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的時候蘇澈就著趴在床上的姿勢睡著了。一半是因為累的，一半是在裝睡?？捎H可敬的前輩、曾經的愛慕對象、決裂的戀人、曖昧的圈內主動……顧嶼身上承擔了太多身份，蘇澈稍加細想，太陽xue就跳得突突疼。既然無法正視眼前一團亂的關系，索性退而避之，將疏理往事的權利交由他手，揭開五年前草草結尾的那頁重新眷寫。

    但他會怕，怕男人執筆行兇，毫不吝惜地袒露自己最善變、最狠毒的一面。

    罷了，命里有時終須有而無時莫強求，善或惡，好或壞，愛或不愛，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情緒，誰又能拿捏得準呢。蘇澈這樣埋在枕頭里憤憤地想著，倒真徒增了些困意，迷糊中聽到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再回過神，身后觸碰到溫熱的質感，像是被搭上條熱毛巾。

    蘇澈用鼻子哼哼：“算你還有點良心?！?/br>
    依舊是三點一線的生活，吃飯、工作、找樂子…怪就怪自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畢業后直接被父親喊進自家公司實習，坐實子承父業的人生，丁點兒挑戰都沒有。蘇小少爺伸了個懶腰，將美式咖啡送到嘴邊——太苦了，或許該加兩勺砂糖，搭配泡芙應該會更可口。這是顧嶼的習慣，這個外表不近人情的男人，實際上嗜甜如命。蘇澈清楚地記得。

    距離那件事過去已有一周，蘇澈當時一瘸一拐爬回車里，司機宋林曾貼心詢問小少爺是怎的了，被蘇澈一記眼刀剜過去，嚇得大氣不敢出，只好專注開車。坐是坐不下了，索性在車后座趴著，但還是疼得直哼哼，司機從車鏡瞄到自家少爺慘白的臉色，思量再三還是大著膽子問了：

    “少爺，您今天下午一直在這兒嗎？A…V…O…什么什么的，是什么地方??？”

    “交朋友的地方?！薄√K澈撒謊不眨眼。

    “哦哦，原來是找樂子的地方啊——那少爺這是？”

    蘇澈內心狠狠啐了一口——狗屁俱樂部，我看純粹是來受罪的！遂咬牙切齒道：“被一個混蛋打了?！?/br>
    “??？”老宋一聽慌了神，險些剮蹭到別家的車，“被打哪了？腿嗎？少爺您別急，我待會兒就聯系老葉老譚他們給你報仇！”小少爺受了委屈，他們這些下人自然不會好過，又恰好趕上自己執勤，要是讓蘇老爺子知道小少爺被人欺負…別說飯碗丟了，他這半條命都得搭進去！

    打哪了？他總不能說是自愿被人按在床上打屁.股吧？！蘇澈揉了揉眉心，聽到老宋連珠炮似的問話，愈發頭疼了：“我沒事，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就不必勞煩葉哥他們了?！弊约腋赣H是黑道混出的名聲并不假，但好歹現在也棄惡從善，建立了正派的家族產業，念完大學四年、接受過高等教育洗禮的蘇澈見宋林和其他某些屬下這副作派，心里還是十分別扭的，“早就和你們說過我不喜歡這一套?！?/br>
    宋林點頭如搗蒜：“噯噯，好嘞，明白明白！”

    “一會兒幫我買點藥?！?/br>
    “??？什么藥??？”

    “……云南白藥?！?/br>
    顧嶼并沒有下死手，一天過后蘇澈就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日常狀態，再一周就有些耐不住寂寞了。說是實習，公司上下卻沒一個人敢指使董事長的寶貝兒子，蘇澈其實就是掛個臨時職位坐辦公室，日子過得相當無聊，這一閑下來就又動了些歪心思。

    “老宋，送我去上周那個地下俱樂部?！?/br>
    “好、好…不過少爺你這次可悠著點兒…”宋林搓搓手提醒，依然心有余悸。

    蘇澈不悅：“不是去玩兒的，只是約個朋友出來喝咖啡?！?/br>
    “明白明白，這就出發！”

    是熟悉的暖色裝潢，即使是慶陽高照的晌午，屋內依然昏黃一片，好似蒙上一層曖昧的紗，若隱若現，抓得人心癢癢的。蘇澈走向長廊盡頭，伏在墻邊偷眼瞧著沙發上的景象。身著白色襯衫的男孩，扭著腰臀側坐于男人的腿上，叼著煙輕蹭男人嘴邊忽明忽暗的火光。

    “顧先生，借個火?！?/br>
    男人輕笑一聲，摟住他細瘦的窄腰，手掌挲挲然磨蹭著向下，隔著西褲不輕不重地拍了他身后一巴掌，一口煙徐徐吐在男孩的臉上：“怎么，你這挨揍沒夠的屁股又想要了？”

    男孩嬌嗔地錘了他胸口一拳，吐煙的動作不甚熟練：“顧先生竟會取笑我，我找你就不能有些別的事嗎？”

    “別的事不要來找我，你知道的，寶貝兒?！鳖檸Z湊到他耳邊，語氣流露不出多少喜怒，聽者卻徒生幾分凜冽寒意。男孩剛想開口補救有心之失，卻被身后的來人打斷：

    “咳咳，不好意思，我來找人?！碧K澈俯視男孩稚氣未脫的臉，表情卻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

    顧嶼掐滅煙蒂，不顧腿上那人的錯愕，將他的煙也一道掐了?！笆悄惆?，什么事？”

    “想約顧先生喝杯咖啡，不知你可否賞這個臉？”蘇澈因為煙味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面上卻還是不悅的。

    “你走吧，顧先生從不和人單獨約會的?！蹦泻⒗浜咭宦?，勾著顧嶼脖子的雙手纏得更緊了。他清楚地知道顧嶼的規矩，也不曾忘記被無數次拒絕后自己有多挫敗不爽。他知道，這種滋味兒不只他一個人在嘗。

    “好啊?！鳖檸Z淡淡道，在男孩驚異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小臉兒，“寶貝兒，他可不是一般人?！?/br>
    “滾下去?！鳖檸Z以唇語無聲地吐露情緒，而后湊到男孩耳邊輕聲吩咐，“以后見了他記得不要抽煙，他不喜歡煙味兒?！?/br>
    男孩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叫人瞧著好不熱鬧。他起身狠狠瞪了蘇澈一眼，咬著嘴唇氣呼呼離去。

    “你新歡？”蘇澈目送年輕男孩誘人的身形直至消失在走廊盡頭，西褲勾勒出的臀型甚是挺翹，單看身材的話的確會是顧嶼喜歡的類型。

    顧嶼存心逗他，并沒有正面回答：“怎么，你吃醋？”

    “我吃哪門子的醋！”蘇澈怒而反駁，語氣卻還是酸溜溜的，心道自己就不該再來招惹這男人，還沒等醋意完全發作，胳膊就被顧嶼捉了去，順勢將自己拉到他腿上。

    “還說沒吃醋，我都聞到股醋味兒了?！鳖檸Z用手指輕輕搔刮他的臉，不無戲謔地逗弄，“臉怎么這樣紅？”

    “要你管……”腰被死死扣住，只好跨坐在男人的腿上。蘇澈抵住他精壯的上半身竭力與其保持距離，心臟卻鼓噪得厲害，幾乎要跳出胸腔。

    顧嶼不疾不徐地剝開蘇澈腰間的皮扣，手指探去他身后，抓住一瓣臀逗弄揉捏，動作別提有多下流了。

    “混蛋……”蘇澈暗罵一聲，被他折騰得直接軟了半邊身子。

    “來找我不正是為了這事嗎？嗯？”顧嶼還覺不夠似的，扒掉蘇澈的褲子，兩只手一左一右把玩他手感極佳的兩瓣臀，“看來我上次還是教訓的輕了啊?！?/br>
    皮膚接觸到空氣中的涼意，迫使蘇澈找回一點理智，他竭力躲避，試圖掙脫顧嶼作亂的雙手：“等、等一下，這是在大廳啊…被人看到怎么辦…”

    顧嶼調整姿勢，把他按到自己腿上，朝蘇澈渾圓的屁股上甩了兩巴掌，半教訓半開玩笑道：“那正好啊，讓他們看看蘇小少爺的屁股是被一下一下抽紅抽腫的。

    “啪！啪啪！”三下狠厲的巴掌落得又急又快，蘇澈顧不得身后的疼痛，踢蹬著雙腿哀嚎：“我不是來找打的！放開我！”

    顧嶼舔了舔唇，手掌覆在他的翹臀上輕輕摩挲：“但我現在很想好好揍你一頓，怎么辦呢，寶貝兒?！?/br>
    蘇澈臉皮薄，十分害怕似的張望走廊，見沒人路過終于松了口氣，眼珠子一轉和顧嶼玩起討價還價的游戲：“陪我去喝一杯，然后再……再那個……”

    顧嶼笑瞇瞇地拍了一下他腿根：“哪個？”

    “再實踐好了吧？！靠，還非要我說出來??！”這人真是壞透了！

    “那走著吧?！鳖檸Z幫他提好褲子，襯衫也給人妥帖細致地整理一番，蘇澈心下一動，忍不住開口詢問：“剛剛那孩子也是俱樂部的？”

    “對，他簽了長期合約，每天都在?！?/br>
    “你也有簽嗎？”

    “沒有，我是看心情，簡單來說和你一樣，是來找樂子的。不過我可是這兒的老顧客了?！鳖檸Z幫他重新系好皺巴巴的領帶，“不像你，還是個新人小白?！?/br>
    “你閉嘴！”蘇澈憤然，良久語氣回歸平緩，“那孩子看起來應該不超過二十歲吧？看起來很年輕?！?/br>
    顧嶼挑眉：“你對他這么感興趣？怎么，你是想揍他？”

    “……我才沒有和你一樣的惡趣味！”

    “是是是，畢竟我們的蘇小少爺更喜歡挨揍?！?/br>
    “滾！”

    顧嶼沉默了。他看向窗外，目光仿佛飄到很遠的地方，良久才緩緩開口：“他是有苦衷的。Avoir　mal接納包容我們愛好的同時，也限制了許多自由身?！?/br>
    蘇澈很少見他流露出這樣的情緒。直覺告訴他，顧嶼不是在憐憫某一個弱小的身體，而是在同情一類人。

    蘇澈甩了甩頭，像是要甩掉許多復雜的、涌上胸腔的情緒。他所關心的，他想讀懂的，自此至終只有顧嶼一個人而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蘇澈想——既然如此，顧嶼，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五年來，這個問題一直縈繞于腦海中揮之不去，現如今昔日的戀人站在自己面前，話語卻像是被熱水燙過，滾到舌尖又重新咽回胃里，晦澀不甘。

    有些話之所以問不出口，是因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