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月里飛絮飄的猖狂,有幾個甚至抱成團打著旋北風從窗子吹進屋里。 蕭榮想著床上那人身子骨弱,著了風又吸進去這東西不免咳嗽還不知道折騰到幾天好。 起身要關窗卻犯了難——他的衣角被林隨安攥的死緊。 蕭榮想去掰開林隨安的指節又不敢,蕭榮是使慣重劍的,手勁沒輕沒重,前些天他抱著林隨安回來的時候還捏紅了他的膝窩。 林隨安本來就白,人還瘦,蕭榮就覺得自己輕輕一碰面前這個少年就會壞掉。 想著要撕掉那塊衣角隨他握著,可一想那動靜肯定又得驚動他,人好不容易睡熟,蕭榮又舍不得折騰。 思前想后蕭榮一個三十有二的漢子做了個幼稚不能再幼稚的舉動,小心翼翼捏著自己的衣角從林隨安的指節里一點一點往外拽。 等到那片衣角從林隨安手里解放出來時蕭榮出了一額頭熱汗,他人還沒敢動,屏著氣息看蜷縮進薄被里的人。 所幸林隨安睡得很沉。 原本煞白的臉色被被子捂出點紅暈藏進散亂的發里,消瘦腕子上褐紅一圈結痂的傷痕礙眼的很。 像是蜷縮進被子里的一只幼貓,帶著淡淡的血腥氣,連同呼吸都輕的很。 他這才敢起身小心翼翼撩起床幔,走到窗前沒發出一點聲響。 遠處的阿德扛著熱水跟洗漱的盆子呼哧奔來,看見窗前的主子就要出聲,而后被蕭榮一眼刀殺住。 阿德心虛噤聲,突然覺得前兩天因為嗓門太大被蕭榮踹的屁股還隱隱作痛。 熱水跟熬好的藥還是照舊放在門前,由蕭榮自己搬進屋里。 這邊蕭榮剛放好東西那邊床幔里就隱約帶了抽泣。 蕭榮心口一緊什么都顧不得了,急忙往內屋里去。 還是來晚了,他來的時候林隨安已經陷入夢魘里,哭腔嘶啞破漏,掙扎著想找一個出路。 “不,不……不!我疼!求你……求求你……” 林隨安身上的薄被已經被他自己掙扎踢蹬開,手腕上剛結痂的傷口又崩開隱約留下一縷血來。 蕭榮只能把人往自己懷里帶,躲開他傷口扼住他腕子吻他擰死的眉心:“沒事了,隨安!隨安!我帶你回來了,我把你從他身邊要回來了!沒事了!” 林隨安還是沒清醒,好在人已經不那么抗拒,軟下身子趴在蕭榮肩窩小聲抽泣,拉著蕭榮的手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嘶啞出聲:“孩子……孩子,孩子……” 年僅十七歲的少年窩進他懷里瑟瑟發抖,拉著他的手問他孩子在那里。 蕭榮梗著喉頭不知道怎么回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輕拍他的后背去吻他眼角的淚痕。 孩子沒了,蕭榮在心底回他。 那天晚上林隨安被蕭榮裹進披風里抱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疼到意識模糊,縮在蕭榮胸前抖成一團。 蕭榮還以為他是害怕,一路上快馬加鞭只想快點帶他回來。 根本沒能顧及到林隨安的異樣。 直到他抱著人進了屋才發覺自己手心的黏膩與腥氣,慌忙去點燈才發現自己滿手全是鮮血。 他還以為林隨安身上有什么外傷,急得叫人去傳郎中。 等到他剝開林隨安的衣裳整個人徹底愣住。 少年秀氣的沾著血的性器下方沒有兩個卵囊,取而代之的是兩片該長在女子身上的yinchun,豁開的縫隙里的xue口一張一縮。 鮮血就是從那流出來的。 郎中要進門卻被蕭榮用重劍砸出去,隨之而來的是憤怒至極的嘶吼:“滾!滾出去!” 誰也沒聽出聲音里的顫抖。 黑夜里有穩婆悄聲進了將軍府的后門,直到四更雞叫才離開。 蕭榮那天跪坐在床邊守了林隨安一天,前幾個時辰的場景一直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蠶豆大小的rou團,帶著鮮血跟沒長成型的肢體,但是隱約能看見心臟的模樣。 是個不過兩月余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血水一盆又一盆的端出去,林隨安半個身子窩進蕭榮懷里疼到連抓他衣襟的力氣也無。 額前發絲被冷汗黏在額頭上,臉連同唇沒有半分血色。 意識迷蒙里他窩在蕭榮肩窩極低一聲呻吟,帶著哭腔。 他說:“我疼……我好疼” 他喊疼,林隨安在跟他喊疼。 蕭榮這刻突然覺得無助,他什么都做不了,能上陣殺敵運籌帷幄在這刻通通都是狗屁。 蕭榮只能一遍又一遍去吻他蹙起的眉心,啞聲一遍又一遍哄他:“好乖乖,好乖乖,不疼,不疼了?!?/br> 就如同此刻這樣,林隨安固執的拉過他的手捂在自己的小腹,睡夢里還帶著抽泣。 這是一個完全依賴的姿態,蕭然覺得歡喜的同時又心疼。 他突然后悔了當年的決定,他覺得當年就該不管什么年齡不年齡先把人搶回來養在身邊。 雖然這樣對林隨安不公平了些,可蕭榮覺得,總比他這些年吃盡苦頭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