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瘋的話，我想我確實是死了。

    面前站著倆大兄弟，長得斯斯文文的那個穿著白t恤牛仔褲，t恤上面畫著一個馬面圖案，另一個煙熏妝黑眼影的穿著一個皮夾克，衣服后面是一個牛頭紋。

    “杜歸，31歲，渡水臨安人……”

    我點了點頭應是。這穿皮夾克的牛頭大兄弟把這句說了很多遍了，頭上一直掉汗珠。

    我又看了看那穿短袖大褲衩的馬面大兄弟，仿佛很冷的樣子，渾身打哆嗦。牙齒還不住的上下打架。

    馬面兄終于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自言自語，“不可能啊……”

    牛頭兄也置我于無物，哆哆嗦嗦的說，“這……這……這咋辦？”

    “前兩日Ms秦　給你的備忘錄呢？”

    “昨……昨兒晚上蹦夜店給給給……給弄丟了……”

    馬面搖頭嘆道，“完了，我這回要被你害死了……”

    牛頭難得說了一句不磕巴的句子，“你本來就是死的啊，我們可是鬼吏！”

    馬面突然抬起頭，對著我道，“你陽壽還沒盡，但是rou身已經被劈壞了，已經燒成灰了?，F在可以幫你還陽，但只有修真界有足夠靈氣讓你魂魄直接化形，但是沒有馬桶空調洗衣機，你去么？”

    牛頭插嘴，“也沒有夜店和24小時便利店哦！”

    我想了想，“有美人嗎？”

    “遍地都是美人?！?/br>
    我笑起來，“那我有錢么？”

    “修真界用不上鈔票，不過如果潛心修煉，衣食自然是不缺的?！?/br>
    我喜滋滋笑起來，“那我……能睡到美人么？”

    倆大兄弟正色，“荒yin不利于修行。沒有付出怎會有收獲，不過你要真心對待美人，自然能收獲真心……”

    我，一個平平無奇31歲997社畜狗，生前還是處男，窩著一團腌臜銅臭氣，懷著一顆未解色欲心，死在一個加完班后的雷雨之夜。

    然后，我就重生啦！

    倆大兄弟路上答應我的倒好，聽起來天花亂墜的。

    待他們將我天旋地轉的帶到一處山川錦繡草木葳蕤之地，只將我生魂一放。

    我懸浮在半空中，只覺得四周一股清風，源源不斷的朝我胸口匯聚。我長吸一口氣，突然知曉這就是天地之間的生氣。

    真好，沒有霧霾車尾氣的大自然真tm的好！

    也不知道怎滴，牛頭馬面二位兄弟，臨走之時突然眼中含淚，一邊沖我招手作別，一邊道，“有緣再會……對了，杜兄弟，你因沒了實體，所以匯天地萬物靈氣化成rou身，在此間，被人稱作魅。雖然魅在這里被當做妖物爐鼎，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有志向要有抱負！他人踐你，你不能任人踐踏，改變命運在你不在天！加油哦，干巴爹！～”

    我聽的一陣迷?！麄冊谡f啥？

    聲音漸漸遠去，我又深吸一口天地靈氣，耳聰目明之際望著已經模糊不見的身影，不由的一陣寒氣涌上心頭。

    我在此間不知游蕩了多久。

    我吸天地間所有靈氣為生，山川草木湖泊的氣息都為我所用，每每吐納完，就覺得力量充足，也不困也不餓。身輕體如燕，游覽大好河山，遍歷風土人物。

    我經常趴在云端，一邊吸云朵，一邊欣賞景色。有時候不知不覺睡久了，隨著云朵也不知道漂哪了，可謂是臥云日行八萬里。

    最近我認識了一條小龍，綠色的身體油亮亮的，就好像早春的綠葉子。它此時也臥在云端，就闔目趴在我的旁邊。

    我是好多好多好多天前，在一個雷雨之夜發現的它的。

    因我前身是被劈死的，對雷電很有些懼畏。

    它那時滾在一團巨大的烏云之中。云中十數條閃電和它糾纏在一起，雷聲轟隆，混雜著龍吟嘶鳴，很是猙獰。

    它身形幾無好rou，一片血污。我只在神話故事里見過龍，撫一見到條活的，立在云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踩著的那朵小云彩可能是被這烏云滾雷的架勢嚇得不輕，剛想悄摸摸帶著我溜走。就被我發現了。

    我跳上了那朵大烏云。

    小白云可能見我不走，又猶豫起來，又想上前，又十分畏懼不已。整個云頭都狂抖，全然像一朵快吹散了架的蒲公英。

    我沖它道，“你別怕，我此時沒有實體，我不怕雷電了?！?/br>
    其實我說這話自己也心虛，不怕是假的，我只是也建設了半天心理。想我生前堂堂一米八的好男兒，如何能被幾道閃電嚇出來ptsd？！

    而我那濃厚的求知欲終于戰勝恐懼，我實在想看看龍，到底是什么樣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去的。

    但是我知道，以我在這個世間游蕩的這么多時日經驗，萬物都可以對話的。它們有情志，有氣息。不需要言語，但是它們能感受到我的心中的意思。

    后來我想，大約是我以萬物靈氣為生，萬物自然在我心里。

    我踩著烏云，腳下仿佛傳來一股股微麻的電流感。我心中所想，口中喃喃輕語。我想總不能大聲斥呵，畢竟這么大塊頭的烏云，你跟它大聲說話，它不見得聽的進去。向來越是霸氣的，你越是不能硬碰硬，惹毛它又沒有什么好處。

    我的安撫，看來起作用了，那烏云中的雷電漸漸熄滅，黑云又漸漸翻成了白色，就好像怒氣漸漸被熄滅。

    等雨消云散之時，只見那條龍陡然從空中跌了下去，我欲抓住它，卻一腳踏空。跟著一起翻了下來。我摟著它的脖子，它睜開眼的剎那，嚇了我一大跳。

    果然，龍的眼睛就像鱷魚眼睛，中間只有一線。我突然覺得，它的眼睛好像就是天地混沌初開的那一刻。

    我摟著它，從萬丈高空墜下，它體型太大，幾朵小白云墊了過來，我們就像墜在棉花床上，嘭嘭嘭的幾下就又繼續下墜。

    直到有清風吹來，裹挾著些樹枝，花草，樹葉和新鮮的泥土，才將將承受得住它的重量。

    我們被吹到送了一處湖泊之上，清風方方散去，它們在半空卷起來一個漂亮的水花向我道別。我笑著揮揮手以示感謝。

    就和龍一同扎進了水里。

    它身上的血污被水流沖散，身體也發出光亮，我看不太清。直到光散盡，才看到它迅速縮小。

    原來是一條傷痕累累的小綠龍。

    我又不懂醫術，雖然知道這山上自然有療傷的藥草，可我又不認識。

    只能用大芭蕉葉和藤蘿給它全身綁上止住血。

    想來它是會自愈的，我們在湖邊又不知道住了多久，它漸漸的竟然好了起來。

    如今，它每日就和我一起浮在云端。它瞇著眼睛調養生息，我就在云上摟著它滾來滾去。

    起先它還不樂意，可是既然我救了它，還不能讓我吸兩口？！我養個貓自然能吸貓，我養個龍自然能吸龍！

    它身上涼津津的，很是舒服。我愛曬太陽，我們就經常在云上浮，離太陽近一些。它身上自然一股清涼，簡直堪比天然的空調。

    我時常想，等它傷徹底好了，我就把它收做坐騎。騎著它游遍大江南北。

    直到有一天，我倆在云上都睡著了。不知道飄到哪里，忽覺罡風大作。

    我猛的驚醒。

    我身下的小白云不知道是癡了還是呆了，仍舊往那山頭飄過去。

    我狠狠踩了它兩腳，大罵，“小云云，你蠢材?。?！醒醒啊，那邊什么妖怪在斗法。你怎么飄到這里來了？！”

    它懵然不知，也全然不似聽懂我的樣子。

    我轉身要去叫醒小綠龍。

    卻見它早也醒了，只見它自己起身，往那山頭飛了過去。

    我心中一驚，別是它也著了道了吧。

    我這些日子也見過許多山精水怪，草木鳥獸的妖靈，大多都是蒙昧無知，腦子單純的小精怪。天真如稚童。

    法力有限，自然也做不出害人的舉動。

    但是也見過些大妖怪的，前些時日我就見過一個頗有些道行的大山精，變作俊郎公子，摟著凡人就要輕薄。

    我在云頭看見了，怒氣一沖，正要跳下云頭鼓起妖風去嚇走他。

    可是當時小龍閉著眼睡的正香，一條尾巴把我纏了好幾圈。叫我不得動彈。

    我怎么推它叫它都不醒。卻在那時，橫空跳出來一個義士，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這才把山精給打退。

    當然，義士那幾招我看的十分明白且震撼，妖怪使出來的遮云蔽日的法力我也是十分膽戰心驚。不禁一陣后怕。

    卻看今日，這股子妖風只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見小龍往那邊飛過去，怕它也被迷惑，一時心急不禁往前追了過去。

    “小青青??！那邊危險！你干嘛去？！快回來?！?/br>
    我相信它能聽見我說話，因為我每次叫它小青青，它都忍不住渾身一哆嗦。鼻孔里噴出熱氣。我知道它不喜歡這個名字。

    只見它聽見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我。

    卻突然吹了一口氣，化成了一陣狂風。我兜頭就被掀起來，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好在小云云也被吹醒了，重新聚起來，堪堪在我砸到地上前兜住了我。

    我跳下云頭，只見遠處那片山頭罡風仍吹個不停。

    我心中著急，卻看山林間鳥獸都做四散逃離狀。

    我心中到底放不下，好容易讓我養的油光水滑的小青龍，不能便宜了別的妖怪。

    我躲躲藏藏的往山上走。時不時的有樹枝藤蔓荊棘勾住我，我知道它們是擔心我安全不讓我去?？墒且幌氲?，要是我的小龍被妖怪拋開了肚子，扒了龍皮，串成了rou串架在火上烤成了椒鹽孜然rou龍，那可是太慘了！

    麋鹿也用角頂我，攔著我的去路。

    飛鳥也撲扇著翅膀擋住我的視線。

    就連狼群在山林中呼嚎，聚集過來阻斷了上山的去路。

    我問它們看見我的小青龍了沒有，它們都不搭理我。想是并沒有看見。

    我腳上磨出了血，地上的枯葉和樹皮在我腳邊凝成了一雙鞋。

    我心中感念它們，可不禁鼻子一酸，倒是不爭氣的哭了起來。

    我一把抹著眼淚鼻涕，一邊從地上爬起來。四野而望，哪里能見著我的龍。

    不禁長聲沖著山谷喊道，“小青青，你在哪??？”

    空谷回音不斷，月亮升到天中。

    而此時我才回過神來，那山頂不知道什么正斗的厲害，我又沒腦子這么一喊，別惹來麻煩。

    心中一動。

    那飛沙走石就從山上吹來。地動山搖之間，我忙找地方隱藏。腳步一個不穩，就滾下了山。

    一只豹子想接住我，可到底一爪子沒勾住，我就從地動裂開的山崖邊摔了出去。

    好家伙，難道我沒過幾天逍遙日子，就在這個世界又魂歸大荒了？

    我看了看天上月，閉上了眼。

    卻沒有傳來疼痛的感覺。我睜開眼時，一個人將將接住我。黑衣金冠，很是瀟灑英俊。這是我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看清一個人類的五官，我陡然倒抽一口氣。

    他把我放在地上，我盯著他看的發呆。月光從他身后撒過來。許是驚魂未定，我身子骨都有點酥軟。

    他轉過臉去，側臉尤其英俊，兩道眉似飛劍入云，臉頰棱角分明，猶如遠山。

    我呼吸凝滯了片刻。就聽他咳嗽了一聲，突然兜頭一件長袍被扔在我的頭上，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把衣服從臉上拿下來，就聽見他聲音和他人一樣，清清涼涼冷冷的，像冬天湖里的水，“不知羞恥，快穿上?！?/br>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此時什么都沒穿。因我平常只有自己，赤條條的來去，并不在意這個，我此時拿著那件青色長袍，突然想起來，“哎呀，你看見我的小青青了么？”

    “小青青是誰？”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聲音珠圓玉潤，著實好聽的緊。

    我正要轉頭去看。就覺得衣服仿佛活了一般。自動往我身上套。我不禁感慨，“好厲害！好厲害，仙人你法術真的厲害！想我活了這么久，連個金子都化不出來，你連這么精細的衣服都能化出來，還能自己穿到人身上，著實是厲害！”

    我此時才看到那新過來的人，一身月白衣裳，白玉發冠。似月照水，我一時驚住，倒不知是天上月皎潔，還是人間另有月一輪。

    他未語先笑，一柄扇子遮住了半張臉，只留出一雙眼睛，這又是兩汪水月潭了。

    “你剛剛說，什么小青青？”

    他聲音好聽，叫我我心生喜悅，我站起來，沖它道，“是我的龍！是一條綠色的小龍，這么長，這么粗”，我一邊比劃，一邊道，“叫它小青青的時候它鼻子會噴熱氣發脾氣。是一條頂聰明的小龍！”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轉過身來盯著我。

    月白衣男子則將扇子一收，并沒回答我，反倒是向黑衣男子笑道，“想不到，竟有這樣的機緣，能見到這樣一只……”

    他沒繼續下去，轉頭看我，“你叫什么呀？”

    我此時看他一張臉，果然如珠似玉，溫潤清雅，好一尊玉雕的人物。他笑起來，眼神尤其溫柔，竟好似還帶著一絲媚氣，當真漂亮。

    果然這修真世界，美人真是多。

    我想了想，搖頭，“我記得我之前是有名字的，可是過得太久了……又沒人叫我的名字……我就……”

    我使勁想，越記不清……腦中前塵往事仿佛隨著天上的月光一點點的消逝……

    “你沒有名字，那我給你起一個可好？”

    我抬頭看他，搖頭，“我的名字我要自己起?！?/br>
    他含笑往我面前走來，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哥哥，這小東西還真有點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