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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曦晨微笑看著坐在他斜對面的晏邢宇。 他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激動,一定不能被他們——特別是曾郁——看出自己內心洶涌澎湃的憤怒。憤怒是于事無補的。在此之前,白曦晨曾多次明里暗里向曾郁打聽過晏邢宇的情況或行蹤,由于之前在餐廳里的那一次“爭吵”,曾郁徹底被晏邢宇討厭。后來beta也開始學不乖了,每每提起alpha,總是支支吾吾,要不就說不知道,要不就干脆一個字也不回。 白曦晨在與林栩的關系越發親近之后,逐漸生出了疑心重的毛病。他不止一次以開玩笑的口吻對曾郁的搪塞敷衍表達著不信任。一旦曾郁試圖跳過與晏邢宇有關的話題,他立即隱晦地重提那一天因為自己的“說錯話”而導致二人關系惡化的事情,每當這個時候,曾郁都會急急忙忙地發來一堆消息安慰、開解他,說不是他的錯,讓他千萬不要多想。白曦晨在不知疲憊地跳躍著的新增對話框前咬牙切齒翹首以盼,曾郁卻總是不開化,以為他要講的真的是自己翻來覆去的愧疚,電都快耗光了也只能勉強套出一兩個晏邢宇可能出現的時間地點。 他不相信晏邢宇對自己毫無感覺,這一自信同樣也是源于那天。在曾郁尷尬而又匆忙地離開三人的宴席之后,他為了緩解二人獨處的氣氛,主動提到自己一直想逛一逛s市的地標性建筑明珠塔,卻苦于無人陪同而未能成行。他問晏邢宇有沒有空帶他去看一看,若是沒空也不要緊。白曦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強撐著笑容。alpha慍怒壓抑的信息素威壓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他害怕晏邢宇會憤怒到當場掀翻這張桌子。待他鼓起所有勇氣發出邀請之后,出乎意料地,晏邢宇竟然同意了。 明珠塔離學校很遠,打車來回一趟起碼要一個小時。晏邢宇聯系司機,結賬后帶白曦晨上了自家的車。那是白曦晨第一次坐勞斯萊斯魅影級別的豪車,還是車后座,車廂內充斥著他從未聞到過的高級皮革氣味。白曦晨從來沒有如此興奮過,他幾乎就要看見幸福未來的曙光在向他招手。他絞盡腦汁尋找著晏邢宇可能感興趣的話題,alpha回應不多,卻也沒有留他一個人尷尬——事實上,在白曦晨的印象里,他們二人這次的出游體驗棒極了,晏邢宇帶白曦晨登上了s市地標的塔頂,俯瞰偌大繁華的都市夜景。在那里,白曦晨迎著腳下燈火闌珊的星羅城市,發出一句感慨:“好像有些明白的主角不愿意下船的原因了。我們人置身在這樣巨大的城市里,竟然很少意識到自身的渺小……” 話音剛落,便聽見身旁的男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他的臉漲得通紅,以為男人會嘲笑他的見識短淺或者故作深沉,但是晏邢宇什么也沒有說,甚至沒有看白曦晨一眼。晏邢宇的側臉更能凸顯他天生優美的鼻型的優勢,從那個角度看去,alpha就像一位只有童話故事才會出現的王子,常年隱居在種滿薔薇花叢的城堡里,生命的全部意義就在于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點,出門尋找屬于他的公主。 白曦晨滿心以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但他不知道,送他回宿舍以后,晏邢宇轉頭吩咐司機,明天就將這部車子換掉,之后來接送晏邢宇的座駕變成了那臺通體漆黑的邁巴赫。有很長一段時間,白曦晨走在馬路旁時都會無意識地逡巡著路過他身邊的車流,期盼著再一次遇見那輛寶藍色的勞斯萊斯。 隨著大學生活的深入,越來越多的alpha青年向白曦晨展開了追求的攻勢,成年世界帶來的不安全感與日俱增。在這個年齡段,白曦晨如此害怕而又渴望著發情期的來臨。他常常躲在床上蓋著被子看電影,直至深更半夜也不疲倦。熒幕上的yin男欲女面對發情期,無一不化身為深山老林洞xue內瘋狂的野獸,性、愛、放縱的交媾、抽插與標記,擠入他幻想著自己與晏邢宇的腦海。他想要被這個強大的alpha占有,他想對晏邢宇說,我只把我的貞cao與純潔留給你,無數粗糙的沙礫將我打磨成一顆耀眼的珍珠,可我只想躺進你舒適的匣囊。 晏邢宇對曾郁的唾棄,他幾乎是確信不疑的。在白曦晨看來,晏邢宇是一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男人。這個alpha舉手投足都散發出一股只有天生處于上流社會的人士才會擁有的從容感,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對他來說似乎都不值一提。他覺得越是冷情的男人在面對愛情時才會越忠貞,也正是由于此,他才鍥而不舍地追逐著這個男人。 對于曾郁態度的突然轉淡,他其實早已在內心中擁有諸多猜想,或卑微的或陰險的,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曾郁在與他疏遠之后,會再次糾纏上晏邢宇。 “曦、曦晨……” 他將曾郁與他對視那一刻的震驚與慌亂神情盡收眼底,臉上保持著矜持的微笑,看起來像是很快放棄了對曾郁與晏邢宇重新來往的追究。他假裝驚喜地招呼著不遠處的顧浩思,讓他過來這邊。他遇到自己的兩位熟識的朋友,正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他的男朋友頓了一頓,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讓服務員給他們在曾郁這一桌旁邊開好位。 白曦晨笑著向曾郁和晏邢宇介紹他的男朋友,他特意十分用力地發出了“男朋友”這三個字的音節,然后用不算刻意的目光匆匆瞥了一眼尤在垂首進食的晏邢宇,對對方的無動于衷深感失落。曾郁茫然失措地任白曦晨和顧浩思坐到他們身邊,不知道是應該解釋還是應該沉默。 他完全沒有說話的機會。白曦晨介紹完了男朋友之后,又向顧浩思介紹起曾郁和晏邢宇,他指向曾郁:“這是我的好朋友曾郁,你早就認識了,”他又看向晏邢宇,“這是曾郁的舍友,晏邢宇,之前我跟你提到過帶我去逛明珠塔的人,就是他?!彼t腆而又純真地笑了,仿佛那一段美好的回憶時常在他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感激的心中浮現。 曾郁聽見白曦晨的話,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想起了之前白曦晨發的朋友圈和晏邢宇遲歸的夜晚。白曦晨的話像一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再一次提醒他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顧浩思彬彬有禮地對曾郁頷首。晏邢宇不知何時放下了叉子,拿過金色的香檳輕抿一口,而后用純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嘴。他緩緩掀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了一眼側首的白曦晨,又看向曾郁,眼里沒有絲毫情感。 顧浩思笑呵呵道:“我和晏邢宇也算是高中時的同窗了,他在我們學校是個大名人,不過我們倆很不巧沒能說上一句話,可能他都不記得我了?!?/br> 他自然地迎上晏邢宇的目光。晏邢宇用同樣的眼神直視他,半晌回答:“我們高二時是同班同學?!?/br> 這回倒是換顧浩思驚訝了。 “你們今天是特地約出來聚餐的嗎?我之前聽說晏邢宇已經不住宿舍了,還覺得有些奇怪呢?!卑钻爻坎粍勇暽剞D移了話題,他直截了當地向曾郁提問,用殷切關懷的眼神注視著beta,希望對方能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曾郁先是混沌地點點頭,然后又著急忙慌地搖頭:“不是……不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能洗刷自己的嫌疑,他知道白曦晨一定是在心里怪他隱瞞了自己與晏邢宇的關系,可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有苦說不出。他矛盾的動作讓白曦晨微微皺起了眉,不明白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曦晨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對面的晏邢宇卻突然發話了:“不是聚餐,是約會?!?/br> 這句話讓曾郁張口結舌,讓白曦晨如鯁在喉,讓顧浩思一頭霧水?!翱诔隹裱浴钡闹魅斯眠^身側的濕布擦了擦手,半晌后他推開椅子起身,向曾郁招了招手,動作甚至帶著點輕佻:“走了?!?/br> 曾郁傻了似地呆在原地不動,晏邢宇又走到他身邊,將掛在beta椅背上的書包抽出,輕巧地背到自己肩上,原本在曾郁身上如千鈞巨石般的書包,瞬間變得像兒童書包一樣小巧。他像個一家之主般勾過曾郁的肘彎,朝白曦晨和顧浩思點點頭,兀自帶著人離開了餐廳。 白曦晨像僵尸一樣挺直坐著,臉上掛著難看至極的笑容。顧浩思若有所思地轉過身看向曾郁與晏邢宇離開的方向,雙眸微微瞇起,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喃喃著重復:“約會……?” 曾郁完全傻了。他不僅是為晏邢宇冠冕堂皇的回答而傻,更是為白曦晨聽到這句話之后將會作出的反應而傻。晏邢宇想要玩死他。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他一路被男人帶著,喪魂落魄地上了那輛早就停在路邊等待的邁巴赫。司機早已認識曾郁,熟門熟路地載著二人開向別墅。 晏邢宇對自己說出去的話毫無所覺。他領著曾郁回家,讓beta給他削個蘋果吃。 曾郁情緒接近崩潰:“要吃你自己去削!” 晏邢宇不明所以地看著莫名其妙發脾氣的beta,重復了一遍他要吃蘋果的訴求。 曾郁氣急敗壞地跑去廚房給晏邢宇削蘋果,他特意挑了一個有黑點的,衷心希望里面還有一條活蟲,晏邢宇一口咬下去發現果rou間有半節軀體在蠕動。 他滿懷著詛咒之心給晏邢宇削了一個蘋果,然后沖出去將蘋果戳到晏邢宇手中,自己跑到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生悶氣。 晏邢宇咬了一口蘋果,發出“唰啦”一聲脆響。一口蘋果吞下肚子之后,他走到曾郁身邊,問他:“吃么?” 曾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晏邢宇,又撅著嘴猛搖頭:“別煩我?!?/br>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他就后悔了。alpha果不其然靜默了下來,曾郁感到有冷汗從太陽xue邊滲出來,他害怕晏邢宇生起氣來把蘋果塞進他的屁眼,指尖都在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晏邢宇卻遲遲沒有撲上來。他又咬了一口蘋果。alpha將清爽酥脆的果rou含在嘴中,而后俯下身去,撐開曾郁僵硬的臂膀,掰過他的后腦勺,將雙唇無限貼近地印上beta因為惱怒與緊張而變得蒼白的唇瓣。 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帶著曾郁幻想中活蹦亂跳的蟲子爬過的蘋果的清香。晏邢宇扣在他后脖子上的手的力道極大,讓他感覺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