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睡得這么沉了。只是幾年來養成的生物鐘還是一早就喚醒了他。

    林景睜開眼，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昨晚的記憶慢慢回籠。若不是還蓋著精致昂貴的絲綢被，他幾乎要以為那是一場夢。

    夢也沒有那么荒謬。他在陰暗的角落和她猝然重逢，她還把他帶回了家。

    夢也沒有那么美好。她為他上藥，還擁抱了他。

    但是現在夢要醒了。昨夜她都沒有想要使用他的意思。

    憐憫也好，禮貌也罷，她一直都是那樣好的人，所以才對他還保留著一點溫柔吧?？墒撬麤]有理由賴下去了。

    他一邊洗漱，一邊不斷給自己進行心理建設。見到了她以后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他怕自己再也撐不住那一口氣。

    他發現床邊有一套嶄新的衣服，他穿回來那套滿是污漬的衣服想必早就被她處理了。她好體貼。

    待他走出臥室，機器人管家告訴他，沈清在餐廳等他。

    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他還以為她早就離開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見她一面。

    走到餐廳，沈清果然坐在餐桌前，正開著電腦處理事情。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她背后形成巨大的金色背景，襯得她是那樣奪目，又高高在上。

    林景近乎癡迷地看著她。

    沈清似有所覺，抬頭掃了過來。林景回神一樣垂下眼睛，收起了神色，在她對面坐下。

    沒有了昨日的沖擊與情緒失控，他試圖讓自己表現得得體一些，挽回幾分形象——假如他還有這東西的話。

    沈清只是很平淡地跟他道了句“早上好”，便叫廚房上菜了。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沈清好像也沒有再跟他對話的意思，他便只好埋頭用餐。

    他沒有看見，沈清見到他一言不發的樣子，眼神深邃了許多。

    “我馬上就要出門了，可能沒辦法陪你吃完早餐了?！鄙蚯逋蝗婚_口。

    這是委婉的提醒嗎？怕他因為她先離開就賴在她家里不走？他敏感地在心里胡思亂想。

    于是他很快就懂事地說：“沒事的，你的事比較重要。其實我也吃得差不多了，這就準備走了，多謝你的照顧了?！?/br>
    他明明只來及吃了一碗蛋羹。他的“懂事”明顯沒有換來她的欣賞，沈清眼睛暗了暗。

    “這么急著走，是后面約了客人嗎？在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br>
    林景一下僵住了。沈清的神色那樣自如，這個問題就像在問他天氣如何一般自然。

    他艱難地張了張口，費力地，吞吞吐吐地回答：“沒有....今天還沒有....”

    后半句像被他吞掉了一樣模糊。

    “那今天什么安排？還需要回昨天那個地方嗎？我也可以送你去?！?/br>
    他覺得自己強撐出來的從容又被撕碎了。他狼狽地回答：“不用麻煩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br>
    “所以A大旁邊是你固定的接客點嗎？想找你去那里就行嗎？”沈清不放過他，還要刨根究底地追問。

    她難道還會去找他嗎？這只是在羞辱他吧。她怎么這么陰晴不定。

    他難堪地，含混地，“嗯”了一聲。

    她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便放下了餐具。

    看她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樣子，他心中突然涌出一種沖動，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對她說：“你能包養我嗎？”

    沈清詫異地聽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

    他像是自己都沒料到自己竟然真的說出口了一般，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但強撐著繼續說：“一天給我1000塊錢就行....對不起，我知道有點貴....但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很聽話....我還可以給你收拾屋子....給你做飯....”

    他越說聲音越小，絕望地發現自己能用來推銷的東西毫無誘惑力。

    沈清不可能缺人為她打理屋子，也更不可能缺一個供她發泄的對象。

    她只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果然，沈清慢條斯理地拒絕了他：“我可不缺保姆，也對床伴沒興趣?！?/br>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便開始連連道歉，為自己笑話一般的推銷。

    沈清突然靠了過來，臉離他極近，問他：“怎么突然這樣問？昨晚不還不想要我的錢嗎？”剛剛還想著要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頭。從遇到她開始，他就沒有正常過，完全無法思考，再也沒了分寸，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貪心。他對生活逆來順受已久，卻難得生出了反抗之心。想為自己爭取一下。

    他答不出來，只沉默地垂下眼。

    沈清不允許他逃避，強硬地抬起他的下巴，逼著他和她對視，“你告訴我理由，說不定我就會考慮一下?！?/br>
    他莫名得倔強，抿著嘴一言不發。她怎么能這樣戲弄他。

    沉默了太久，沈清終于像是失去耐心一樣松開了他，轉身往門口走去。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他有什么資格跟沈清鬧脾氣。她生氣了嗎？他搞砸了吧...她大概再也不會見他了....

    于是那股沖動又占了上風，他對著沈清的背影脫口而出：“因為我想留在你身邊?！?/br>
    他就這么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袒露了。把自己完全剖開了。把尊嚴踩在地上了。

    沈清轉過身來，嘴角甚至帶著笑意，“為什么想留在我身邊？”

    她非要逼他說出她想聽的話。

    他知道她早就看穿他了。她看出來他對她還留著那樣不自量力的感情。

    “因為我很想你?！彼员┳詶壍卣f。他不敢提到“愛”字，這對她該是種玷污。于是他稍微措辭了一下。

    他好想她。在她突然離開的一千個日夜里。在和她重逢后的每分每秒里。

    沈清在他面前蹲下，看著他說：“我不會包養你的?！?/br>
    他早就知道這個結果，沒什么意外。只是心里還是擰了一下。

    “你想留下來的話，什么都不需要做?！?/br>
    林景抬起了頭，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沈清對他微微一笑，凝視著他的眼睛：“因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當然可以留下來，我希望你能一直留下來?！?/br>
    林景震驚到失語。他失去了理解能力，他覺得自己怕不是還在夢里沒有清醒?？伤钭圆涣苛Φ臅r候也沒有勇氣做這種夢。

    沈清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可置信，安撫一般地拉過他的手：“三年前是我說的分手，可你沒有答應，對嗎？”

    好像是的....但好像不能這樣算.....

    沈清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篤定地說：“你沒有答應，所以我們就沒有分手。更何況，我也后悔了?！?/br>
    她說他后悔了。在這樣的他面前說，后悔跟他分手了。后悔跟....這樣墮落的他分手嗎。

    沈清的終端通訊響了，打破了兩人間的那種氛圍。

    她看了一眼很快掛斷，然后跟林景說：“抱歉，我是真的有事要走了。我們晚上再談。但，請你好好考慮下我的話，我真的是認真的?！?/br>
    她站起來，低頭看林景。這個角度顯得她居高臨下，語氣里也帶上了一種勢在必得的強硬：“而且這一次，我一定會擁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