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到底是誰在口是心非
38 徐輕羽和周莊一前一后從主樓的大門走出。天在下雨,只有三兩行人的夜晚街道凄凄涼涼。徐輕羽踏著積水繼續前行,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確,他在一處人行道交通燈前停下,等紅燈變綠,身邊等待的人走盡,他依然怔怔佇在原地。 他仰頭,頭頂有半邊遮擋雨水的黑傘。再回頭,撐傘的周莊就在身后,兩人的身子都濕了大半。 交通燈在兩人的對視間再度變紅,徐輕羽沉重且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終于恢復冷靜,不再漫無目的地漫游街頭。 徐輕羽坐在一間位于街角拐彎處的咖啡館內。他的位置靠窗,向外能看見雨氣彌漫下的老城街道陰冷濕暗,向內,咖啡館里的暖黃燈光明亮澄澈,營造出溫馨的家庭氛圍。 盡管這家店在這個時間點,只有徐輕羽和周莊兩個客人。 周莊很快端來兩杯用陶瓷杯盛放的咖啡。徐輕羽雙手捧著周莊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杯取暖,眼皮耷拉沒什么精神,眼睛盯著杯面上黃褐色與乳白奶泡交織的花紋。那是再普通不過的拉花圖案,徐輕羽盯著、盯著,總覺得那個圖案的線條發生了扭曲移動,他屏住呼吸,雙手松開不再握住杯壁。他抬眼望向對面的周莊,周莊伸出手觸碰他的臉頰。 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安撫的動作,徐輕羽頗為依賴地主動蹭周莊的掌心,周莊的手指繞過他的發梢,變戲法似地從他耳邊變出一顆藥丸。 “你首先得喝下這個……”周莊將包裹無數紅色顆粒的透明膠囊放置在咖啡杯的正上方空中,徐輕羽瞳孔都是一縮,推周莊的手腕防止他真把這玩意兒扔進咖啡里,愣神片刻后再狠狠拍了一下周莊的手背,微瞇著眼,神色鮮活了不少。 “你別告訴我這也是鎮定劑的一種,”徐輕羽的兩根手指頭指腹觸碰桌面,模擬人兩條腿的行走“走”到周莊那一邊,將那顆紅色藥丸奪回。然后他換了個更端正的姿勢正襟危坐,仔仔細細打量著那顆和他以往吃過的任何鎮定劑都毫無相似處的藥丸,這顆藥丸的致幻效果也和鎮定劑的功效南轅北轍。 而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所有胸前佩戴白色方巾的預備役新生都喝了一碗溶有這一藥物的水。進入暗門后,他們被分散,單獨進入一個個更隱秘的角落。 那是一個個被半圓球體籠罩的實驗室。當新生們還在通向實驗室的蜿蜒曲折的密道上探索,徐輕羽已經坐在了其中一處的后臺。 這些后臺更像個實驗室。精密的閃爍著紅藍標志燈的龐大儀器有著冰冷的銀色外殼,徐輕羽敬而遠之,只能看著數百名科研工作者打扮的白衣人士眼花繚亂的cao作,全場沒有人聲,只有鍵盤的敲打聲和輕到幾不可聞的通風聲。 徐輕羽從未身處過這樣的場景,類似的場景他倒是在一些電視報道里見過,比如火箭發射。當這個飛向外太空的龐然大物順利升天,電視里還會出現成百上千個科研工作者在自己崗位前鼓掌的畫面,徐輕羽所處的實驗室規模之大完全能和那些畫面比擬媲美,但他正前方大屏幕里的實時記錄不是火箭升空,而是人類征服內心的宇宙。 徐輕羽看到梁凡進入潔白無暇的半圓球形下的平臺,里面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超乎他想象的邊界。他不知道該用真實抑或是虛幻描述圓球內的景象,說真實吧,附著了虛擬成像功能的納米粒子全都是真實存在的,與梁凡的神經網絡對接后變形成他“想”看到的具體物件和場景,說虛幻吧,那些物件和場景在現實中又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如同一場顛倒錯亂的夢境,模糊了真實與虛擬的界限。 這場超乎現實的感官體驗是每一個新社員都要經歷的,只是梁凡飲用的致幻劑里加了些別的東西,會讓他對疼痛的感知力更敏銳。這時候周莊給徐輕羽開了個后門,打開半圓球的back door,給予徐輕羽取梁凡血液的權利。梁凡已經被部分粒子壓制不能動彈,此刻的他就是只流一滴血,也會有血流成河的窒息感,徐輕羽要是以牙還牙,梁凡絕對會從恐懼的漩渦墜入無邊地獄。 但徐輕羽只是輕輕一劃。 好像是覺得無趣,徐輕羽做足了恐嚇和嘲諷,卻沒有造成梁凡rou體上的真正傷害。 然后他就離開了。這里的設備和科技超出了他的認知,像是怕自己的心智也會被如此玩弄,徐輕羽急于離開這個神秘的是非之地,回歸現實世界之前還路過其他幾個實驗室,里面所呈現的場景也都超乎現實,也不知是窺探了誰的精神世界,將瑰麗夢境的投射。 “為什么要這么做?”徐輕羽想不明白,無法理解的不止是那些先進儀器,還有這個儀式的目的。 “為了讓這些新社員心生敬畏?!敝芮f頓了一下,并沒有詳細去解釋這些設備背后的運作原理,而是說,現有的很多技術其實都已經超出了人類的認知范圍,這項儀式就是要給這些未來的掌權人一個警告,即人類這種碳基生物的極限不過如此,無法將萬事萬物控制。 攝人心魄的藥物。融合信息生物技術的材料,從閃爍億萬星球的太空到分布億萬神經元的大腦,人類終有一天會探索到認知的邊界。 但不是現在。 現在的人類依舊要謙卑。造物主未必比被創造的更高級,稍有不慎就會被反噬。 徐輕羽露出個一知半解的表情。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顆紅藥丸上:“梁凡清醒后還會記得發生了什么嗎?” “不會?!敝芮f說得很肯定,“但他會一輩子都記住那種恐懼?!?/br> “每個人在這一環節的體驗都是恐懼?” 周莊搖搖頭。徐輕羽出來的路上也見過了,有些實驗室里的場景五彩繽紛,絢爛異常,燦爛的像至善至美的天堂,最接近完美的地方。 徐輕羽問:“他們吃的是同一種藥?” 周莊回答:“他們吃的是同一種藥?!?/br> 就是這么神奇。鎮定與致幻,極樂與癲狂,就在一線之間。 “怪不得都說鎮定劑是新時代的嗎啡……”徐輕羽并非隨口一說。時至今日,醫學界依舊有大量科學家反對鎮定劑的日?;褂?,盡管它在理論上完全可以戒斷,在配方上也沒有任何成癮性成分,警惕鎮定劑的聲音一直存在,服用鎮定劑的人數也一直在增加。 周莊并不覺得徐輕羽說了什么不合時宜的話,反倒一字一句嚴肅道:“每個時代都需要止痛藥?!?/br> 徐輕羽余光注意到咖啡館外有新的黑色轎車停放,保鏢打扮的黑衣人守在門外,所以從他們進來起,這間店就再沒有其他客人。 徐輕羽不想打擾店主生意,再休息片刻后和周莊一起上車。兩人并排坐在后座,周莊問徐輕羽討要回那顆紅藥丸,徐輕羽嫌他小氣,不給。 周莊不費口舌,直接上手,在徐輕羽衣服口袋摸索。徐輕羽扭捏著腰胯往周莊身上蹭,車子停入宅院庫門后,他坐在周莊腿上不愿意下來。 周莊于是讓司機和保鏢先離開,徐輕羽從后視鏡里確認車庫里不再有其他人,才去奪周莊的唇。 周莊側臉避開,徐輕羽也不強求,說:“那我去找別人?!?/br> 徐輕羽像是要用實際行動向周莊表明,之前在咖啡館的交談全都不是他的興趣所在,也與他無關,他想要的只有rou欲,周莊不給,他就去找別人。 周莊不吃激將法,說:“行啊?!彼€是一副什么都看透的神情,吃準徐輕羽只是嘴上說說。 徐輕羽不甘示弱,怪周莊:“那你快把我最喜歡的那個保鏢調回來?!?/br> 就是他在餐廳勾引過的那個,第二天,那個身材絕佳的保鏢就不見了,徐輕羽甚至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到底是誰在口是心非?”徐輕羽在周莊耳邊吹氣,輕輕喚他他,“papa?!?/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