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兇神惡煞
朔月,無星。 地牢無窗,唯一一點光明來自柵欄外墻上燃著的一支牛油火燭,空氣里彌漫著血腥與油脂的味道,令人作嘔。 肖阮已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他只覺入了攝政王府就如同墜了地獄,李淮就是那最難纏的惡鬼。這狗東西不分日夜對他施刑,好像打了幾斤雞血一般,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晚飯后,這廝擼胳膊挽袖子正欲給肖阮上點小刑純當飯后甜點,這時有人來傳話說王爺叫他,只好嘬著牙花子走了,臨走還吩咐獄卒把肖阮吊起來,等他回來接著玩兒。 今兒值夜的獄卒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子,膀大腰圓,肌rou虬結,年歲不小,但有把子好力氣,別人都叫他王大力。 王大力走進牢房,把趴在冰冷地上的肖阮扶起來,動作卻格外輕柔,一點都不粗魯。肖阮倒也沒力氣掙扎,聽之任之,這些天喝的粥里摻了微量的“腐骨香”,他當然知道這香氣濃郁的味道還不如砒霜鴆毒來的痛快,遲遲早早,他會淪為這藥的奴隸,換句話說,是淪為索熒的奴隸。 他見過吸食此物上癮之人的丑態,他們涕淚橫流,扼著脖子嘶喊,像一只一只討打的惡犬,渾身流膿,見者欲嘔。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寧愿去死。 可是,他還有大仇未報,有心愿未了,死不得,也死不起。 “公子……”耳邊依稀聽到有人在喚他,肖阮用力睜開腫脹的眼皮,王大力的大盤子臉近在眼前,“公子,小人鷹七,是誠旗皇子派來救您的”。 王大力松手剛要行禮,就見肖阮順著墻又要往下出溜,趕緊把人扶住了,也顧不行禮了,“公子,您怎么樣,能堅持么?” 他從懷里掏出一包藥粉,想給肖阮上藥,卻被肖阮抬手擋住,“鷹七?” 誠旗有“鷹”字頭暗衛七人,鷹七他見過,不長這樣兒。 王大力見他遲疑,從懷里又掏出一物,“小人易了容,這是信牌?!?/br> 肖阮借著微光,費力地分辨了一番,點點頭,喘了一口氣,“誠旗讓你來所為何事?” “小人奉命將公子救出去,護送公子回南疆去”,說罷,就想把肖阮扶到自己背上,“來,公子上來?!?/br> 肖阮也不動,他擺擺手,“不必了,離開時我業已對他言明,我與他恩怨兩清了”。 借著他的力量靠穩了陰冷的墻壁,仰頭望著黑黢黢的頭頂,肖阮慢慢悠悠道,“誠旗的母妃對我和母親有活命之恩,落此境地,實在是我心甘情愿,所以,告訴他,不必因為利用了我的報恩之心而心懷愧疚,我不想欠他的恩,因為……” 看著王大力籠在暗淡光影里的臉,肖阮牽了牽嘴角,唯一完好的俊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的爹——澤信狗皇帝?!?/br> 王大力自是知道原委,即便如此,還是瞪大了眼睛,“可是,公子,陛下也是您的,您的……舅父啊……” “舅父?”肖阮鼻子里哼了一聲,“我可沒有運氣有這樣歹毒的舅父”,他懶得在狗皇帝身上浪費一星半點的唾沫,轉而道,“鷹七,你是鷹衛里最聰明的,這一番話我說與你聽,該如何回復誠旗你自己掂量著吧”。 他推了推王大力,“快走吧,驚動了別人,你就不好走了”。 王大力(鷹七)遲疑了一瞬,起身抱拳道,“小人告辭,公子保重?!?/br> “等等”,肖阮叫住他,嘴唇翕動了幾下,卻還是問出來,“風婆婆她……” “婆婆已過世,按照公子的意愿,就葬在長公主墓旁?!?/br> “很好,你去吧?!?/br> 肖阮點了點頭,這番對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都來不及看著鷹七的背影消失,轉瞬便沉入了深眠。 * “嗯,人別弄死就行”。 索熒穿著一件滾黑邊的暗紅常服,頭發攏在腦后,露出傲氣凜然的劍眉星目,他站在廊檐下,給一溜鳥籠挨個添食。 整個人裹在燈籠的紅影里,好像還裹挾著戰場的血色,丹鳳眼輕輕挑著看了一眼李淮,輕悄地接了一句,“你只管做自己的,其余的么,自有人做?!?/br> “是?!?/br> 李淮伏地行了禮,拎著袍角退下去的時候,后背洇出了一層白毛汗,他本想著今夜趁那小子神智不清悄悄地嘗個鮮,一想起那身皮rou他就不自覺地分泌口水,一道道傷痕就像一張張小嘴,吐出紅沫,流成小溪,他都快把自己憋得爆炸了。 可攝政王那一眼,似乎詭異地洞悉了他的想法,這令人毛骨悚然,徹底熄了心思,比起泄欲,還他媽是命更重要啊。 等他踏進牢房,發現除了地牢口的幾個值守精兵,牢房里竟然沒人值班的人,他本來想發火,后來想想,還是算了,王大力本來也不算自己的手下,不過是個小獄卒,歸牢頭管。 他帶來那幾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地下泡了好幾天,他因為想干腌臜事今晚給他們都放了假,沒想到壞事兒干不成了。 想想就來氣,李淮決定把邪火撒在肖阮身上。方才索熒也說了,再給他兩天時間,必須把肖阮的來歷搞清楚,要不然,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這小子骨頭忒硬了,都快打成rou泥了,就是不說實話,只說自己是誠旗的幕僚。而索熒明的暗的不知派了多少探子,卻都一無所獲。 這人憑空出現,沒有來處,沒有師承,只有一個名字。 王大力沒有遵照李淮的吩咐把肖阮吊起來,李淮一看這人居然靠著墻睡著了,頓時更加火冒三丈。 他從墻角的木桶里舀出一瓢冷水,“嘩”地潑在肖阮的臉上,正沉睡的人被淋得打了個激靈,睜開眼來。 肖阮睡得渾渾噩噩,也不知做了什么夢,一睜眼就看見兇神惡煞的一張臉,眉毛鼻子擰巴得都快錯位了。 他抬起破爛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渾身的骨頭像被人拆了似的疼,不得不說李淮的確是刑訊高手,打了好幾天,肖阮都沒斷一根骨頭,就連指骨看著腫脹發紫,卻也沒斷,頂多骨頭裂個縫兒。 “這回咱們玩點有意思的”,李淮呵呵笑著,因著索熒的命令,他有點放不開手腳,但此時,一個陰損至極的念頭卻浮上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