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從醫院回來后,徐輕羽就開始發高燒,渾渾噩噩下不了床,少有的清醒時刻也被囈語侵占,繼而又陷入反反復復同一個夢境。 那是一段清晰的記憶,季望將安排祁連接近他的計劃和意圖和盤托出,他沒等到年輕人晶亮閃爍的眼眸像碰杯后的玻璃碎了一地,而是一句不相信。 季望先詢問徐輕羽是否介意他抽煙,然后點了一支,煙嘴是白的,和祁連經常抽的是同一個牌子。 他只吸了兩口,待煙燃至過半,他在迷霧煙氣中沖徐輕羽吹了一口氣:“這年頭連情緒都能被藥物控制量化,你究竟在相信什么,愛情?” 變了風向的煙霧轉瞬散去,徐輕羽看著他,被熏著了也沒眨眼:“我相信祁連?!?/br> 季望在桌面上將煙捻滅,多年來他統籌情報搜集和間諜活動,過手的訊息資料數以千計,徐輕羽是少有手無縛雞之力卻讓他記憶猶新的。梁啟涵連任后心生忌憚,周莊隨即嗅到危機逃離出境,失蹤前見得最后一個人就是鳳凰山頂別墅里的養子,大選開始后就在其家中安裝的竊聽裝置確確實實收錄了那句一定會來接他。 于是徐輕羽就成了安全局的重點審訊對象,梁區長可不覺得他們有什么父子情,反而像變相給小情人一個名分,他們從徐輕羽就算套不出些機密,也能從私德方面壞周莊名聲。所有人都以為策反徐輕羽很容易,他瘦弱膽小,一點點動靜都會讓他像失群的鹿一樣驚慌失措,但當問及與周莊有關的一切,比如都有什么政府內要曾來拜訪,他咬著牙關掉眼淚,愣是一句話都問不出。 如此焦灼了半年多,周莊終于在a區出現,搖身一變成了蝶夢集團的女婿,這家醫療集團的創始人妻子與他母親是親姐妹,如果不從政,周莊對父母從事的科研不感興趣,大概率會像家族里其他人一樣涉商。這讓梁啟涵漸漸放松了警惕,以為周莊心灰意冷,他婚后的重心也一直在生意上,從未提起過c區,什么都問不出的徐輕羽也失去了價值,之所以沒給他一顆子彈,是因為林合集團也向安慰劑市場進軍,需要大量臨床志愿者,徐輕羽的狀態不去參加,可惜了。 而如果季望一早就能窺見這個漂亮的年輕人會和自己兒子糾纏不休,他絕不會吝嗇那顆子彈。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聰明,或者說,他們見慣了爾虞我詐人心叵測,徐輕羽的天真和執拗反而顯得大智若愚。這讓以狡黠神秘聞名的安全局局長也難得地袒露幾分真誠,他在屏幕上放出兩張通行證和還未安裝車牌的越野車,看著那兩張照片和陌生的名字全印進徐輕羽的眼睛,感慨道:“是啊,他喜歡你,都做好了準備,想和你一起逃到中a區?!?/br> “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和人私奔吧,”季望有些揶揄,但并沒有嘲諷,“祁連比林澤那小子穩重靠譜,他是所有涉外特工里最年輕的中校,十年來無一失手,他要是見了光,反而屈才。你可能會認為我們在壓抑脅迫這些人活成槍和工具,但事實正好相反,他們反而最具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和信仰,所以心甘情愿行走在黑暗里,鏟除上c區發展前進路上暗藏的絆腳石?!?/br> 屏幕上漸漸閃過數份個人資料,全都經過處理不顯示機密,但能讓徐輕羽看清他們的籍貫,以及死亡地點。他突然叫停,畫面上的那個數據分析師是周莊父母的學生,和周莊也有私交,每次來都會給他帶新奇的小玩意兒,但在一次出境旅游后杳無音訊,家人至今未放棄對他的找尋。 但顯然,他再也不會回來, “你們殺了他?!” “根據法律?!奔就欣碛袚?,“聯盟九區高度自治,法令各不相同,但不管在哪一區,叛區就是死罪。這二十年來,信用制度對經濟發展的促進有目共睹,其他八區都蠢蠢欲動,但他們沒有搜集和分析數據的長河計算機,就永遠學不到精髓?!?/br> 他手一揮,那些資料全都聚到一起,厚厚一疊根本數不過來:“而這些人,全都曾攜帶部分長河的機密數據出境,我們阻止了他們的行動,維護整個聯盟的寧靜?!?/br> 徐輕羽問:“這就是祁連的工作?” 季望答:“也是他最擅長的?!?/br> 徐輕羽覺得荒唐:“一個父親,培養自己兒子殺人?” 季望不為所動:“我只是讓他把天賦發揮在正確的地方。試想他進的如果不是安全局而是某個犯罪團伙的陣營,你現在從黑市買的安慰劑說不定就是他走私的貨?!?/br> “聽著,我不是來和你談論育兒經,”季望在徐輕羽反駁前搶先開口,頭一回表現出不夠耐心,“血緣改變不了我和祁連上下級的關系,他想休息,我可以給他假期,但如果他想自己的身子和你一起離開安全局,那就得把命留下。他是優秀的境外特工,但我們有更多更優秀的,不管你們逃去哪兒,我們都能找到。還記得那個審訊室嗎,考慮到你可能要出面記者會或者庭審,我們對你用的手段連皮毛都沒傷到分毫,那就夠你受了,對吧,徐輕羽,而祁連余生都將只能在黑暗里,更何況他現在還受著傷。對了,我之前說他出任務從未失敗過,但他的成功遠不止如此,還留了不少機密資料的備份,想在出逃后作為籌碼和我們達成平衡。但他來不及了,一旦這張有他照片的通行證在下一秒出現在梁區長的私人郵箱里,那可是安全局的主席,他要是下了令——” 徐輕羽手心貼著季望的放在小盒子上的手背,讓他別說了。 沉默片刻后,季望說道:“他在乎你,必定會阻止你回到周莊身邊,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而擊垮他的說辭,我之前就為你準備了,你要是一開始就相信,我們也不用聊到現在?!?/br> “……一定要這樣嗎?”徐輕羽徒勞地問,明知自己別無選擇。 “你當然可以拒絕,我允許你見他最后一面,只可惜他還在昏迷。然后他會得到一支氰化鉀,他身邊有我們的眼線,我保證祁連不會感受到疼痛,會在睡夢中體面地離去?!?/br> 徐輕羽垮著背,像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哀求道:“他是你的孩子?!?/br> “他是安全局花費不知道多少人多少時間多少金錢才培養出的特工,你應該看看他曾經宣誓的錄像,而他又是為了誰,將自己的后背轉向上c區的土地?!?/br> 徐輕羽無力地搖頭,再也不對季望報任何希望。 “我只是把兩種選擇的后果全都告訴你?!奔就琅f如初見時慈眉善目,只是不再用孩子稱呼,“選擇權在你,徐輕羽?!?/br> 徐輕羽緩緩睜開眼。他咽了咽口水,喉嚨還疼,但偏頭痛沒有之前那么明顯,嘔吐欲也不算太強烈。醫生正好從椅子上起身朝他走過來,徐輕羽迷迷糊糊記得之前給自己輸液開藥的也是這個白大褂,并沒有害怕,但當他的手往自己衣領里伸,徐輕羽一個激靈往后縮,整個后背撞上病床貼著的墻,醫生連忙將手抽回,讓徐輕羽別緊張,他只是想取出方才放進去的溫度計。 徐輕羽能感受到自己腋下夾著什么,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溫度計遞過去的時候小聲說了句“對不起”。那白大褂安撫地沖他一笑,對著醫務室里的燈光看溫度計上的數字,恭喜徐輕羽終于退燒,但別忘了吃之前開的藥鞏固,熱水要多喝。 徐輕羽道謝,下床準備離開。醫生叫住他,讓他坐在電腦邊上,給他看電子病歷。送他來安全局醫務室的人是季望的一個探員,也沒想到徐輕羽發個燒會昏迷四五天,就順便讓醫生給他做個全面檢查,結果顯示還是腸胃的一些老毛病,只能靜養。 “嗯……你可能想不來了,但你剛來的時候狀態確實很糟糕,所以我們每天都給你做血檢,發現你的5-th濃度變化幅度很大?!贬t生注意到徐輕羽眼神里的迷茫,通俗易懂地問,“你之前長期服用過安慰劑,對嗎?” 徐輕羽點頭嗯聲。 醫生又問:“仿法辛平?” 徐輕羽搖頭,說是a區的,當然沒說從哪里買。 “那就好。雖然這么說有點不支持本區品牌,但我確實不推薦林合集團的仿制藥,價格是比原版便宜,但有效成分太少,遲早要改進?!贬t生說著,又問徐輕羽吃了多久,然后敲打鍵盤又加了幾盒安慰劑,劑量為每日一顆。安慰劑投入市場已近三十年,流逝的時間和越來越多的消費者證明這種精神藥物的效果的確正面健康,雖說可以隨時戒斷,但只要承擔得起,很多人會選擇終身服用。這是個極大的市場,連一度將安慰劑劃分至軟毒品的上c區也在五年前啟動研發工作,希望盡快打破上a區在安慰劑專利上的壟斷。林合集團的仿法辛平在價格上只有正版的一半,但捉襟見肘如徐輕羽都知道要去黑市買走私來的進口藥,可見上c區在這場競爭中由于起步太慢,成果不盡如人意。 “那你有考慮過戒斷嗎 ?”把一個月的藥量給徐輕羽后,醫生體貼問道,沒等到回應,換了個問法,”你最開始因為什么原因接觸安慰劑?想平復哪些負面情緒,抑郁?悲傷?難過?還是焦躁?” 徐輕羽接過藥,還是有些沒精神反應遲鈍,但又覺得這個醫生這些盡職盡責,自己不能佛了人家一片好心好意,就呆呆木木地告訴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