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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神在線閱讀 - 中:流浪(01-05)

中:流浪(01-05)

    中:流浪

    01

    即便行醫多年,看慣風雨,醫者還是覺得眼前之景是他平生所見最為殘酷的畫面。

    他知曉有一種酷刑叫做人彘,是將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又或是用香薰聾,再用暗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使其不能言語。

    眼前之人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該是雙手雙腳的地方,空蕩蕩的,用白紗遮著長條狀的軀干,長發掩面,看不清面容,不知是死是活。

    醫者希望這可憐之人活著,又希望他死去,好死不如賴活,這般形貌,只怕是要受盡白眼。

    醫者伸指探這可憐人的鼻息,沒有呼吸,手指摸到脖子上的脈門,沒有脈搏,俯身貼在胸膛之上,聽不出心跳聲。

    果然還是死了,醫者如此想,想著,人死就要入土為安,而人總希望自己留有全尸,雖已然是殘缺之體,他還是能給他補全,體面地下葬。在他從自己的大箱子里尋找合適的義肢時,身后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他轉過頭,看到一張臉。

    好一張上天賜予的絕美臉龐,眉眼口鼻,無一不美,但那狹長的丹鳳眼變成了黑洞洞的兩個洞,再美的容顏也讓人無法凝視,須得轉過頭去,醫者不然,他仔細地凝望著地上的人。眼睛是看不見了,那其他呢?

    醫者張口詢問:“兄臺,可還有哪里不適,需不需要在下為你診斷一下?”

    沒有回音,連那種聽到聲響會有的些微的反應都沒有。

    聽不見嗎?

    醫者來到了這人面前,粗糙的手小心地為其理順散亂的頭發,這人只是困惑地皺眉,動動鼻子,將臉湊到醫者的手上,磨蹭著,張開了口。醫者見到里面完整的舌頭,卻聽不見該有的聲音。

    原來也不會說話嗎?

    醫者已經斷定這人就是遭遇了人彘的酷刑。什么樣的人會對這如神只一般的人下如此重手,想想如今的世道,又不足為奇。

    這世道總愛拿活人取樂。

    雖然之前說,與其這樣活著,不如趁早死去,可一旦真的活了下來,那就好好活著吧,能活著太不容易了。

    醫者在破廟里待了三天,他在編個大竹筐。編好之后,竹筐底下塞了幾件他的舊衣,墊軟乎了,才把廟中的這人放了進去。他把斗笠給這人戴上,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又把竹筐背在身前,身后則是他的大木箱。

    醫者又開始趕路了。

    經過幾日的相處,醫者發現筐中的人心智有缺,好似對這世間萬物都毫無印象,總是探頭探腦,不安分極了。這時他就把不老實探出來的腦袋給按回去,怕這人被太陽曬壞了。這人卻還是會微微抬頭,斗笠之下,竹筐以上,露一雙眼睛出來。明明沒有眼珠,卻好像還是在觀察著四周。

    醫者會順著他看的地方,為他解惑,即使他告知的人聽不見。

    比如一陣風吹來,他說:“這是風,吹起來很舒服,抬抬頭,感受一下?!笨鹬械娜藭ь^,在涼爽的風中瞇起眼。

    經過一叢野花時,淡淡香味引得那張漂亮臉蛋露出渴望神情,頻頻伸頭,醫者就采了一捧,放入筐中。秀氣的鼻子滿足地埋在花瓣里,這個嗅嗅,那個聞聞,臉上是甜絲絲的笑。

    醫者接著說:“這是花,美麗芬芳,只是太過弱小,世人都能采摘?!彼闷鹆艘欢?,悲傷地看著,“美麗的東西總是脆弱易折?!?/br>
    醫者突然不說話了,好笑地看著眼前人吃起花瓣,卻嫌這個苦,呸呸呸地吐口水,他貼過去一個果子,“果子,好吃的?!?/br>
    到嘴邊的甜味讓人不吐口水,就著醫者的手,一口口地啃著,啃完了,醫者給這人擦嘴上的甜汁。

    到了一處陰涼地,醫者給人擦汗喂水,手擱在這人美好的側臉之上,目露懷念地說著,“你總讓我想起一個人,我的弟弟?!?/br>
    不是說他們長得有多像,而是這天真懵懂的神色出奇得相似,畢竟弟弟走的那年才七歲。

    “如果當初弟弟沒有生病死去,大概也有這么大了?!?/br>
    “我可以把你當弟弟嗎?”

    “弟弟…我的弟弟…”

    被人緊緊抱在懷里時,神是不解的,不過這個懷抱他挺喜歡的,寬大溫暖。當他臉上濺上水滴時,他伸舌頭夠住那滴水,嘗到嘴里,是比花瓣還要苦的苦味。掛念一個人流下的淚總是這么苦嗎?一句話突兀地在腦海里閃過,神不解其意,也懶得想,他沉溺于醫者的懷抱,也忽視了一件事,他貌似只能聽見醫者說的話。

    兩個人相互依靠,擁抱之后就是未完成的旅程。

    02

    他的眼睛該是什么樣的呢?或許會是黑曜石那般的清澈明亮,總是盛著好奇的光,顧盼間,活潑開朗。

    醫者這樣想著,用銼刀打磨著兩顆圓形物件,把上面的毛刺銼平,讓整顆的圓球變得更加的光滑圓潤,然后他才拿起沾上染料的細毛筆,在上面小心地描色。

    等著顏色一層層地晾干,最后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被放在醫者面前。

    這就是要用到的眼睛,該給那個人拿去了。

    被醫者關心的那個人此刻待在樹蔭之下,鼻尖上停了一只蝴蝶。他受驚般地抬著臉,雙眼緊閉,鼻子不舒服地皺了起來,然后發出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驚擾了蝴蝶,蝴蝶卻沒有飛遠,留在他的額頭上,好似比起一旁的花朵來說,此人更為的嬌艷。蝶翅落下的影蓋在他狹長的眼眸之上,黑乎乎的不見光,擋住了殘缺的地方。

    “師亦…”

    好像有人在叫他,神的頭偏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蝴蝶還穩穩停在他臉上,直到那個聲音來到他面前,聲音的主人伸手抓住了蝴蝶的一邊翅膀。蝶翅拍打在人的手指上,落下細碎的磷粉,落在神臉上,他又打了兩個噴嚏。

    醫者為他擦臉,抓著蝴蝶,靠了一下他的臉,跟他講:“師亦,這叫蝴蝶,它們喜歡趴在花朵上,落到你臉上,大概是覺得你比花兒還好看?!彼闪耸?,輕聲說,“飛走了…”

    神隨著醫者說的話,抬高了臉,好像是要尋找飛走的蝴蝶,眼睛睜得大大,空無一物的眼眶落到了醫者的眼里。他輕輕地拉開那層薄薄的眼皮,把他拿來的東西,推了進去,大小正合適。

    神不舒服地眨了眨眼,長睫掩映下的眼,似泛起了瀲滟的水光。

    醫者覺得這眼睛似乎活泛了起來,像真的了。

    都說畫中之人要點睛,神有了一雙眼睛,變得完全不一樣了。過往的行人,不會在神探出頭時,大喊怪物地跑開,而是會來問行醫的醫者,“這是誰???生得怪好看的?!?/br>
    “這是我弟弟,我弟弟,師亦…”醫者這般回答之后,拿起一包藥給看病的病人,把冒頭的神輕輕推回竹筐,不讓別人多看幾眼。

    即便面容無恙,身子底下還是殘缺的,被人看見了,大抵上還是會說上幾句碎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醫者心里不痛快了,面上流露出幾分沉郁,就算知道這是位面惡心善的大夫,也沒人敢湊到醫者眼前讓他看病了。

    因為醫者半天不說話,神的腦袋從筐中探出半截,呀呀呀地叫他,醫者走過去,他就伸臉在醫者手上蹭了蹭,逗得醫者臉上有兩分笑顏色,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這才又縮回去,從竹筐縫隙里看別人,一雙漂亮的丹鳳眸子流轉著可喜的光。

    醫者見無人再上門問診,收拾收拾攤子,背上木箱和竹筐,回了他和神暫時居住的家,一間無主的破房子。

    把神渾身上下都擦了一遍,換上干凈的褻衣,塞進松軟的被褥里,神卻老實不下來,rou蟲子似的滾啊滾,滾得扎好的被子都松散下來,露出他殘破的身子。

    神一扭一扭地拱到醫者身旁,想要靠在他身上,聽到醫者對他說:“要早點給你造出手腳,像個人了,別人就不會說閑話?!?/br>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讓你受委屈?!?/br>
    弟弟?弟弟是什么?

    神仰頭望醫者,醫者憐惜地摸摸他的頭,重新鋪好被子,自己也爬進了被窩,把人抱進懷里,低聲哄著,“夜深了,睡吧?!?/br>
    在這個充滿清苦草藥香的懷抱里,神忘了去想弟弟是個什么東西,把頭埋的更深,睡沉了。

    03

    醫者常常會給死去的殘疾之人安上木質的假肢,手頭上有現成的假腿,用料不是太好。他覺得也不需要給神用太好的,在他學會走路之前。

    神像個從未走過路的人,邁出第一步便摔了個跟頭。醫者著急上前查看,他未語先笑,一點都沒有被摔疼的意思,借著醫者的攙扶,開始蹣跚學步。

    神私下會找個無人的角落,靠著墻,一點點挪動。摔得多了,便走的穩了,離了別人的幫助,也能好好走上一段路。

    醫者停下手上雕琢木料的動作,手落到走到他面前的神的頭上,順過他的長發,撫摸到他的臉上,底下的肌膚瑩潤光滑,像上好的羊脂美玉。他看著手中那塊已經初具雛形的料子,想著該如何呈現這種玉一般的通透白,那廂的神早已在不大的院子走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醫者造了一雙好看的腿,矯健修長的大腿小腿,還有著圓潤線條的腳趾,如果不是過分的泛白,這像極了一雙真腿。

    換上這雙腿的神總想從醫者背在身前的竹筐里下來,醫者卻怕在鬧市里被人見到亂說話,不讓神下來,還把腿收起來,但若是在山間趕路,他就會任神撒野。

    神喜歡這種腳踩實地的感覺,喜歡讓風吹過臉頰,喜歡聽從風里帶來的身后人的嘮叨,“別亂跑,跑遠了,讓我去哪里撿你去?”

    神不聽,就要在山間亂跑,在野地里翻滾,滾了一身的草沫花汁,還想帶著醫者一起滾,醫者卻不能讓他胡鬧了,給他拍打身上的草屑,無奈地說道:“又弄臟衣服,這次可沒有新衣服給你換了?!边€雖如此,入夜,他還是拿了自己的一件舊衣連夜改小,替神穿上。

    衣服上有醫者的味道,神很是喜歡,總埋頭嗅聞,腳下的步子便慢了下來,撞上了跟在他身后的醫者身上。

    被人撞入懷里,醫者馬上低頭看神的臉色,見神并無疲色,心中略安,但還是問了一句:“累嗎?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神舍不得從醫者懷里離開,點了一下頭,然后他就被醫者抱著,找了一間空落破敗的屋子休息。

    醫者的懷抱很暖,很熱,很香,神小動物似的又蹭又聞,醫者也好脾氣地受著,閉上眼小憩之時,下巴上有點癢,一看,神努力地伸著頭,想要碰他的臉。

    “做什么呢?”他問。

    想要知道,知道這個讓人覺得舒服的人會是什么樣子的,看不見又摸不到,好像最后能做的就是拿臉去碰這個人的,猜想碰到的會是什么。

    神想繼續伸頭,醫者卻主動地低下頭,臉對臉地碰了一下。胡渣扎的人刺癢,神立時躲開了,想想之后又想往前湊,醫者卻沒再讓他碰。

    “等過了一段時間,我把你的手做好了,讓你摸摸我的臉,現在先睡吧,我們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br>
    神在想,我不僅要摸臉,還要摸其他的地方,像是堅硬又柔軟,靠起來很舒服的胸膛。暢想著,他睡著了。

    04

    醫者做廢了一只又一只的手,總覺得差了點什么,心中有個模糊的影像,那是一雙手的樣子,是他想要造出來的手的樣子。

    可是是在哪里見到呢?

    醫者脫衣入寢時還在想這個問題,躺到被窩里,神自發得滾進他懷里,見到那張俊美如仙的臉,他想起他是在哪里見到了那雙手,在那個初見神的破廟里。

    那日,他只關注于查看神的傷狀,抬頭望才看到那尊神像,寶相莊嚴的神色,面容如何卻又記不清,只知是極美的,不可侵犯的高潔之美,余下的那雙手才讓他記憶深刻。

    手是作拈花狀的,白皙修長,嶒峻的骨節似抽條的青竹,根根細長柔韌,其上粉白的甲蓋像圓潤的珠貝,熒光點點,甚為好看。

    想到此,醫者一骨碌從床上下來,撲到案上,鋪紙研墨,提筆就畫那雙他記起來的手。

    床上沒了醫者,神立馬醒了,四處亂拱也沒找到人,嘴里呀呀呀叫著,不像往日那樣有人立馬來到他跟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叼回醫者脫下的外衣,聞著上面的味道,不開心地咬幾口解解氣。

    廢寢忘食了好幾天,醫者終于造出那雙手。

    神有了手,第一時間撲到了醫者懷里,醫者守諾地微微俯下頭。

    手指爬上了喉結,yingying的一塊骨頭,膈人得很,往上摸去,像是陷入綿軟的海草,這些海草長在嶙峋的怪石上,粗糙風礫,這就是他的臉嗎?再摸,摸到了兩片干燥的柔軟,手指深入,能觸到濕濕的所在,一截濕軟的尖兒推擠出了手指,這便是他的唇。略過刺癢的凹地,從山高滑到山底,像是個高挺的陡坡,這是他的鼻。再向上,內凹的窩兒上有層皮,皮下被他的兩只手摸到兩個圓圓的球兒,他手亂摸球兒就亂動,這是他的眼。再上面就是眉毛了,眉骨高聳,雜亂無章地生著摸上去就讓人手心癢癢的眉。

    醫者把神的手拿下來,問他:“記住了我的臉嗎?”

    記住了,神默念,醫者卻怕他沒記住,讓他的手在自己臉上一遍遍的摸索,摸到上邊有幾條疤都心中了然時才停了動作。

    而接下,神想要摸他的身體,他也沒制止,看神就像在看一個孩子如何對待他喜歡的玩具,一絲一毫都要摸個夠本。

    神在想,原來讓我心生歡喜的人是長這個模樣的。他困惑了,他有心嗎,手隔著自己的胸膛,摸不到從底下發出的該有的動靜。

    那個聲音是什么樣子的呢?

    神貼到了醫者身上,抱著他,耳朵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之上,里面傳來一聲一聲有活力的跳動聲。

    他應該有一顆相似的心,一顆能記住,能喜歡的心。

    他的心…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钡统辽硢s又溫柔至極的嗓音,醫者說,“我叫師弘,這兩個字等在下一個地方安頓好的時候,我再教你寫,還有你自己的名字?!?/br>
    師弘…他的心要記住這個叫師弘的人。

    神緊緊抱住醫者,他空癟的胸膛之下,萌生了一顆小小的,新生的心。這心在慢慢壯大。

    05

    醫者并不能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去安頓他跟神。

    這片被天災所肆虐的土地上漸漸升起了戰火,群雄逐鹿,苦的還是老百姓,沿途的城鎮再也不復往日的熱鬧繁華,只剩下斷壁殘垣和埋在下面的一具具無辜尸體。

    這時候醫者慶幸神看不見,看不見遍地尸骸,慶幸他聽不到,聽不到哀鴻遍野,這樣才能無憂無慮捧著花兒,踩到一截骨頭時,會錯愕地回頭望自己,聽到自己說那是樹根,又開心地往前走。

    醫者這時卻沒有跟上神的步子,他蹲在這具無名尸骸前,為其堆起一座墳冢,念往生咒。

    他已經做了很多很多次這樣的事,為很多很多的人收斂骨骸,若這世道未平,他還須為多少人堆墳立碑。

    途徑一座山谷,醫者已經不能用樹根木樁之類的去搪塞神,眼前之景,一副人間煉獄圖。

    到處都是斬落的頭顱手臂,半截尸身壘在另一具殘破的身軀上,淅淅瀝瀝落下一地的臟器,食腐的烏鴉在充滿血腥氣的上空盤旋,隨時會俯身叼去一塊皮rou,露出底下累累的白骨。

    “師亦你在這邊等我,我很快回來?!贬t者想要獨自一人去收斂那一大片的尸體,神卻不樂意離開他,即便那邊的味道令人作嘔,他還是固執地揪著醫者的衣擺,亦步亦趨地跟著。

    醫者查看了一遍,沒有活口,像是前幾日有場大戰,兩軍對壘,死傷慘重。殘缺的尸首旁,繡有尹字的軍旗浸泡在濃稠的鮮血中,另一方沒有掛旗,卻個個有把黑背大刀,散落在地,上面全是干涸的血跡,喉間或后心,刺著一只奪命羽箭。

    尸體完整的就地掩埋,尸身不全的,醫者就會用義肢補全。神也在幫忙,醫者要什么,他就從箱子里拿什么。

    神知道醫者是在跟尸體打交道,腐爛的臭味蓋過了,他喜歡的,從醫者身上傳來的草藥香,他不喜歡,眉間就會有褶皺,精致的臉像個鼓鼓的rou包子,會冒熱氣,那是他在生的氣。

    醫者為所有埋在地下的人念完完整的一段往生咒,愿他們來世投胎別投在這亂世中,投個好人家,做個富貴閑人,不用身不由己。

    待一切做完,醫者轉頭,看到氣鼓鼓的一張臉,笑出了聲,隨后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神的身體。隨著他這一路在尸體中穿行,神的身上難免沾上一點不好聞的味道,臟污與血漬也黏在衣服上。

    “我們去洗一下吧?!?/br>
    聽到這話,神的眼神亮了一下,明明是看不見的人,卻總能把視線盯在醫者身上,乖順地被人牽到溪邊,解了衣服,接到溪水里。

    醫者掬一捧水,輕輕地澆在神頭上,拿布巾由頭臉往下擦,擦到那雙手,從前幾日就發現的異常顯得越發明顯。

    這雙手快要跟神的身體長到一塊去了,摸上去也不再是木料堅硬的質感,而是像凝脂那般的溫軟光滑,底下的雙腿亦然,醫者都能感受到神貼上來時,細膩的觸感。

    神一把就摟住了醫者的腰,讓他驚跳了一下,手上的布巾被神奪走,往他身上招呼。

    神的眼前不再是全黑的一片,有一個rou色的模糊人影,他知道,哪里是肩背,是堅實寬闊的蜜色。哪里是胸膛,飽滿結實,還帶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疤。哪里是腹部,塊塊分明的肌rou上有個圓潤的凹處,還有底下……被水遮掩住的底下……

    醫者一把水潑碎了神眼前的景象,他又看不見了。

    醫者抓住神作亂的手,他都摸到自己屁股和……那里,怎么還能讓他摸下去。

    醫者沉著臉,搶回布巾,把神擦了一遍,又把自己擦了一遍,換了衣服,再把臟衣服洗了,掛在樹枝上,生火,準備烤干衣服。

    這么一番做下來,醫者被摸了屁股的尷尬才算散了一些,再看懷里一派天真無辜,神色懵懂的神,醫者也就不會亂想,用布擦著神半濕的頭發。

    這個地方已經不能呆了,他們又該去哪里呢?

    醫者打聽過,現在的世道是何等的亂。南邊的“王”,北邊的“侯”,東邊的“將”,西邊的“相”,不管打著什么旗號,歸根究底,是一群反賊在謀求朝廷上的那把龍椅。

    動亂之下,舉步維艱,到時候,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醫者想著,弄熄柴火,收起衣服,牽著神的手,隨意選了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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