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線索
維多利亞回家后,把線索帶到鑰匙匠那里做一把一模一樣的復制品。那把被夫人的胃酸腐蝕過的鑰匙則跟隨伯爵回到了山莊。但是葬禮過后幾日,伯爵遺憾地來信說:這并不是松林堡里任何一個房間的房門鑰匙。 現在維多利亞獨自呆在威廉的房間里,有些頹喪地伏在他的畫、幾張報紙和地圖上,出神地凝視著那把復刻的圓柱鑰匙。這把鑰匙做工精致,圓形的鑰匙柄上雕著傳統的魚尾圖騰,說明這是海國境內生產的東西。鑰匙通體有近七公尺長,放在掌心里沉甸甸的——看樣子鎖孔很大,至少是門或者是裝嫁妝那種大木箱的鑰匙——怪不得會把喉嚨撕裂。每當想到這里,維多利亞都會下意識地摸一下脖子,感覺喉嚨一陣發緊——夫人把它吞下去的時候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比起是房門鑰匙的假設,癡迷冒險故事的女警更期待這是某個大箱子的鑰匙。因為這樣,夫人的紋身里一定會有關于箱子藏身之地的提示——就像是獲得了一張海盜船長遺落的藏寶圖,箱子里的“寶藏”就是指向兇手的證據。 維多利亞直起背,繼續在桌上的紙張里尋找線索。她把目光鎖定在夫人那幾個奇怪的紋身上:一條淺河,河中央寫著一個c;一口井,井上方寫著一個W;一個條尖嘴魚,旁邊畫著一條圓弧形的河,河中央寫著字母R;一條小河,河里寫著D ,還畫了很多小石子;一泓湖泊,湖里寫著W;一個在小溪邊的農場,畫中寫著H;懸崖邊的一條淺河,河中寫著P;還有一條大河,河中寫著S。這些都是夫人紋身中指明了地點的畫。威廉把他們全數“臨摹”了下來,并且細致地在畫紙右下角標注了這些紋身是紋在夫人身體的哪個部位。維多利亞注意到,有些紋身還有重復——一模一樣的畫上面紋著一模一樣的字母,大部分都在夫人的左腿上。 女警能夠確定這些地方都在海國境內,因為這些明顯是海國地貌。但是要在水網交錯的海國找到這些溪流、湖泊和江河,跟在稻草堆里找一根針同樣困難。 一周就這樣如疾風掠過,秘密調查的案件還沒有沒什么進展。毫無頭緒的維多利亞苦惱地走到窗前,推開一條縫讓冰涼的空氣透進來,街上人們的談話嬉笑也一齊穿了進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瞧見霧浪起伏的街上遠光燈閃爍——周五夜晚的熱鬧是屬于工人們的。他們都脫下工作制服,準備到酒館用酒精洗脫一周的勞累。而此時威廉正在警署加班——為了完成上級該完成的工作而加班。 維多利亞正用新鮮空氣沖洗發熱的大腦時,“篤篤”敲門聲響起,“布魯克小姐,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薄∨臀⑷醯穆曇魪拈T外傳來,維多利亞這才意識到女仆敲的是自己房間的門,于是她隔著威廉的房門回應道,“謝謝你,我一會就下去?!?/br> “你剛在威廉房里做什么呢,維琪?”餐桌上的羅莎林邊切割盤子里的煎魚邊問。 一定是女仆多嘴跟她說的!坐在羅莎林對面的維多利亞心想?!皼]什么,想借幾本書,他不在我就直接進去拿了——利亞姆說過他不會介意的?!薄【S多利亞熟練地回答道。她和威廉決定不把秘密調查水妖案和伯爵夫人案的事告訴羅莎林,因為她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在真正有結果之前,沒必要讓她感到擔憂——更沒必要把她也牽扯進來。所以羅莎林一直以為他們在威廉房間里的“密會”是互相喜歡的男女間的試探,她同樣也不知道之前維多利亞與斯旺旁德警長會面的真相,維多利亞只說她和警長互為那日的不快道了歉,冰釋了前嫌——僅此而已。 羅莎林略帶羞澀地抿嘴一笑,“是這樣啊?!薄∪缓罄^續享用晚餐。維多利亞心不在焉地戳著盤子里的食物,苦想著線索的藏身之處。羅莎則把她的失神看作中了“相思毒”的癥狀,認為維多利亞一定是在想念情人,于是她選擇不打擾,靜靜地咀嚼著香脆的烤西藍花,讓維多利亞徑自沉醉在思念里。 維多利亞回憶著威廉前幾天從大學回來后告訴她的重要信息:那個從夫人zigong里取出來的東西——或者說生物,是沙之大陸南方的一種看起來像植物一樣的蟲卵。據說在遠古時代,它們是魔物的幼卵,如果用那些沙地巫術孵化長大,就會變成食尸鬼。蟲卵被誤食或放到人體內就會寄生在人體器官上,以人類血液為食,除此之外它們不會傷害人體,不會讓人感受到疼痛或致病,不會被免疫系統偵測到,也不會被免疫系統攻擊,有些人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體內有這種東西。威廉提到教授說,因為在南境,妓院這樣的風化場所是合法的,所以在南方的底層女性尸體上常能見到這種東西——近幾年不少風塵女子會把它放進zigong來避孕——大多都是生活所迫,不是自愿的?;叵氲竭@里,維多利亞更加食不下咽,于是她順著記憶大道走向前兩天跟斯旺旁德警長的對話——她趁著給長官端咖啡的時間與警長討論過的有作案動機的人:會想要這樣對待夫人的人,一種可能是情敵,因為不能生育的妻子很容易被丈夫“拋棄”。而會選擇傷害夫人的人一般是她丈夫的愛慕者,或者,極端的愛著她的人——那些認為“我得不到的就干脆毀掉”的人;一種是覬覦爵位和家產的第二順位繼承者們。因為伯爵的后代,即使在他們未能出生前都被認為是一種威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夫人的情人——不愿意為偷情行為負責或者害怕留下證據的情人。 情敵這一條線,眾所周知的只有一個夏洛特·里弗福特,但是她已經去世了,警長利用職務之便查到她的死亡證明;爵位的第二繼承人,那就是羅納德·里弗福特;家產的第二繼承人,就是伯爵父親和繼母的長子阿爾伯特·布萊克威爾(Albert·Bckwell)了;至于情人——我還需要更多信息。餐桌上的維多利亞心中默默這樣想著,繼續機械地用叉子戳著食物,盤子里的煎魚已經被她叉成了魚糜。對這種事最了解的一定是貼身女仆,所以我必須說服伯爵,讓我去山莊里調查一番才行!但是現在伯爵在王都參加內閣會議,要下周才能回來,這計劃只能暫時擱淺了。 “鐺!”一聲,銀叉從維多利亞手里跌落在地上。她慌忙回過神,念著“抱歉,抱歉”,彎著腰撿起餐具。她抬頭的時候瞟到羅莎林正用餐巾輕柔地擦著嘴,盤子里的刀叉橫擺著——她已經用完餐,那么維多利亞也不用繼續坐在這假裝進食了。接著她們用貼面吻互道晚安,女警繼續回房冥思苦想,作家則被女仆推到壁爐旁,就著爐火——她們都回到各自的精神世界里去了。 若是不通宵飲酒,周五的夜晚也和其他日子里的夜晚一樣短暫。一覺睡醒,維多利亞又回到餐桌上,只是對面坐著的不是羅莎林而是邊啜著咖啡邊翻書的威廉。羅莎林則一早就被女仆推去隔壁鎮參加一個作家朋友的簽售會了,把整個屋子留給了這兩人。 “原諒我如果我打斷了你的,但是我們能聊聊嗎,利亞姆?我需要你的意見?!薄【S多利亞依舊對盤子里的食物沒什么興趣,她更渴望交談。人們談話的場所似乎總離不開餐桌——無論是遠房親戚們相互攀比的家庭聚會,情侶約會調情的餐廳,女士們閑聊八卦的下午茶會,還是商人或是政治家們爾虐我詐的宴會和酒會等等,都離不開餐桌。 威廉立即合上了書本,把它放在手邊,微笑著,“請說,我很樂意傾聽?!?/br> “從一位紳士的角度,你覺得神使和伯爵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神使和夫人之間又是怎樣的?” 威廉眉宇間多了一份思索的深沉,“很難說,夫人顯然對神使來說很重要。伯爵和他之間,也似乎比普通的家人關系更親密,我是說……就算他們年齡相仿,也比兄弟更親密?!?/br> “你知道……男校里總能聽到的那些傳言嗎?”維多利亞說的很小心,她不想落得一個誣蔑神職人員的罪名,但這個想法在她腦中橫沖直撞很久了,她必須開口放它出來?!澳阏J為神使喊伯爵小名時,是否包含更復雜的感情?即使伯爵強調人人都可以這樣稱呼他?!?/br> 一個人對另一個的稱呼和呼喚時的語調會“泄露”他們的關系、他們的親密程度、他們共同的經歷……這是維多利亞在警署工作這三年總結出來的經驗。譬如伯爵本該稱呼神使為“卡洛斯舅舅”,但他卻直呼其名,說明他們認為他們之間是一種平等的關系,不需要加上輩分的前綴;老一輩的警員大多都在海陸戰爭中當過兵,軍隊里習慣以姓氏作稱謂,所以如今他們會叫下屬的名字甚至外號、昵稱,但依舊習慣用姓氏稱呼老戰友;而互稱小名、昵稱的,大多都是親近的人。不過也有例外——比方說像是羅莎林,偏好讓別人喊她“羅茜”,因為她覺得“羅莎林”聽起來老氣橫秋,不可愛,恨不得自己的身份文件上都寫著“羅茜”——小沃爾自稱屬于這一類;還有維多利亞這種,讓同事和上司都稱呼自己“維克(Vic)”,一是能夠盡快跟同事拉近心理上的距離,顯得親切;二是因為這個昵稱也可以是“維克多”的簡稱,這樣當警署同僚提議“讓維克也加入這次偵查工作”的時候,沒有人會立即意識到這是位女警員——她不會因為性別失去很多機會;那么威廉呢?維多利亞暫時把他歸類為羅莎林那一類。因為他曾說過自己的名和姓都是w為首字母,還都是兩個音節的,聽起來死板無趣——因此維多利亞揣測,他是更傾向于被人喊作“利亞姆” 。 “嗯……”威廉猶豫著,凝視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咖啡。這時維多利亞忽然想起了什么,快速走出餐廳,到客廳里找出今早被報童拋在門口的,在教會那一版上找到今日在中央神廟主持祭典的神使名單。她的目光快速掃描著名單的同時嘴里念念有詞:“卡洛斯……卡洛斯……卡洛斯……卡洛斯·薩默克里克!真幸運,他今天就在神廟?!薄∷涞睾仙蠄蠹堄殖蛄搜蹓ι系臄[鐘——一切都可以按她前一分鐘剛起草的計劃進行。 “我陪你一起去吧?!薄⊥恢裁磿r候來到了她身后,并且在她把想法挑明之前就默契地洞悉了她的意圖?!拔医裉煲矝]有什么事可做,不妨去中央神廟參拜圣主?!?/br> “那么,我們最多只有八分鐘的時間換上教袍了?!本S多利亞應承道,臉上笑容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