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難以壓抑,但反抗可以被屏蔽
12月底,肆虐上c區近半個月的暴雪終于有了停歇的跡象。徐輕羽畏寒,整天待在有地暖的公寓里,看看影像和書,然后趴在飄窗往外張望,盼著祁連能早點回來。黑鏡走私案告破后,祁連加班的時間越來越長,好幾次都給徐輕羽打電話,讓他先吃晚飯不要餓著等自己。徐輕羽乖乖照做,等祁連滿身寒氣地擰開門鎖,玄關的燈還是亮著,趴在桌上沒留神睡去的男孩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從保溫箱里端出給他驅寒的湯茶。 徐輕羽顯然很喜歡窩在祁連懷里入睡,但第二天睜開眼,他抱的又是被子,祁連早已離開。徐輕羽百無聊賴,就會打開電視調到新聞臺,讓只有他一人的房間里多些別的聲音,顯得有人氣不冷清。他能理解祁連的忙碌,上c區的媒體新聞偏于保守,絕不會大肆播放負面報道,但在這個冬天,神經大條如徐輕羽,都能感受到官方展露的美好生活與現實之間的割裂。梁啟涵剛公布最新數據,將城區二十年來犯罪率的持續下降歸功于信用制度,徐輕羽出門采購食物,那面他天天都要路過的涂鴉墻上又出現了新的字詞——“幾分才能住在水晶城?” 而在昨天,這面墻上的正中心寫著“你幾分???”,徐輕羽晚上出門去買打折的面包,一個戴黑鏡又蒙面的年輕人正在把“住在水晶城”改動成“過上好日子”。 這座城市依舊穩定安全,但街道的蕭條和寒風的蕭瑟都像是在做預告,有什么終將爆發的事件即將難以壓制。居民的選票與區長的選舉并沒有太大的關聯,但在最新的民意調查中,堅持于明年年中推行信用制度2.0的梁啟涵支持率跌到個位數,慘淡得都無法作假票數。黑鏡案件依舊頻發,小到那些隨處可見的涂鴉,大到破壞公共設施。密集的巡邏讓警方抓捕了不少憤怒的破壞者,但那些隱藏在眼鏡后面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梁啟涵的幕僚在議會上提議將老式監控設備的安裝納入新一輪的預算,在野黨的陸廣源第一個反對,質問早知今日,二十年前為何斥巨資更新換代…… 徐輕羽看著那些新聞,覺得那些圖像字眼離自己很遠,又好像很近。他打開印著紅尾巴貓圖案的藥盒,里面的藥全都被切成半顆。在政客焦頭爛額的十二月,他也成功步入藥物截斷的最后階段,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不適,只是祁連天天早出晚歸,他很想念。 他換了娛樂臺,非黃金時段,這個臺永遠在播放從上a區引進的超級英雄電影,林澤最愛看這個題材,對不少經典臺詞倒背如流,徐輕羽不由把注意力從電視挪到社交軟件的頁面,林澤最新動態里的照片是學校的變裝party,他全副武裝高科技戰甲,行動自如,風頭無兩。有留言夸贊他帥,也有人問戰甲手臂處的槍口很逼真,林澤較真了,說聚會期間真發生了什么沖突意外,他穿著這一身絕對完爆那些鬧事者。 林澤的回復下面跟了不少表情包,全都將信將疑,但徐輕羽知道林澤沒在開玩笑,他書房里全是漫畫和碟片,從江湖俠士到超級英雄應有盡有,別的學科他不感興趣,機械制造精通得很,要不是醍醐灌頂堅信“學醫能救千萬人”,他說不定會成為一個設計師,給那些和他一樣有英雄夢的男孩制作新奇的玩具。 徐輕羽從未和祁連談到過林澤,但試想一下,你辛苦了一天疲憊不堪地回家,卻發現枕邊人時不時關注別的男人的生活,怎么可能裝大度。徐輕羽起先沒意識到,只覺得祁連在床上一反常態地兇狠,他怎么求饒撒嬌都不心軟,到最后他什么都射不出來,還強制把他送上去來了次干高潮。徐輕羽被cao得渾渾噩噩,呼吸都感受不到了,祁連緊摟著他,語氣認真又嚴肅,要他比較林澤和他到底誰更棒。 徐輕羽總不能告訴祁連,他的假想敵是多么史無前例空前絕后的器大活爛,毫無競爭力,只是不停地親吻,兩個人就像那冬日的積雪被陽光照射融化,又變成蒸氣消失于廣袤天地。徐輕羽想不到還有比之更好的日子,他關掉林澤的頁面,把電視重新調到新聞臺,被采訪的城區居民所說的贊揚沒一個字進他的耳朵,滿心滿眼都在小火慢燉的煲湯鍋上。 這是他給祁連準備的夜宵,但出乎意料的,都還沒到六點,祁連就回來了,身上穿著特戰作訓服,而不是早上離開時的常服。 他應該先問問發生了什么,但他一瞟祁連那被排扣皮腰帶勾勒出的腰身,就心虛地繼續盯火。祁連從后面抱住他,早上沒來得及剃須,下巴的胡子渣戳到徐輕羽泛紅泛熱的耳朵上,徐輕羽半個身子都是一麻,輕拍祁連的手故作不耐煩地讓他別鬧,祁連摟得更緊,噴出的氣息有薄荷糖的清香和若有若無的煙草味:“剛才怎么躲著我?” 徐輕羽總不能說是太帥了,他不好意思看,只能由著祁連在他頸窩里蹭,像大型野獸歸家,徐輕羽就是他的洞xue任他撒歡。祁連很少這般不克制,徐輕羽還以為吃飯之前他要先吃自己,但對方的手一直沒往他衣服里伸。 他掀開湯鍋,往里面加了幾把菜和面,把雞湯改成了湯面做晚飯。兩人又一次面對面坐在飄窗上的小桌前,祁連不似以往那般狼吞虎咽,細嚼慢咽的速度和他差不多,顯然是有心事。 他把筷子放下,看著祁連,慢慢把嘴里的面食嚼碎咽下,祁連靜坐了好幾秒,從腰側掏出一把usp手槍,放在桌上后一轉,槍柄對著徐輕羽,槍口朝向自己。 祁連終于抬頭:“拿著?!?/br> 徐輕羽瞬間口干舌燥。 “明天就是游行,你拿著,防身?!逼钸B解釋道。 “啊……不是說游行申請被駁回了嗎?”徐輕羽一愣,這些新聞當然不會在電視里出現,而是由菜場里的攤主和買客口口相傳,徐輕羽多少聽到了些。游行在上c區是受保障的權利,只要提前備案,市局還會派出警車救護車維持現場秩序,但定于明天的上街活動喊出的口號是“反對信用制度2.0”,從網絡上的匿名報名統計來看,整座城市十分之一的人都有參與意愿,游行申請就算沒通過,明天的街道肯定不會空蕩。而那些人冒著非法游行被捕的風險也要上街,可想而知他們的戾氣有多重。 “那我明天不出門,我就乖乖待在家里?!毙燧p羽搖頭,都不敢碰桌上那玩意兒。祁連呼了口氣,有些無奈道:“但這里是二樓?!?/br> 祁連將窗簾拉開,這棟住宅樓的窗戶全都朝向街道,一樓的商鋪又矮,路邊的人要是扔石頭,很輕易就能砸到他們的窗戶。他不是沒想過把徐輕羽帶去市局,但明天城中所有警力都在街道上,警局萬一被圍攻,別人也分身乏術照顧不到他,還是待在家里更安全。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有人渾水摸魚做出入室搶劫的打算,徐輕羽有槍,至少能恐嚇住對方自保。 他把槍夾卸下來,給徐輕羽看里面的空包彈。這種子彈只有彈殼,后坐力不強易cao控,但發射后的聲音和真的子彈相似。這大大減輕了徐輕羽對槍支的恐懼,祁連教他射擊的動作,也讓他別緊張,明天大概率是不會出現他設想中的壞情況,就算真的運氣背,他拿著槍閉著眼打就行,空包彈遠距離并不具殺傷力。 “你把槍給我了,你怎么辦?”徐輕羽再次卸下彈夾,來回數里面的六顆空包彈,祁連渾然不在意地說自己還有一把,而徐輕羽手里的是一把“臟槍”,在警局武器庫的編號之外。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明天安全嗎?” “想什么呢?我有槍有身手,怎么可能不安全?!逼钸B給徐輕羽打包票,捏了一下他的臉。徐輕羽胃不好,他就將自己碗里又軟又沒有骨頭的rou夾到他那邊。吃完飯后他洗碗,徐輕羽檢查冰箱里的食物計算還能吃幾天。晚上他們沒做,但靠得很緊,徐輕羽久違地睡不安穩,也不知道祁連有沒有休息。 第二天睜開眼,徐輕羽又是一個人,他照祁連之前交代的將窗戶鎖好,窗簾拉上不露縫隙,然后坐在小桌前用電腦關鍵詞搜索路人實時播報。這次游行挑的時間非常特殊,聯盟九區的記者都聚集一處展館報道由上c區主辦的科技博覽會,萬一出現沖突,上c區政府很難再往下壓,所以才駁回申請。徐輕羽焦灼地等待,不知刷新了多少遍,等到天色漸暗都沒看到大量的人群出現。他正要松口氣,一整天都沒碰的手機突然彈出一條匿名短信——“time now” 這條短信全城群發,每一個人都會收到。徐輕羽盯了足足能有五分鐘,再刷新電腦頁面,網絡上爆炸式出現大量拉扯條幅的照片,人群越前進聚攏的人越多,表達自己對這項新政策的不滿和反對。徐輕羽聽到窗外有了人聲,連忙關了剛開的燈,制造屋內沒人的假象,瑩光的屏幕光照射在他蒼白的臉上,再一刷新,頁面上只剩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憤怒難以壓抑,但反抗可以被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