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于連沒有理會小望的話,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張紙。她此刻終于顯露出無法掩蓋的震驚,甚至還有憤怒。她的表情竟然看上去像極了西山臨死前的臉。震驚、難以置信、痛苦的臉。 于是小望趁勢追擊,繼續逼問她:“你怎么殺了你哥哥的?你把他叫到一個沒人經過的巷子里,假裝和他親熱地聊天,然后突然拿出繩子把他勒死,是這樣嗎,于連?西山不敢相信你會殺他,他不能接受你會要他的命,但是因為他愛你所以反抗了幾下就放棄了,可他還是不敢相信,所以他最后的表情才會是那樣。于連,你還不承認嗎?” 于連抬眼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帶著兇狠,似乎想要沖過桌子撲到小望身上去把她狠狠掐死。她那雙眼睛里竟然帶著一些絕望??墒怯谶B又突然停止了對小望的注視,而是垂下眼睛,雙眼無神地放空。她還在微弱地動著嘴唇,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她的一系列反常行為讓小望覺得她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說不定她殺了西山也與精神疾病發作有關。 正當于連宛如沒有意識的布偶一般搖搖晃晃了許久的時候,小望已經站起身來,對著身后的窗戶后面的同事們搖了搖頭,表示于連現在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審下去。 而坐在審訊室外透過窗戶往里看的警員們猛然發現,就在小望轉過身去想要走向門口的時候,于連的頭卻突然靜悄悄地抬了起來,眼神陰鷙地看著小望的背影,并且她還把自己的雙手從桌子下面拿了上來。 一個警員火速跑到了審訊室門口,猛地拉開門。小望也感覺到了那股冰冷的寒意,是于連帶來的恐怖,就像那個晚上于連貼在窗戶上的臉那樣。于是她也猛地轉過身去,看見于連已經坐直了身體,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小望和趕過來的警員同時看到,于連戴著手銬的雙手緩緩地落在了桌面上,仿佛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小望看向于連的臉。她還是很憔悴,卻不像剛才那樣紊亂了。她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和嫵媚的唇形又恢復了原本的魔力,她雖然沒有在笑,卻讓人覺得她是在嘲笑自己。 于連說:“你問完了嗎,警官?” 小望沒有立刻回答她。 于連又說:“我還什么都沒說呢,你就要走了?” 小望重新走回來,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如果你想認罪的話,我到可以聽聽?!?/br> 于連突然笑了,她笑起來天真又邪惡。她說:“我沒犯下的罪,我為什要認?” 在小望的注視下,于連不緊不慢地說:“我沒有殺西山,嚴秀也不是我的母親?!?/br> 一旁站著的警員忍不住說:“你還想抵賴嗎?” “抵賴什么?”于連朝著她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力氣能從背后直接勒死西山,我也不是嚴秀的女兒,你不信的話為什么不再扯一根我的頭發去做一次DNA檢測呢?” 沒有等小望接話,于連扭過頭去,不再看她們,而是繼續說:“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從不知道西山和我有血緣關系,那天之前我也從來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這次你搞錯了,小望警官。殺西山的不是我,你應該去查查別人?!?/br> “那你怎么解釋你們的關系?如果你和西山不是同母異父的兄妹,那你的母親是誰,西山的母親又是誰?你們的血緣關系又是從何而來?” 于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地說道:“我怎么知道,這種家庭問題你也要管嗎?” 另一邊,阿葵也坐在一間房間里,卻不是審訊室,也沒有被戴上手銬。兩個從沒見過的警察正在向他問話。 “你和于連是什么關系?” 阿葵回答:“朋友?!?/br> “只是朋友嗎?” 阿葵皺著眉回答道:“要不然呢?” “你知道西山是于連血緣上的兄弟嗎?” 阿葵突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西山是于連的直系親屬,他們兩個在血緣上是兄妹關系?!?/br> 警察接下來說的話阿葵都沒有聽進去,他在腦袋里努力消化著這個事實。西山是于連的哥哥。他們兩個人并不知情,還在一起談起了戀愛。 他還是聽到了警察在問他:“于連殺了西山對嗎?你是她的同伙嗎?” 阿葵突然發怒,大聲說:“不可能!阿連一直和我在一起,她沒有時間去殺人。不管他們是不是兄妹,都是感情很好的情侶,為什么阿連無緣無故要去殺人?” 對阿葵的詢問很快就結束了,他依然被命令待在那間房間里。對于連的審問也走到了死路,小望無奈之下也只能繼續扣留于連一段時間。在這期間,小望又再次叫來了西山的母親,她帶著她走到監視室,讓她看向審訊室里坐著的于連。于連面色慘白,還是一臉倦容,可是狀態相當平靜,她知道自己無罪,所以也不害怕小望會對自己做什么。 嚴秀再次看到于連時還是表情怪異。小望在她身旁仔細觀察她。嚴秀雖已年老,但仍舊面容可人,看起來和藹溫柔??刹还茉趺纯?,她都和于連不一樣。于連冷感、嫵媚,似乎從骨子里就透著一股堅強,怎么也摧毀不了似的。而嚴秀更像一個普通的好看的小姑娘,即使年紀大了也還是有種少女的輕盈。嚴秀和于連一點也不像母女。 “警官,這個姑娘怎么了?為什么要把她抓起來?” 小望看著她的眼睛,說;“她是殺害你兒子的重要嫌疑人?!?/br> 嚴秀大驚失色,慌忙問道:“她怎么可能殺我的兒子呢?真的是她嗎?你確定嗎?” 小望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嚴女士,你有女兒嗎?” 嚴秀搖了搖頭,“我從來沒生過女兒......你是,你是懷疑她是我女兒嗎?” “不是嗎?” “她不是我女兒,”嚴秀的眼睛紅了,“我哪能生出這樣的女兒???” 小望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你知道西山和于連是有血緣關系的嗎?” “......什么?” “你的兒子西山,和在里面坐著的于連是親兄妹!你還要跟我說你不是她母親嗎?” “我不是她母親!”嚴秀一把甩開了小望的手,“你要我說多少遍,我沒生過女兒,只有兒子!那個姑娘不可能是兇手!” 小望接著問她:“那你究竟是誰的母親?于連的?還是西山的?你和于連的父親于小河是什么關系?” “我不認識他!我誰都不認識,只認識我的兒子!” 嚴秀突然大發雷霆,對著小望大喊:“別再來煩我!去抓殺了我兒子的兇手吧,別再折磨這個姑娘了!她不知不覺和親哥哥luanlun,然后又失去他了??!” 說完這些,嚴秀快速地離開了,走之前狠狠地甩上了門。而于連還坐在審訊室里那張孤零零的桌子前,平靜卻雙眼無神。 在于連走進警局的第36個小時后,小望把她釋放了,同時也釋放了阿葵。阿葵還是像過去一樣,看見于連便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阿葵記得那天回家的路走了很久很久,他們都有氣無力,就連有人在后面跟著他們也沒有察覺到。阿葵只記得,于連的手很溫暖,卻沒有力量。他們走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春天已經悄無聲息地來了。夜晚吹來的風已經不是帶著寒峭的冬意,而是溫柔的像蜘蛛網般的春天的風。阿葵覺得自己已經遍體鱗傷,心中卻在想著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于連。他想:我必須要把事情告訴阿連。我可以不告訴任何人甚至是警察,但是我不能不告訴阿連。 當他坐下來準備坦白的時候,于連也坐在他旁邊。 他說:“阿連,對不起,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苯又?,他向她講述了那個男人,以及他正在找一個女孩。他還告訴于連,在西山死去的那天自己曾經見過他,那時候西山好像正要去見一個人。于連聽后,眼睛瞪得似乎要脫離眼眶,她毫不猶豫地向他揮了一拳,質問他:“你為什么現在才說?” 于連的力氣很大,她的拳頭打到他下巴上,他的骨頭就傳來一聲悶響。他繼續說,試圖握住她的手,“那個人在找你,阿連!西山可能就是這么死的,你不能再待在這里了!你快點離開吧!” 于連卻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來找我最好。你怎么就知道我殺不了他?” 阿葵被她的反應嚇到,跑進了臥室里。于連似乎變成了一條巨大的水蚺,高高在上地嘲弄他。自從西山死后,于連就變得越來越不對勁,越來越恐怖。 這天晚上他看見的東西永遠也不會從他的記憶里消失。他聽見于連上了床,躺在他旁邊,他害怕得大氣也不敢喘,更別提入睡。過了一會兒,他又感覺到于連坐了起來,下了床,她的腳步聲剛響起幾次,卻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停止了。阿葵知道她沒有走出臥室,而是站在他身后。于連此刻在他心里變成了一個瘋狂的殺人魔、一個不講道理的惡鬼,在等待著他的恐懼上升到極點,然后就撲過來殺掉他解恨。 他嘗試著忍受了一小會兒,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這種不定時的未知的恐懼。某幾刻他真的希望于連直接走過來殺了自己算了,不要再這么折磨他??墒怯谶B沒有走過來,從他身后沒有傳出任何聲音。終于,他忍著這種恐懼慢慢轉過頭去,卻發現于連并沒有面對他,而是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不是在單純地站著,而是在看衣柜。意識到這點之后,阿葵猛地想到衣柜下方的抽屜里有什么,便直直地坐了起來。慢慢地,于連伸出手,拉開了抽屜。她的動作慢得出奇,就像是在夢游??墒撬€是把刀拿了出來,握在手里。是那把看起來很普通的水果刀。阿葵在她身后,牙齒一直在顫抖。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阿連,你怎么了?你要殺了我嗎?” 聽到他的聲音,于連這才轉過身來。她轉過來的時候手里舉著刀,眼神呆滯又陰冷。阿葵不禁往后退,一邊說著:“阿連,你怎么了?” 于連沒有理會他,而是轉移了目光,嘴里念念有詞。阿葵屏住呼吸仔細去聽,才聽到她念叨的是“小杉”。她拿起刀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血慢慢滴落下來。阿葵已經沒有力氣和勇氣再去阻止她了。于連轉過去,繼續對著衣柜。她把頭一下一下地往衣柜上磕,碰撞的聲音在黑夜里清晰無比,似乎能夠刺穿耳膜。阿葵終于哭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于連了。 他離去得很快,就在第二天。他收拾好了原本就不剩多少的東西,在于連出門上課之后就離開了她的家。他來到工作的會所,向經理請求暫時住在這里。 于連知道他走了,她提早離開了家,幾乎是看著他走的。然而她只是看著,卻沒有阻止,也沒有去和他說幾句再見之類的話??匆娝Р灰娭?,于連轉身去了公交站,打算去大學里上課。 她難得地不去兼職,下了課就直奔家里,想要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在她走進自己家所在的那條小巷時,迎面卻走過來一個男人。她起初并沒有在意,繼續低頭在包里找出鑰匙??墒悄莻€男人卻直直地走近她,在她不遠處停下,注視著她。 她也朝他望去,第一眼看見的是一身整齊的西裝和筆直高大的身材。他的肩膀很寬,捆上腰帶的腰就顯得非常細。那個男人手中拿著一把雨傘,于連這才發現天已經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細雨。 她沒有抬頭,而是盯著那個男人的小腿,她在想如果她狠狠地朝那里踢上一腳,他可能就會因為站不穩倒下,那個時候她就可以拿出包里的刀,把它插進他的胸口里。 她沒有看他,只是說:“你在找我?!?/br> 對面的男人回答:“是的?!彼穆曇粼诿擅杉氂曛凶屓讼肫鹛鸬桨l苦的植物糖。 “你為什么要找我?” “我知道你是誰?!睂γ娴哪腥苏f道,并朝她走近了幾步。 于連冷笑了一聲,問他:“你說的是哪一個我?” 男人又繼續向她走近,不知不覺已經站在她面前了。于連這才發現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撐起了傘,他舉起的傘遮擋住了從天而降的毛毛雨,不讓他們兩個人被淋濕。甚至,那把傘其實更向著她傾斜。 “我知道所有的你?!?/br> 于連猛地抬頭看向他的臉。那張臉比描述的更加美麗,更加與她自己相像。他那雙眼睛也比想象中更加嫵媚,卻找不到一丁點危險的訊息??粗请p眼睛,她恍然大悟。她明白了他是誰,也明白了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