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對方如果要把自己交給南隅，就不會殺死剛才的南隅官兵，這么問不過是故意試探他一下罷了。

    “如果拿你換大基幾個城，不知道可行性有多高呢？”阮大夫看著他，笑容里透著一股刻骨的涼薄和算計。

    “阮大夫可真看得起我?！鳖櫱缫残π?，坐到路旁一棵大樹下，看著那一灘灘被黃土覆蓋的血跡，不用多久，這些血跡就會連痕跡都沒了?！凹热蝗畲蠓蚵犝f過我，那也肯定知道，我是個鼎鼎有名的草包小王爺，而所謂的南征元帥，也不過是個掛名，真正手握軍權的是衛將軍姚靖書?！?/br>
    “不過阮大夫一個平民，要大基的城池做什么？難道阮大夫身在草莽，心系朝堂？，想憑借獻城平步青云？”顧晴看著他，笑容同樣虛偽。

    拿自己來換城池，不知道他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大基。他當自己是和氏璧價值連城啊。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無?之談，但從這個來歷成謎的阮大夫口中說出，顧晴就不能覺得這只是一句笑話了。

    燕梁是個小國，國力微薄，無力向外擴張，國君不算昏庸，但好色，子嗣多得幾乎他自己也數不清，后宮之爭，儲君之爭，比起那些宮斗劇是毫不遜色。阮大夫會不會就是其中哪個皇子的支持者，想用自己當人質向大基談判，為他增加籌碼？

    “小王爺過謙了，小王爺若是草包，那大基百官豈不是草包都不如的酒囊飯袋？阮某無心仕途，但身為燕梁子民，自然想為燕梁黎民百姓謀福祉。在有些人看來，小王爺比整個大基江山更重要，相信區區幾座城，他一定愿意拱手相送?！?/br>
    阮大夫的話讓顧晴一愣。

    “恕我愚鈍，不知道阮大夫指的他是誰？”可別說是皇帝，他讓自己出征南疆可不是想著讓自己建功立業的。但除了皇帝，誰有權利割讓城池？

    “自然是小王爺的兄長了?！比畲蠓蛘f起兄長兩個字時，刻意加重語氣。

    “阮大夫真會說笑，家兄對大基忠心耿耿，怎么會為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割地讓城。再說家兄只是一介世子，并無多大實權，即便他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況且家兄封地在濟州，難道阮大夫想要繞過南隅和大基南疆，要北疆的城池？”

    “這個不勞小王爺cao心?！比畲蠓蛘Z氣森冷，似乎對沐念景心存怨忿。

    “阮大夫盡可一試?！鳖櫱缯??！熬退阄艺娴闹祹鬃?，但是得城容易，守城就不一定了?！?/br>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阮大夫如果真的想用他要挾沐念景割讓大基城池，等他回去之后，肯定會發兵奪回來。別和他說什么和談協議！

    “小王爺果然有趣，難怪沐念景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和你在一起?！比畲蠓蛲蝗恍α?，笑容如三月春風，溫暖和煦，眼中一直以來對顧晴的敵意也消散無蹤。

    他這態度轉變得太快，倒是讓顧晴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明天一早，我會派人送你和你的侍衛回洛城?！?/br>
    “？？？”顧晴看著他，這下子真的弄不清楚他到底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了。

    “閣下到底是誰？和家兄有何淵源？”他連沐念景和自己那些破事都知道，看來和沐念景交情匪淺，但他們一個在大基北疆，一個在燕梁，中間相隔千里，是怎樣扯上關系的？

    “小王爺無須在意我是誰，現在的我只是一個赤腳郎中?！比畲蠓蛎黠@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顧晴也不想追問。以后見到沐念景時再問就是了。

    “那不知道阮大夫是否知道眼下洛城局勢如何？”這個阮大夫深藏不露，肯定知道大基和南隅的戰況。

    “小王文何不自己回去后再自行判斷，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br>
    阮大夫笑得高深莫測。他走到顧晴身邊，拿出一枚玉佩遞給他?！跋麓蔚洚?，記得不要拿貢品?！?/br>
    顧晴接過玉佩，果然是自己交給大柱去當的那枚，應該是他剛才從那個當鋪老板手中拿回來的?！斑@是貢品？”

    “不錯，而且是南隅進貢給大基的，上面的花紋是南隅皇室專用。大柱把它當了，當鋪老板是個識貨之人，自己戴著招搖顯擺，結果遇上了了解玉佩來歷的人——說起來也要謝謝你，讓我發現南隅潛伏在燕梁的一處內應?！彼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顧晴站了起來，摩挲著手中溫潤的玉佩，有些無語，自己平常所佩的玉佩中有異國貢品，大哥可從來沒跟自己說過。該不會自己上次在濟州收賣姚靖書找來的色痞和在街上栽贓摔的那塊也是貢品吧？

    兩人回到莫家莊，大柱已經在家里等著了，看到他們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我打聽到有行商明天出發趕往大基的秦州，顧晴兄弟明天和他們一起走?！比畲蠓驅Υ笾f。

    大柱聽了很為顧晴高興，但想到他的兄弟，又有些為難：“那顧晴兄弟，你弟弟怎么辦？”萬一又像上次那樣顧晴剛走他就醒，又跟著追上去怎么辦？

    “我帶他一起走。阮大夫說了，他現在可以挪動了，只要小心一點，別弄裂傷口就可以了?！?/br>
    顧晴雖然不知道阮大夫是不是真心相助自己，但是他沒有比相信他更好的選擇。

    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第二天一早，就有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趕著幾輛馬車來到莫家莊，阮大夫說了他們體諒顧晴的弟弟不利于行，所以特地上門接送，當然，回到洛城后的傭金也要相應提高。顧晴知道這不過是他的托詞，這些人全部都是聽命于他的，而且看上去都身懷武功，說不是就是昨天的黑衣人。

    顧晴辭別了照顧他們這么久的大柱母子倆，坐上了馬車，臨行前他告訴大柱，如果某天有一個長相英俊，沉默寡言的大基少年來找他的話，問問他的名字，如果他叫季越，就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了洛城。

    馬車很平穩，里面有一床柔軟的被褥，姚靖嵐靜靜躺在上面，他的身體還是僵硬的，但整個胸膛已經有了暖意，手摸上去似乎也不再是冷冰冰的，感覺有了少許溫度。阮大夫說，等他的體溫正常，就離醒不遠了。

    掀開窗簾，看著越來越遠的村莊，村頭站著目送他們離開的大柱娘倆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顧晴心里忍不住產生一絲惆悵，不知道下次和他們母子見面，會是什么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

    他們是自己到這個世界后遇見的最善良的人了。

    顧晴和姚靖嵐獨占一輛馬車，趕車的是個精壯漢子，話少得可憐，一天下來可以一句話也不說，其他馬車上的人也一樣，極少交流，一個兩個跟啞巴似的。

    一路曉行夜宿，趕了好幾天的路，車夫說翻過了前面那座山就是大基國界，歸屬洛城，終于能回洛城了，顧晴心里百感交集。

    馬車經過一段樹林，走到林中，忽然幾根繩索從地上升起，絆住馬腿，一時馬嘶聲四起，然后林中箭如雨蝗，向著他們一行人射來，那些扮作商人的隨從紛紛抽出武器，用馬車作壁壘抵擋箭雨，而那些馬則紛紛中箭倒地。

    顧晴他們乘坐的馬車在中間，馬屁股上中了一箭，痛得發足狂奔，車夫極力控制，但也控制不住，馬向著來路瘋狂跑回去，只聽見身后追兵喧嘩，和阮大夫派出護送他的人纏斗在一起。

    顧晴沒想到都快到大基國境了，還來這么一出?？磥碛腥耸谴嫘牟蛔屗芈宄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