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還真是裴嘉行。

    我眉頭皺緊，早就聽說裴嘉行的父母都不管他，卻沒想到他能在外面胡鬧成這副樣子，難怪前妻提起這個弟弟，也是一臉無奈。

    人越聚越多，以裴嘉行為中心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一個看起來像是酒吧的負責人，在一旁好聲好氣地勸裴嘉行放下酒瓶。

    被裴嘉行打趴下的小胖子沒死成，被保安攙扶起來，卻不顧自己的傷勢，撲到裴嘉行面前，被對方一個閃身躲了過去。

    小胖子不甘心地朝裴嘉行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角，被裴嘉行身邊的幾個朋友擋住了，急得他喊道:“我……我真的好喜歡你，你的每次演出我都會來捧場，給我個機會好不好？Zero?。?！”

    Zero？

    我有些訝異地看向裴嘉行，這小子在外面還用化名的嘛？

    不過這一聲“Zero”像是一塊石頭投進湖中般泛起層層漣漪，不少人盯著裴嘉行竊竊私語，好像比起裴嘉行這個人，他們對這個化名更感興趣。

    “真的是Zero？怎么是個高中生??？”

    “那個飛鳥樂隊的主唱？”

    “對對，就那個唱歌賊牛逼的，早聽說他脾氣臭，沒想到是真的啊?！?/br>
    議論聲越來越大，裴嘉行倒是淡定得很，聽了那番掏心窩子的話居然笑出聲，把對方笑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實裴嘉行本來就長得不賴，他笑起來非但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反而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如果說前妻是溫婉的一杯茶，那裴嘉行就是一杯醇厚的酒。

    夠烈夠張揚，要是你沒本事駕馭，很可能會被這杯烈酒嗆出鼻涕眼淚，最后搞得自己一身臟。

    裴嘉行笑夠了，戲謔地瞧著比他矮半個頭的人:“那你要怎么證明喜歡我？”

    小胖子聽到裴嘉行終于肯和他講話，激動壞了，語無倫次地說:“我……我真的很喜歡你！Zero，你的每次演出我都會來看，這是我送給你的花，99朵，代表我……我的心，只要你答應，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裴嘉行看著那束花，沒有伸手去接，那一瞬間我感覺他收起了笑容，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裴嘉行說:“就這？”

    小胖子疑惑地抬起頭，然后裴嘉行指了指那邊的窗戶，笑瞇瞇地對他說:“你要是從那里跳下去，我或許還有可能和你交往哦?！?/br>
    此話一出，不光是小胖子，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要知道這里可是三樓，真跳下去，不死也得殘。

    不過酒吧什么沒見過？大家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像看笑話似的等著小胖子做出選擇，甚至有人開始起哄。

    一旁的張齊被驚得三觀顛覆，對我說:“我靠，你前妻弟弟也太缺德了，你不管管??？”

    我搖頭，“我管不了他?！?/br>
    雖然是這么說，但我一直看著裴嘉行，心情隨著酒吧里越來越高漲的起哄聲而變得很沉重。

    這小子明知道小胖子不敢，卻利用觀眾來煽動情緒，他究竟有沒有想過這個人很可能真的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跳下去？

    裴嘉行笑了，語氣很輕蔑:“怎么？你不敢?！?/br>
    “我，我……”小胖子漲紅了臉，在別人的起哄聲中走到了窗戶邊，他顫巍巍地把手放在窗臺上，還不忘回頭去看裴嘉行。

    小胖子說:“你，你說真的？”

    裴嘉行聳聳肩，做了個“您請便”的動作。

    小胖子深呼一口氣，他先探頭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臉色刷地慘白，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仿佛是感覺到了對方的猶豫，裴嘉行冷笑道:“跳啊，不是說什么都愿意給我么？那我想要你的命，你給不給？”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快跳”，然后所有人自發性地一致喊起來，像是某種激昂的口號，里面還摻雜了嘲笑聲。

    小胖子已經把一條腿放在窗戶外，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他分明不想跳，卻因為所有人的起哄聲和裴嘉行的注視而一點一點把身體挪出去。

    小胖子聲音都在顫抖，不停地重復地說:“我跳了！我真的跳了??！”

    “你他媽倒是快跳??！傻逼?！比巳褐杏腥穗[在黑暗處朝小胖子喊道，時不時還發出惡劣的嬉笑聲。

    還有人附和道:“膽小鬼，玩不起唄～浪費大家感情?！?/br>
    酒吧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嘲笑、喧鬧不斷，硬生生把小胖子喊得兩只腿都跨在窗外，而裴嘉行至死至終站在一旁，事不關己。

    眼看小胖子被逼得真要跳下去，我瞅準時機，在張齊的驚呼聲中，沖上去揪住小胖子的衣領把他往后拽。

    起哄聲戛然而止。

    小胖子被我拽得癱坐在地上，已經完全嚇傻了，即使我不拽著他，他也不會再有勇氣從那里跳下去。

    人類本來就對死亡充滿了恐懼，輿論確實會煽動情緒，但當他清醒過來時，那股意識到自己差點就死掉的想法會讓他陷入無盡的后怕中。

    我環顧一圈，最后把目光鎖定在裴嘉行身上，冷冷地說:“如果他真的跳下去，你們這些人就等著一輩子被良心折磨吧?！?/br>
    酒吧的負責人最先回過神來，為了不讓事情繼續鬧大，他趕緊出來哄散人群，“各位，今兒出了點小意外，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br>
    人們意識到沒有熱鬧可以看了，不情不愿地散開了，于是就只剩我、裴嘉行、小胖子、張齊還有幾名酒吧工作人員。

    裴嘉行看到我，表情有些錯愕，似乎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我。

    我盯著裴嘉行，問他:“你鬧夠沒？”

    裴嘉行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得很燦爛:“鬧夠了，所以老師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我沒理他，蹲下身對已經嚇壞了的小胖子說:“別他媽為了愛情連命都不要，人家壓根就沒把你放心上，你死了，他連眼淚都不掉一滴，你信么？”

    一旁的裴嘉行聽完，噗嗤笑出聲，點點頭:“他說的是真的?！?/br>
    我抬頭瞪了一眼裴嘉行，示意他別插嘴，裴嘉行挑挑眉，用手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

    我這才繼續對小胖子說:“在學會愛別人之前，先學會愛你自己，你還那么年輕，下回別做傻事，知道嗎？”

    我知道裴嘉行也在聽我講話，所以這句話，我不光是說給小胖子聽的，也是說給裴嘉行聽的。

    裴嘉行伸手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拖起來，“知道啦，老師，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看著裴嘉行無所謂的態度，懷疑他壓根就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甚至也沒有認識到他今天的所作所為有多嚴重。

    我皺著眉，拍開他的手，“我給你姐打個電話，你跟她回家去?！?/br>
    誰知我剛摸到手機，就被裴嘉行用手緊緊拽住了手腕，力道大得我險些拿不穩手機。

    裴嘉行陰沉著臉，冷冷地說:“不許給我姐打電話?！?/br>
    我愣了愣，以為裴嘉行是不愿意讓他姐知道他在外面胡鬧，就收起了手機:“好吧，那你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嗎？”

    裴嘉行聽到我不會給他姐打電話，眉眼柔和下來，又恢復平時欠揍的模樣，沖我笑道:“有啊，想去老師家?！?/br>
    我說:“你想都別想?！?/br>
    “哎？好可惜，那……”裴嘉行噘嘴，走到我面前，低頭跟我咬耳朵:“去開房，怎么樣？”

    出了這種事，裴嘉行居然還有心情去開房，我連忙推開他，“滾蛋?！?/br>
    裴嘉行哼了一聲，惡聲惡語的說:“不和我開房，我就在酒吧待一晚，但保證不了還會發生什么，畢竟我很受歡迎?！?/br>
    裴嘉行說得口無遮攔，我怕會被張齊聽見，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被他壞心眼地舔了下掌心。

    我索性不理他，走過去對張齊說:“不好意思，張齊，今晚的事……能不能請你幫我保密?！?/br>
    張齊撓了撓頭，說:“害！我還能拿著喇叭宣傳不成？放心吧，畢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傳出去多不好聽，再說，你都跟我這么講了，我哪敢不答應？”

    張齊剛才離我和裴嘉行有段距離，應該沒聽到裴嘉行的話，我聞言，松了口氣，對他露出一個微笑:“謝謝?！?/br>
    我問張齊:“我可能要先送他回家，你怎么走？”

    張齊說:“我等會兒自己打車就成，你先把人家送回家吧?！?/br>
    我點點頭，送走張齊后，馬路邊就只剩下我和裴嘉行兩個人，由于我和他意見不同，一時之間爭論不出個結果，就只好先陪這位不想回家的少爺壓馬路。

    裴嘉行看起來心情不錯，我就趁著和裴嘉行散步的時候企圖開導他，想讓他明白剛才的行為有多嚴重。

    “但是我不喜歡他！”裴嘉行皺起眉，顯然對我的話很不滿。

    “不喜歡就要慫恿人跳樓嘛？”我擰眉，對現在小孩的心理感到迷惑。

    我說:“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對方，就做出傷害別人的行為，更不能用極端行為強迫對方打消喜歡自己的念頭?！?/br>
    “那老師呢？”裴嘉行突然問我。

    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如果我跟老師表白，老師會拒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