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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冠恍惚地望著橙黃的天際,就像回到了五銅山,他每天都被雞鳴吵醒,望一眼窗外就能見到日出,然后被陳瀟的連環敲門聲催促起床。 但是,這里……是哪? 視線環繞一圈,是間頗有南朝風格的竹屋,架子上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和書籍冊子。他坐起身時被軟綿的手臂嚇到,才發現自己體內沒有一絲內力,而體表下的瘙癢和隱隱作痛讓陳冠非?;艔?。 對了,萬華毒……他沒死,陳冠黑了臉,體內沒有一絲內力,全身的筋脈都…… 現在的他比一個普通人還不如。陳冠疲軟地靠上墻邊,他是哪做錯了得罪了這幫人?老妹,你哥廢了…… 五銅山上的十年刻苦,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沒了……陳冠難以忍受地握緊了拳,用力敲擊身下的床。 那響聲也沒有多大,但是手已經在無法控制的顫抖了,而按壓它的左手也在發抖,倒不如說,現在他整個人都在顫動。 這時門被人推開,一位俊秀的青衣女子走進來,一襲青絲被隨意地盤在腦后,幾縷發絲修飾圓潤微紅的臉龐,微微張開的櫻桃小嘴、小巧的鼻頭,而靈動的杏眼一下就把旁人的心思都收納其中。 當她看到陳冠時,杏眼微闔,吐出中性的冷聲。 “你醒了?!?/br> 陳冠當時就忘了身上的慘狀,被女子甜美可人的容顏擊中內心,忽而覺得這是命中注定的邂逅。 女子未施粉黛,清秀的五官將內里的熏甜完全展現,將故作高冷的神色生生轉變為……傲嬌。 若能娶到如此嬌妻,灑家這輩子值了! 女子因陳冠長時間盯著自己又不說話,懷疑他是不是傻了,皺著眉走進,將手里一碗黑糊糊的藥送到陳冠面前。 “喝藥?!?/br> 陳冠這才看向那碗藥,頓時苦了臉,他張了張嘴,本想問這藥是何作用。 “之前都是你在喂我喝藥嗎?” 南檜書挑眉,心里反駁,不是喂藥,是灌藥。他知道陳冠就算接下碗也拿不穩,于是偏開他的手放在一旁的木柜上,說道:“你體內的萬華毒還未全部排出,全身無力、肌rou痙攣、思慮混沌都是正?,F象?!?/br> 本以為這人會消沉下來,因為武功被廢,或是切斷了和花殘雪的羈絆,沒想到陳冠只是低下頭,轉而用亮晶晶的狗崽子眼睛看著他,滿懷希冀地確認。 “是姑娘你救了我,我是陳冠,來自峨眉山旁的一個野生門派。本人上無長輩下無兒孫,全家只有一個meimei,她叫陳瀟。我現在雖然變成了普通人,但是我平時力氣還是不錯的,家務活也能干……” 南檜書被念得有些暈,但準確抓住了陳冠那段話的問題所在,忍不住齜牙,又收斂成高貴冷酷的表情,聲音更加低沉了。 “我是男的?!?/br> 滔滔不絕的陳冠當場蒙圈,在尷尬凝固中端起那碗藥灌進嘴里,喝完后將它穩穩地放回桌上。南檜書將它拿走,沉穩的步伐走出房間,最后說: “南檜書?!蔽业拿帧?/br> 他離開后,陳冠張大嘴狂吸氣,整張臉都被苦味扭曲了,肌rou疼痛根本阻止不了他用這種方式發泄苦悶。 他居然又認錯了性別,剛剛還打算就地告白?! 果然是變傻了,陳冠欲哭無淚,就算他真看上某個良家閨女,也會循序漸進慢慢追,哪會這么猴急。 可他齜牙露出的小虎牙好可愛……陳冠恨不得用腦子砸墻,他在想什么???被花殘雪cao一次就看上男的了? 不,他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美人,陳冠流著淚想,介于少女和熟女之間,青澀的氣息還未消散,但是眉目的風情已經在勾人遐想…… 陳冠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女子,可南檜書雖然頭發綁得不好,衣服確實是男子的款式,胸也平,骨架雖然還未張開但也不是柔弱無骨的女子身段。 這個少年除了臉完全沒有能欺騙陳冠的地方,而且……他好像還是自個的救命恩人來著,上來就冒犯別人,他還有救嗎?別救一半就撒手了??! 南檜書真想不救了,當時怎么昏了頭把這人帶回這里,不如扔在那個山洞,死了算了,但若被花殘雪找到……南檜書別扭地想,自己就是在和那個大魔頭慪氣。 這個陳冠也很奇怪,南檜書想到他當時緊瞅著花殘雪那不舍眷戀的目光,就覺得他已經是花殘雪的人了。 怎么這就看上他了?人生第一次被表白的少年紅了臉,雖然是個男的還水性楊花吧……一見面將他誤認為女子,他是長得像那個女人,但不至于一來就喊他“姑娘”,還有那段自爆的話…… 理想型是武功高強、逍遙江湖的颯爽女俠的南檜書馬上將陳冠拉進黑名單,黑著臉走遠了。 早上不歡而散后,中午南檜書又過來了,還端著兩碗飯兩碗菜。陳冠扶著床下地,盡量穩妥地靠近房間中的桌子,南檜書冷漠地看著他,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只有兩步的距離,陳冠卻走得無比艱難,他像是踩在云上,但動作牽扯到腳心的鐵錐,無比疼痛又消耗意志。陳冠坐到椅子上時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他為自己倒水,卻打翻了杯子。南檜書拿過他手旁的茶杯,接滿水后喂到了陳冠的嘴邊。 陳冠卻沉下臉抿嘴,一時無法接受。 “……”南檜書也沒將茶杯放下,盯著他說,“等你體內的萬華毒排完后,我可以幫你重塑筋脈?!?/br> 陳冠依舊不說話,最后的力氣已經用來挺直腰板,不,那用的是骨氣。他連挪動手臂,或是控制手指握拳都沒法辦到了。 在南檜書內心,覺得陳冠這樣也有自己的責任,所以他才沒馬上離開南嶺山谷。這里是地形險峻的神醫谷后山,外公說這個竹屋的位置只有他知道,但也有被發現的風險。 他緩緩嘆了口氣,“我是醫圣的直系傳人,我能保證……”醫治好你。 陳冠卻忽然喝下茶杯里的水,干裂的唇皮碰到他指尖的柔軟,那劃痕仿佛刻到了少年的內心上。 他不知自己的笑有多脆弱,無力卻故作堅強地道:“突然變得這么沒用,有些挫敗罷了?!?/br> 南檜書松開手,茶杯滾落到地上,沒喝完的半杯水灑開,他抓住陳冠快要滑下桌邊的右手,大聲說: “不能放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