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虹色的后場。

    裴非非神色幽怨地看著更衣室里正收拾東西的男孩。

    “老板，你別這么看我，我壓力好大?！?/br>
    這時天色還早，遠遠沒到夜店開門的時間。小朱今天是特地來收拾留在這里的雜物。今天之后不出意外他就不會再來了。

    “我對你不好么？這么急著離開我?！?/br>
    裴非非的語氣教小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歹也在這里辛勤工作過不短的時間，分別在即，小朱大度地決定今天對他好點兒。

    “這學期就大三了，功課比較多，而且我在這里兼職掙得蠻多的，已經超出了我的攢錢目標?！?/br>
    裴非非心說早知道不給你開這么高的工資了。

    小朱把運動背包的拉鏈拉好，一甩手動作瀟灑地背到肩膀上，就看到裴非非依然不舍地看著自己。他本就生得雌雄莫辯，這會兒隱隱含淚的樣子，更是讓人我見猶憐。

    然而，有過多次教訓的小朱是不會被他騙到的。

    “還有……你以后別這樣了，”小朱斟酌著說，“喜歡誰就認真地去追，不要三心二意，這樣很容易孤獨終老的?！?/br>
    孤獨終老四個字排著整齊的隊形從裴非非的腦中走過。他的嘴巴張成o形，還沒等他嚴厲地反駁，就聽小朱又開口了。

    “對了，李哥有段時間沒來了，你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么？打他手機也打不通?！?/br>
    小朱的臉上滿是擔心的表情。裴非非不置可否。

    “他啊，現在該正和男人卿卿我我呢吧?！?/br>
    在市中心某處的營業廳里，坐著的高大男人突然打了個噴嚏。害怕引來周圍的視線，李凡趕緊低頭。一只拿著潔白紙巾的手出現在視野中。

    “謝謝?！?/br>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謝嗎?！?/br>
    顧念眼含笑意地說道。

    今天本該是工作日，但事實上從去找到李凡那天開始，顧念就沒有去上班。

    “真的不要緊么？”李凡接過紙巾擦了擦，然后把用過的紙巾折疊起來，放在手心里，“要是你的老板生氣了，要開除你怎么辦？”

    照顧念的這個請假頻率，如果他只是普通員工，人事怕是早就找上門了。

    “沒事?！鳖櫮钚那楹芎玫卣f，看他這副擔心的樣子，顧念眼珠一轉，可憐兮兮地道：“如果我真的失業了，小凡哥可要養我啊?！?/br>
    李凡聞言一愣，表情有些驚疑，不確定顧念是否在開玩笑。但是，他還是點頭了。

    “好?！?/br>
    顧念此刻的心情難以言表，有些幸福，有些心酸，但即便是聰慧如他，也肯定想不到未來的某一天，他真的會淪落到靠李凡養著的地步。

    大廳里的廣播叫著號碼。李凡耳中聽到一串數字，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顧念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李凡邊走邊有些懊惱地想著，以前他雖然也不喜歡接觸陌生人，陌生的環境，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個樣子。他飛快轉頭看了一眼坐著的青年。是因為他，是因為自己習慣性地依賴他，才會這樣。

    李凡在窗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補辦手機卡的程序很簡單，李凡出示了身份證，又繳了20塊錢后，工作人員讓他簽了一堆文件，然后就幫他辦理起來。

    在機器的咔咔聲中，李凡慶幸地想，幸虧那天穿的褲子口袋里正好裝著身份證。但也只有身份證了，除了這張小小的卡片，李凡什么也不擁有。他忍住回頭看顧念的沖動。

    小心地托著仿佛還留有熱度的小小卡片，李凡回到顧念的身邊。

    顧念接過嶄新的手機卡，裝到一部黑漆漆同樣嶄新的手機里，一通cao作后遞給李凡。

    “具體怎么用我回頭再教你?！?/br>
    李凡沒有矯情，沉默地接了過來。他現在吃的、用的、穿的哪樣不是顧念在花錢，男性的自尊心這種東西，可能在他主動在男人身下承歡的時候就丟掉了。

    夏天天黑得晚，李凡看了眼外面，問：“顧念，我們能不能去一趟我以前住的院子？”

    這又是一個新的變化，顧念觀察著身旁的男人，在越來越多的場合，尤其是出門時，李凡開始正式地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另一個過于親昵的稱呼。

    將將在天黑之前，顧念帶著李凡趕到了目的地。

    望著眼前倒塌的院墻，徹底垮塌的房屋，倆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顧念后怕地握緊李凡的手。

    感受到手上的力度，李凡側頭看看顧念。安慰地笑了笑：“我沒事?！?/br>
    眼前雖然已經是一片廢墟，但還是有一些完好的物品散落著，李凡躍躍欲試。

    “不行?！鳖櫮罟麛嗑芙^道：“那些墻面要是二次倒塌怎么辦？你不能去?！笨此冻鍪难凵?，又忍不住軟下口氣，“這地方反正也要施工清理掉的，小凡哥你還有啥重要的東西在里面嗎？我讓他們開叉車過來的時候留意一下?！?/br>
    李凡仿佛看到了希望，絮絮叨叨地和他說有一塊手表，是他父親留給他的，令顧念哭笑不得的是，李凡還說了他曾經為李凡的面試而準備的那些資料。

    “那些是你熬夜為我做的，你寫了好多字在上面，丟掉太可惜了?！?/br>
    “雨下得那么大，紙張很難保存?！鳖櫮罱o他潑了一盆冷水，“不過你放心，有我在，給你再寫多少字都可以?！?/br>
    顧念笑得溫柔，李凡卻不自覺地紅了臉。對于這些甜言蜜語，他真的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李凡一邊往車上走，一邊不住回頭看身后的廢墟。在這里的3年多時間里，他活得艱辛而腳踏實地，他又看著顧念牽起自己的手，不知道這只手將引著自己走向何方。

    回到公寓，已經是晚飯點了。顧念建議說要不點外賣吧，或者出去吃也行，或許是顧念下午的玩笑讓李凡產生了濃重的危機感，他堅定地阻止了顧念鋪張的行為，然后就一轉眼鉆進廚房。

    顧念跟著到了廚房，本是想幫忙來著，但是實在是跟插不上手，只好說道：“既然小凡哥做飯，那吃完飯我來洗碗好了。嗯，這樣比較公平?！?/br>
    再看一眼李凡忙碌的身影，顧念滿足地走到客廳，還沒有坐下來，就有幾只不明生物靠了過來。被李凡認為很喜歡他的白貓花卷圍繞著他的腿轉起了圈圈，間或還用圓圓軟軟的腦袋撒嬌似的蹭過來，“喵～”花卷一開嗓，保持著一點距離的小黑和小虎也跟著喵了起來。喵喵喵，顧念的頭都給喵大了。

    李凡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念念，喂一下貓?！?/br>
    顧念哼了一聲。這個時候倒是又叫他念念了。

    不過他還是高興起來，從冰箱頂上，取出存放貓糧的儲藏罐。

    “邪惡的小怪物們，來吃飯吧?！?/br>
    自從知道貓在李凡心中的地位之后，顧念就在惡補關于這種生物的知識，文獻紀錄片看了一大把，這種生物的習性他大概是了解了，卻還沒有完全克服童年陰影。沒辦法，姑媽的那只波斯貓真的太兇殘了?，F在想起來，當初他打針的半邊屁股都在隱隱作痛。

    李凡的手腳很快，不一會兒晚飯就端了上來。餓慘了的兩人，在小小的餐桌前風卷殘云。飯后，顧念果真去洗碗。擦干凈手，不用轉頭，就知道李凡在等著他。

    “今天想看什么電影？”

    “都好?！?/br>
    自從李凡住進來之后，客廳里的電視使用頻率直線上升。一開始的時候，只是看不下去他晚飯后一個人坐著的樣子，顧念才拉著他一起找電影看。但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倆個人都享受的事情。

    顧念選了一個輕松搞笑的片子，朝跟著的男人招了招手，李凡與他并肩在沙發上坐下。當然，這只是一開始的姿勢，隨著劇情的開始，顧念會倚在他的肩頭，會大笑著抱住他的手臂，慣常壓抑著的男人也得以盡情地表達自己的情緒，看得累了，顧念會干脆地躺下來，用男人的大腿當枕頭。

    故事最后一幕定格在男女主親吻的畫面上。顧念與李凡對視著，也不知是誰先主動，交換一個纏綿卻克制的吻。

    “晚安?！?/br>
    顧念的聲音有些暗啞，目送松了一口氣的李凡回到客房。

    李凡提出要去客房睡的要求時，顧念傷心之余還有些生氣，但是這些在看到他因為極度的不安而顫抖的身體時都消失不見。也許是他逼得太緊了。也許他應該再多給李凡一點時間。

    顧念其實明白李凡內心的恐懼?，F在的生活，對于他來說太過殘酷了，和他不愿回憶的過去是那么的相似。所以他時刻都在害怕著會遭遇同樣的結局。

    但李凡不明白，他顧念是和那個人不同的。他們的結局當然也會不同。顧念起身關掉電視和客廳里的燈。在進入自己的臥室前，他又看了一眼客房緊閉的門。

    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證明給李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