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余溫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盡力把自己縮得小一點，看起來更加可憐一點，一方面這是賀大哥的要求，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想減少存在感。

    她自認已經很多年沒有過羞恥心了，做這一行的，羞恥心是要命的東西。

    但是當賀昳把她帶到公寓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就開始忐忑起來。

    這里住著的很明顯是正常的上班族，面對他們余溫總是感到自卑和羞愧。

    賀昳敲了敲門，不一會門就被打開了。

    這屋里住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就很溫和的女性。

    她是誰？

    余溫低下頭，一言不發，在心里想著。她聽到賀昳在跟她說話，用的是一種很溫柔的語氣。

    她是賀大哥的客人嗎？

    沒等她細想，賀昳就推了她一把，低頭對她說：“一會你坐上她的車，跟她走就好?！比缓笏痤^笑道：“麻煩你了，那我就先走了?！?/br>
    “賀大哥......”余溫連忙拉住他，急道：“你怎么走了.....我——”

    “你不要怕，jiejie是一個好人，她會幫你的?！辟R昳看著關緊的門，神情有些漫不經心。余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訕訕地收回手，不再言語了。

    賀昳果然走了，似乎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和那個女人攀談，而余溫只是一個由頭。

    過了一會，門開了，余溫坐上車，車子一直開到了市中心。

    女人帶著她去警局辦了臨時身份證，幫她開了銀行賬戶又取了錢，最后給她買了一張去往鄰省的車票。

    “謝......謝謝?！庇鄿鼐执俚馗谒纳砗?，“實在是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她鮮少跟年輕女性交談，說話時結結巴巴的，沒過一會就臉紅了。

    “沒關系?！彼龑λα诵?，“等生活穩定了，最好還是要繼續念書，沒有文憑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的?！?/br>
    “嗯，我知道了?！?/br>
    “你進去以后，找到對應的進站口，提前十分鐘就進行檢票，你看著別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br>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br>
    余溫隨著人流走進車站，耳邊盡是嘈雜的人聲，她緊緊地握著手里的車票和身份證，手心里不斷出汗。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的身上，她眼前的景色也跟陽光一樣發著光，在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要走了，真的要離開這個對她而言暗無天日的地方了。

    她輕微地發起抖來，緊張地跟著前面的人，生怕自己做錯了事上不了車。但是她又想回頭去看那個幫助了她的女人，她還沒有問她的名字，這實在是不應該?？墒钱斔D頭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余溫將這一筆恩德暗暗記在心中。過了安檢之后，她跑著去找檢票口，在無數次確認之后，她終于安下了心，緊緊地盯著上方的電子屏幕，一遍遍默念列車的序號，直到開始檢票。

    列車發動的時候余溫坐在椅子上哭了，她終于有了真切的自由的感覺，車窗外的景象在飛速后退，她的過往也跟著一同逝去。

    “我再也不要回來了?！庇鄿卦谛睦锵?，“我不會再回來了。我不會再回來了?！?/br>
    04

    余溫住在一個廉價的青年旅館里，報了一個專門給成年人開設的夜校，白天打工，晚上念書，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參加高考，想去讀書，想要體驗她一直都向往著的校園生活。

    在這里她是一個完整的，自由的人，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養活自己，再也不用躺在陌生的床上，祈求男人的垂憐了。

    雖然生活很辛苦，但是余溫覺得快活極了，她感覺自己終于活過來了，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

    她在大學附近的奶茶店打工，用欽羨的目光悄悄地看著那些青春肆意的大學生。

    “真好??！”她心想，“上大學應該很有意思吧！”

    她年紀最小，長得好，干活利索又伶俐，所以奶茶店的同事們都很喜歡她。周末的時候夜校放假，余溫主動接了夜班，漸漸地她注意到了一個長得很干凈的男生。

    這個男生是奶茶店的?？?，經常點一杯最便宜的檸檬水，然后找一個角落坐下來，一坐就坐到打烊。

    今天也是一樣的，快關門了他還坐在那里，面前堆著四五本看起來就很復雜的書。

    “不好意思，我們快要打烊了?！庇鄿刈叩剿纳磉吿嵝阉?，男生突然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被嚇得站了起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余溫這才看清楚了他的臉，他的眼睛是紅的，紅血絲多得嚇人，眼睛底下烏青一片，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他年紀不大，應該是附近的大學生，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舊衣服，但是他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凈，給人一種綿羊般溫順的感覺，有著天然的親和力。

    不過余溫一直都覺得他有一些臉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見到過。

    男生手忙腳亂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死死地低著頭，好像不愿讓人看到他的臉。他把書本還有紙筆都抱在懷里，還沒有抱穩就急急抬腳跨出來，可是他坐太久了，猛地站起來頭就有點發暈，重心不穩身子一偏，就那樣直直地撞在了桌腳，牽動桌椅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他吃痛地喊了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在道歉：“對不起！不好意思！”

    余溫迷迷糊糊地想起來他是誰了，那天晚上，在排隊上，躺在地上的人，應該就是他。

    但是能在這種地方再遇到他實在是太讓人驚訝了，余溫下意識地小聲地喊起來：“你是那天周少派對上——”

    “我不是！”男生急聲打斷她，臉色變得蒼白一片，他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是！”然后就急忙地離開了。

    余溫愣在了原地，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

    之后那個男生再也沒有在店里出現過。

    余溫的基礎太差了，從頭學習需要太多的時間。好在學校里的學生大多基礎跟她一樣，老師也耐心，所以她學習的過程也算順遂。

    轉眼就入了秋，下午店里沒什么客人，她站在柜臺后面打著瞌睡。突然一個輕柔的男聲打斷了她的睡眠，“你好，我想要一杯檸檬水?！?/br>
    她連忙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之前的那個男生。

    “啊......好的！一共五元，這里掃碼?！?/br>
    男生掃完碼以后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她的面前，小聲地問：“你之前是不是見過我？在......派對上？”

    “啊......呃......”余溫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事實上她也不怎么愿意提起那件事情。

    “能請你不要說出去嗎？”男生乞求道，“我......我那時候太缺錢了所以......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嗎？我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你.....”

    “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余溫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我肯定不會說......”

    “那太好了！”男生松了一口氣，接著他摸了摸后腦勺，猶豫地說道：“可以......可以交個朋友嗎？我叫溫逢明，你呢？”

    “我叫余溫！很高興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