確認他話里的真偽，然后果然就整個人抱了上來。

    “這是你說的，不能反悔?！?/br>
    顧念突然覺得應該在晚餐的菜單里把酒加進去。喝了酒之后的李凡坦率多了。

    “我有些重要的話想和你說，如果你喝醉了，我就改天再和你講?！?/br>
    或許是想要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喝醉，聽到他的話后，李凡放開他，坐直了身子。

    “你說吧?！?/br>
    顧念抓住他粗糙的手掌握在手心里，沉凝著道：“我那天和二哥說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們正在同居……我們雖然……但我還是想要確認你的心意……小凡哥，我喜歡你，想要和你一起生活……我知道你以前經歷過不好的事情，所以當初才會那么對我，我不怪你……我會好好對你的，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br>
    李凡其實早猜到他要說些什么，他的心里依然有著恐懼，但這些日子以來顧念為他做的那些事情歷歷在目，無一不在吶喊著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倆個人，李凡一直在內心的渴望與恐懼中苦苦掙扎，他已經累了，不想掙扎了，就像顧念說的，再給一次機會。

    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好?！?/br>
    顧念過了半分鐘后，才有所反應，小心翼翼地問：“小凡哥，你剛剛是不是答應做我的男朋友了？”

    李凡輕輕笑了，露出白晃晃的牙齒。

    “我答應你了?！?/br>
    顧念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個傻笑，巨大的幸福淹沒了他，如果不是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他真想朝窗外狼嚎幾聲。好在他還記得今天還有一件事沒辦。

    顧念不知從哪變出來一個深藍色的盒子，交到李凡的手里。

    “這是什么？”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br>
    李凡半信半疑地抬頭看他，耿直地說道，“我沒有為你準備禮物?！?/br>
    顧念笑了，知道他的男朋友誤會了，“你先打開?！?/br>
    大不了以后再補上，李凡想著，啪嗒一聲打開了盒子。

    李凡父親的手表是上個世紀80年代的產物了，之前也不知道在土里埋了多少天，送到顧念手上的時候已經滿是塵土，最外面的表蒙上全是劃痕，指針早就不走了。他從拿到手后，就在想著怎么修理，今天早上出門買了趁手的工具，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換了表蒙，清理了內部，上了油，這塊老上海表總算重新煥發了生機。

    李凡不可置信地把手表拿到手心里，新換的鏡面在燭光下閃著冷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指針在走動著，秒針上的紅點像一顆跳動的心，每跳一下都震動著他的心。幾滴眼淚落在手表上，李凡突然一把抱住身旁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