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逢明在附近上大學，今年大三。

    余溫加了他的微信，他的朋友圈有很多貓的照片。

    他好像很喜歡貓，學校里的野貓多，他似乎每天都會去照顧它們。

    余溫逐一給他點贊，很快她就翻到了他幾個月前發的一條朋友圈：一切都結束了。

    配圖是一張余額為0的截圖，可能跟錢有關系......他欠了債？

    再往下翻，漸漸地就沒有貓的照片了，而是一些老舊的東西，有衣服，有鑰匙，還有一些廉價的首飾，看起來都是女人的東西。

    接著一束白菊花映入了她的眼簾，半年前的朋友圈，配字是：愿您天堂安好。

    余溫愣了一下，又往下翻了翻，看到了很多祈禱的話語：雨停了，希望mama今天可以醒過來。

    到這里已經差不多能夠拼湊出大概的事件經過了，溫逢明的mama生病，醫治了大半年還是不幸去世了，他欠了不少錢，只能去參加有錢人的派對......

    余溫覺得他更加可憐了。

    成為朋友之后，溫逢明還是老樣子，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學習。如果店里沒有客人，余溫就會坐到他的旁邊，也拿出數學題開始做，遇到不會的就請教他。

    “你今年......多大了？”溫逢明看到她還在做高中數學的時候有點驚訝，他以為她的年紀比他大。

    余溫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只是初中學歷，遮遮掩掩地說：“跟你差不多大吧，高中輟學了?！?/br>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基礎也沒有啊.....”他以為她是高中畢業之后才工作的，委婉地說，“我說的你都能聽懂嗎？”

    “我......我沒好好學——我聽得懂的，你講得很好?！庇鄿丶t著臉，怕他嫌她笨，遮住滿是紅筆記號的練習本，“要是太打擾你的話就算了吧，我......我自己再看看?！?/br>
    溫逢明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抿了一下嘴唇，有些歉疚地說：“沒事......你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就好，就算是......就算是你幫我保守秘密的回報了?！?/br>
    “不......沒什么，那種事情，你也是迫不得已......我看了你的朋友圈......”

    “你別說了，快寫題吧?！彼行┎荒偷卮驍嗔怂?，心想她未免也太單純了一點。

    有客人進來了，余溫連忙跑過去點單，這下溫逢明終于能放松一點了。他煩躁地轉著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煩躁。發現余溫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妞之后，他本應該放下心來的，可是每次她用那種干凈又崇拜的眼神望向他的時候，他又覺得非常心虛。

    明明，明明她也是一個妓女，為什么能擁有那么干凈清澈的眼神呢？

    明明她看到了他最不堪的模樣，卻依然用那種崇拜大人物的眼神看著他，為什么？為什么？

    她是傻逼嗎？

    溫逢明卑劣地想著，說不定那些都是她演出來的，明明做了妓女卻還故意裝純潔嗎？都是主動送上門給人草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不同。

    他開始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指甲，眼神飄到正笑著跟客人講話的余溫身上，又不忿地想：她為什么還能笑得這么開心？她以為在當過妓女之后還能夠回歸正常人的生活嗎？不，不會的，不可能的！他們根本就無法成為正常人！

    不管過了多久，每次午夜夢回驚醒的時候，他都能想起來......

    溫逢明有一個賭鬼老爸，欠下大量的債務以后被人撞死了，他媽又要還債又要供他上學，他一路靠著補貼和獎學金上了大學。以前不管他在學校受到什么樣的嘲笑和欺凌，只要一回到家看到mama，他就覺得生活有了盼頭。好不容易上了大學，能減輕家里的負擔了，他媽卻因為過度勞累進了醫院。大量的醫藥費和住院費讓他不得不又欠了一大筆錢，哪怕這樣他都沒有留下他的mama，葬禮過后他仿佛失去了存活的意義，家里什么都沒有了，只有債務。

    被催債的逼急了，他干脆一咬牙，去夜店當了陪酒的。后來他又接觸了拉皮條的人，在對方再三的勸說以及高額報酬的誘惑下，他心想反正都已經賣笑賣色了，于是終于答應了去參加派對。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那些人，瘋狂，只有用瘋狂兩個字才能來形容他們，他喝了很多的酒，抱女人　也被人抱，再次醒過來也不知道躺在誰的床上，有男有女，有時候也不止一個人。

    這錢太好掙了，而且他急需要一些東西來刺激自己，酒精，性愛，還有藥，這些都是非常好的，能讓他暫時忘掉現實的東西。他不僅還清了債務，還存了一筆錢，但是他還在跟那些人廝混，不要命一樣喝酒嗑藥跟人上床，甚至還因此休了學。

    直到那天晚上，一個妓女吻了他。

    那個吻很輕，不帶絲毫的情色意味，只是一個輕飄飄的，憐惜的吻。

    那時候他已經覺得自己快死了，渾身都疼，甚至想著就那樣死了也挺好，可是那個妓女坐到了他的身上，還給了他一個吻。

    他突然就醒悟過來了，大半年渾渾噩噩的腦子終于清醒了一點，他覺得自己應該繼續上學，而不是在這里cao別人或是被人cao，也不應該跟一個妓女接吻，他們的口腔里全是男人jingye的味道。

    于是第二天他就去醫院做了體檢，還好除了虛了一點沒有其他的問題，然后他就繼續去上學了。對外的說辭是，他生了一場大病。不過他確實臉色很不好看，甚至瘦了一大圈，所以輔導員也相信了他的話。

    雖然晚上被噩夢困擾著，但起碼白天他的身邊沒有人知道他曾經當過男妓?？墒怯鄿爻霈F在了他的面前，一個跟他參加了同一個派對的妓女，還認出了他，而她又提起了那段他現在恨不得深埋進地底下的過往。

    他很害怕余溫會毀掉他現在的生活，也想過逃避或者用錢收買她，衡量了很久，他終于下定決心來見她，就在他做好了會被她敲詐的打算之后。

    可是余溫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是個傻的，看起來沒有任何一點心機，特別單純，特別容易騙。只是教她做了兩道數學題罷了，她立刻就會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會有余溫這種人？

    不管她到底是真的傻還是裝的傻，溫逢明想，得想個辦法把她留在身邊看著。

    于是他站起來，走到她的旁邊，小聲地問她：“你下了班以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晚飯？我......我可以幫你補習一下功課?！?/br>
    他欲蓋彌彰地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