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絕處
白離夕遣了隨身一眾奴才,獨自一人沒有再去任何妃妾宮苑,他一身好功夫久立于梁上,睥睨未來屬于他的山河天下,心中感慨萬千。 直至夜深了,在內心掙扎反復中,他終是沒有管住自己的步伐,不知不覺走回了未央宮。 在廊上又徘徊了許久,最后,他還是情不自禁放輕腳步入了內殿,不曾脫衣躺在了那蜷縮一團的人兒身邊。 他凝著那瘦窄的后背,十分想扒了她,含她的rutou入睡,可是最近這些日子白離夕也是當真累了,不多時便睡著了。 夜深人靜,未央宮一片安寧,各處彌漫著若隱若無的清香,荷花紗燈銅雀燭臺散發柔和光暈,麒麟瑞獸香爐青煙裊裊。 在紗帳錦被羅縵貂裘重重疊疊的鵝黃床榻上,是一對夢里不知是何人的冤家在沉睡。 也不知是何時,睡夢中的爾玉翻了個身,蠕了蠕身子,便倚進了那臂彎。 許是一陣涼風侵體,又或是一場黃粱好夢,她便渾然不知依偎在了那火熱健碩的胸膛里,似是在貪戀他的溫度與懷抱。 白離夕呼吸均勻,睡得安詳,孩子般將臉埋在爾玉的青絲里,那多情又寡意的薄唇不留神噙著幾根嬌人細發,他便在夢里皺起了眉。手掌自然握住那只嬌乳,揉了幾把。 只有相愛夫妻才會如此,此時此刻,這一對冤家仇敵卻比誰都做得自然。 是啊,畢竟,肌膚之親的情分最是真,爾玉再怎么不肯承認,她也已經是他的人了。 突然,爾玉一個激靈,全身開始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小手緊緊揪住了枕邊人,一邊抱一邊扯,眼淚順著緊閉的眼縫潺潺而流。 白離夕還在迷糊,恍惚片刻,被腰間的小手涼醒。 他昏昏沉沉間微微睜眼,只見懷里那嬌小身體正緊緊抱著自己嗚咽不止。 他頓時腦子一片空白,心跳漏了一拍,頭腦還未清醒,心底已是隱隱一片柔軟,唔,這是嬌妻做了噩夢嗎?當哄當哄。大掌不經猶豫便輕拍起爾玉的玉背,聲音帶著幾絲困意與迷糊,低醇道:“乖啊乖,不怕不怕……” 誰知爾玉卻哭得更加傷心,抱得愈發緊,那張皺皺巴巴的小臉緊緊貼著白離夕心口,溫熱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胸膛,她嗚嗚哭著,死死抱著他,還未從夢里回來。 白離夕漸漸清醒,看清眼前情形,凝視懷里從來沒有如此抱他的人兒,手停在了半空。 他錯愕,糾結,遲疑,心里說不出的掙扎與折磨。 不錯,有一絲悸動,有一絲心疼,轉瞬是煩躁,是不服,是痛苦,可是更多的,卻是那不容忽視該死的貪戀與欣喜! 不可以,不可以貪戀,不可以開心。白離夕,你不可以忘了,她不過是你的俘虜,不過是你的工具,你怎能如此沒出息! 可是……她這樣緊緊抱著自己的感覺,真令人沉溺…… 算了,就這一次,只這一次,不會有人知道的,不會有人知道的,白離夕,只這一次…… 他催眠著自己,猶豫許久,終于輕嘆口氣,輕柔將散落的錦被給她蓋緊,將她抱在懷里。 被夢魘糾纏的爾玉怎么都醒不過來,白離夕喊她拍她都無濟于事,不知她是被怎樣的噩夢困住,難以蘇醒。 忽的,一聲夢話脫口而出,終于叫醒了爾玉自己。 卻也叫醒了原本一臉溫柔的白離夕。 毫無意識間,她痛苦萬分地哭喊:臭琴師!嗚嗚……臭…… 頓時,兩個人皆愣住,環抱彼此,四目相對,柔光下,從眼神迷離到神志清醒,從凝望到仇視。 爾玉瞪目間大驚。 她一邊回味那句會死人的囈語,一邊猜想方才大概溫情的情形,不禁難堪咬唇。 她不知所措,無法面對,索性趕忙閉起了眼睛,尷尬地將手一點點從白離夕腰間挪開,卻又不知如何安放,她在他漸漸冰冷的注視下,僵硬轉過身去。 可身后,那吃人的眼神分明如芒在背。 白離夕安靜得好似已經死去。 那雙某一瞬間曾柔軟深情過的鳳眼一眨不??粗矍坝癖?,一點點從溫柔變得脆弱,由脆弱變得模糊,從模糊變得陰冷,直至殘暴絕情。 想聽她解釋么?呵,一點都不。 一雙手被他自己攥得生疼,薄唇氣得不住顫抖,全身更是情不自禁僵硬。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我的懷里叫其他男人的名字?! 那被粉碎的自尊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痛讓白離夕心口抽動。 這世上竟還有人會令他如此難受,白離夕不禁嘴角抽搐,嗤笑一聲。 他眼角發紅,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神色嗜血,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只一翻身將身邊的人圈在兩臂間! 他決絕看著一臉驚慌的爾玉,毫不憐惜掰開她的雙腿,頂了兩下一捅到底,毫不留情狠狠抽插。 爾玉來不及反應這一切,便痛得咂舌,痛得驚叫,痛得流汗:“痛?。?!嗚嗚,好痛!” 我讓你喊別的男人的名字!我讓你在我床上想著別的男人!我讓你這樣肆無忌憚的侮辱我!我讓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讓你令我心中有了一絲溫柔!我讓你……不在乎我…… 白離夕越想越氣,越氣越狠,那兩條玉腿已被他拉成橫叉,他又快又恨地進進出出。 爾玉想逃,可是她逃不開,在劇痛中,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藕臂掩面,再次痛哭失聲:“……痛??!白離夕,我痛!”那雙小手顫抖著,抵在他與她之間,泣不成聲,她小臉抽搐,滿眼痛苦,拉住他的鐵臂,搖了搖:“嗚嗚......痛......” 白離夕急喘著,沖刺著,滿眼猩紅,沒有任何光亮與情意,他機械地折磨著爾玉,心痛過后便是麻木:“一個南風晚不算,你還勾搭個南音落,呵,爾玉,你真是有本事!我讓你有本事,我讓你勾引男人!我讓你勾引男人!” “沒有……我沒有……”爾玉話不成句,哽咽不止,宛如一朵被驟雨摧殘的花朵,一點點破敗凋零:“求求你了,痛......” 這是她第一次求他,白離夕愣了一下。他斜睨一眼身下人兒,那自己愛不釋手的xiaoxue仿佛微微撕裂,一點點血絲滲出,他這才心中一緊,緩緩停下,放開她,高高在上,神色冰冷:“你沒有?你就是用這無辜單純的眼神征服這些男人吧?” 爾玉上氣不接下氣,搖頭淚飛,痛得弓起身子。那一句句絕情侮辱敲打著爾玉支離破碎的心,她絕望至極。 白離夕起身,披起褻衣,冷漠俯視一臉呆滯,涕淚橫流的爾玉,不屑冷哼:“勾引他們又如何,如今,你還不是在我的床上受盡折辱,”他說著低頭理理袖口,隨后一臉無情道:“你可知,你......” 你可知,你的臭琴師已經入了土,只怕正給蟲子啃尸體呢! 你又知不知,你的臭琴師...... 這兩句話他到底沒有忍心說出口,看著爾玉一臉單純與委屈,他話到嘴邊,難得開恩咽了回去。 是怕嗎?怕她傷心?怕她難過?怕她絕望?還是怕她尋死? 不!他只是怕她對他更加念念不忘,成了心中的一抹月光而已! 爾玉垂在床邊,淚水與汗水交融,四肢無力,死氣沉沉。 白離夕忍了又忍,到底覺著不解恨,像惡魔一般狠狠捏住爾玉的小臉,咬牙切齒:“爾玉,你就好好惦記他罷!我不在乎你惦記的人是誰,因為,你的身子已經屬于我!你這輩子都只能在我的床上挨cao!”他喪心病狂大笑,一把甩開爾玉,絕情離開,那昏暗燭火下的背影是那么決絕與冰冷,他微微側目:“別忘了,你還有你的父皇,你的爾國,你若是不聽話,我就要爾國生靈涂炭,我就要你父皇的老命!” 白離夕不再看她一眼,摔門而去,走了很遠,才聽到內殿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到殿外,猶豫再三,還是對柳暗吩咐道:“拿金創藥進去,好好照顧她,不許少一根汗毛?!?/br> …… 天漸漸亮了,大漠也終于等來了日出。 晨光熹微,照亮風塵黃沙。春季近尾,即便是西北,也暖和起來。 南涼皇宮在鼓聲號角聲叩拜聲中迎來了新帝登基。 鎏金雕玉的蟠龍椅上,是神色凜冽的南涼新帝。 他龍袍外披喪服,華貴中是滄桑。新帝安靜如雕塑,冷漠如寒冰。那雙深邃眼眸依舊沒有一絲生氣,甚至還多了些許死寂。 待到大典結束,南歸幾次三番喚他,他才無聲道一句“退朝”,不再看玉階下可憎的面孔們一眼,面無表情離開。 南風晚走在追月臺與彩云殿的抄手游廊間,眼前是小時候與弟弟在這里跑來跑去嬉笑打鬧的場景,是他們一同長大的點點滴滴。 明明陽光和煦,春風細微,同當初并無分別,如今卻再也暖不熱他冰涼的胸口。 他是男兒,他是南涼唯一的支柱,更是南涼絕無僅有的希望,他不能倒下,他不能哭!不能哭! 那酸澀眼角憋著沉重的淚,終是不能落下。南風晚死死握著漆柱,那遍布傷痕的粗糙手掌肌rou青筋盡顯。 這短短數日,南涼史書便添了幾筆重墨。 如今南風晚再也不是外界所謂獨攬大權,架空帝王的攝政王爺,而是名副其實坐在了其實本就屬于他的皇帝寶座上。 可是沒有人會懂,于他而言,他失去的,卻是全世界。 那個他唯一喜歡過的女孩子,還有他唯一在乎的弟弟,以及他曾經以為大于天的忠肝義膽與剛正不阿,都已然失去。 這些,是比這個皇位重要太多太多的東西! 他拼盡最后一口氣,將暗箭從小腹拔除,將鐵釘從掌心逼出,死里逃生之時,想的從來不是自己死活,而是弟弟,還有那雙會笑會哭的眼睛。 自己不能死在jian人手中,如若他死了,他不知道弟弟會怎樣,不知道他的南涼會怎樣,不知道她會怎樣,他一定要活著,他一定要回到弟弟身邊,他盼望著他們可以放下仇恨,回到從前……可是九死一生的他,歷盡千難萬險回到這唯一溫暖過他的地方,不曾想到等待他的,卻是更加無情的絕望。 …… 那日,南風晚后頸一痛,失去了知覺。 可是憑他的內力與武功,如此一擊,實在不足稱道,不多時他便暗暗轉醒。 此番,他按兵不定,悄悄用內力活動酸麻無力的四肢百骸,頭腦也漸漸清醒。 只是,他這究竟身在何處?如今是何時辰? 機敏鎮定的南風晚選擇繼續假裝昏睡,靜觀其變。 他漸漸從對話口音與舉止中得知,這一眾擄他之人并非盡數是央國傳聞中的死士,竟還有他南涼自己的將士! 他頓時憤恨交加,他此生最恨叛徒細作!忍著將這些叛賊碎尸萬段的沖動,他繼續蟄伏,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還需細細思量,以尋生機。 待到夜中,萬籟俱寂,人最是困倦之時,看守之人定會疏于防范,南風晚再三確認無誤武功盡數恢復,才謹慎地睜開眼睛。 他仔細打量,細細回想,他驚覺自己竟是在軍中副將陳暮的府中暗室! 南風晚頓時送了一口氣。 好巧不巧,幾年前他曾偶然來過此處,還有幾分熟悉,頓時成竹在胸。 他來此處之時,只怕陳暮都不曉得這里,那時候陳暮之父還在世,是他帶南風晚進來,為詢問繼承大統之事。 看來,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這里可是機關遍布、暗箭四處,即便是一身好功夫如他,知道所有機關布置,也很難全身而退,更不要說不曾來過的人,必死無疑。 難怪,他方才還在納悶,以白離夕的性格,怎可能放心將他關在如此疏于防范之處,現下全然明白了。 南風晚心中既是激動難耐,又是憤恨難平,他不再逗留,輕輕拔出昏昏入睡的將士佩劍,最先果斷決絕了斷了穿著南涼盔甲的將士。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如此聲響自然驚醒了央國死士。這些人個個身手矯健,武功高強,冷酷無情,陰招詭異。 南風晚在包圍中身受多傷,好在敵人人數不多,他勉強可以以一敵眾。 在無眼無情的刀劍處翻飛揮劍,在機關來襲暗箭難防中保全自己,在痛下殺手的陰招里砍殺騰起! 顯然這些人是要置他于死地! 面對身前身后的暗招明槍,他眼中殺氣騰騰,剛毅深沉,不再留情,一招俐落狠決的“千秋劍法”之后,他穩穩落在人中。靜靜地,冷漠地看著黑衣人一個個倒下,頓時鮮血洗刷了陰暗的石室。 絲毫不敢停留,南風晚顧不得燭蠟燙手,用力轉動石室的機關燭臺,頓時又迸射出密密麻麻的毒箭,他敏捷躲避,總算有驚無險,誰知待到千斤重的石門緩緩開啟,又一根冷箭射出,他再無防備,冷箭便直直射進他的腹部,他微微皺眉,不再猶豫,身輕如燕,躲過石壁彈出的火苗,一躍而去。 逃出陳府,南風晚又狠又快一把將長箭從腹部拔出,混不在意揮灑的血串,只恨恨地看一眼陳府獸頭大門。 好巧不巧,不知是誰,將一匹駿馬留在陳府門外,南風晚自然借得東風,立即上馬,匆匆趕路,一刻也不敢耽誤。 想必那陳暮如今還在邊關“盡忠職守”罷?!否則,陳府怎會如往常一般如此安靜,只有這么幾個人看守他呢。 盡管心里還有很多憤恨與困惑,且十分擔心南弦與爾玉的處境,南風晚卻不能置南涼置百姓于不顧,不管怎樣,還是要等到先盡快回到皇城,了解虛實才妥。 南風晚無暇顧及傷口與流血,撐著傷體乏身,馭馬走走停停行了幾個時辰,終于迎來了天亮。 南風晚喬裝打扮,尋了個郎中,草草包扎了傷口,便繼續趕路。 終于,他拼死趕著天黑回到了皇城。 可是,一入城門,他卻又嗅到了異樣絕望。 只屬于大漠的蕭索與沉寂竟不知何時也渲染了本該熱鬧繁華的天子皇城。 皇城的燈火璀璨與歡笑吵鬧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死氣沉沉與蒼涼。 南風晚坐在船上,聽著潺潺流水聲,看著天邊沉下的余日,心里沒由來的發慌不安,有一種直覺是那么強烈,是那么不詳。 一直到入了宮門,那樣沉悶死寂的感覺依然沒有減少分毫,一切都是一反常態的冰冷與蕭索。 他風塵仆仆大步而至,在朝堂前,終于看到了一臉激動與詫異的南歸。 南風晚突然心安了,卻又瞬時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