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蜃樓和脫敏
季蘭藏沒想到宋霽真的會來接他,坐進車后還得到了一大盒水果糖。 “你怎么來了???”季蘭藏打開鐵盒子,挑了一顆橙子味的,“要嗎?” 宋霽摸了摸他的頭頂,把糖果拿了過去,回答了問題,“今天有時間?!?/br> “別摸我頭頂啊,會長不高的?!彪m然這樣說著,季蘭藏也沒有其他反抗動作,低著頭撥弄盒子里的糖果。 “好?!彼戊V回了聲,又摸上了他的后腦勺,“啊—” “干嘛???”季蘭藏轉過頭,嘴巴里多了顆糖。 橙子的味道在口腔里充盈。 “你不吃嗎?”硬糖把季蘭藏臉頰上擠得凸起一塊,像是儲食的倉鼠。 “買給季小朋友吃的,我就不吃了?!彼戊V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季蘭藏后腦勺的頭發,季蘭藏發質偏軟,摸上去很是舒服,有一種擼貓的感覺。 “季小朋友都要20歲了,他覺得宋大朋友也該吃一顆?!奔咎m藏摸到一顆,把糖紙剝開,“啊——張嘴?!?/br> 糖果進了嘴,舌尖上裹了一層甜。 “特別是該吃草莓味的?!?/br> 下車時宋霽笑著彎腰等在門外,伸出一只手等待季蘭藏的回應。 季蘭藏垂著眼皮,伸出一只手指把他的手掌移開,“快點進去啊,我餓了?!蓖浦戊V的背往里走,指尖順著衣服往下滑,最后輕輕地捏住了一點衣角。 夜里晴朗,星子細碎。 季蘭藏光裸的脊背被星光舔舐,汗液折射出鉆石般的光。 他抱著枕頭,埋進里面像膽怯的鴕鳥,發出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修長的手指從后頸順著骨骼往下滑,爬過優美的蝴蝶骨和細嫩的皮rou,進入幽深殷紅的谷地,溫柔似潺潺的山泉。 流水觸及到谷地最敏感之處,引得鳥兒吟叫。 鳥兒埋下頭忍住歌唱,流水卻無止無休,密密匝匝,克制而綿長,隱隱有著匯水成江之勢。 青澀的雛鳥從未體驗過這樣溫柔卻熱烈的情欲。 季蘭藏抱著枕頭翻過身仰頭看宋霽,眼尾飛紅,一眼看定宋霽,也是難得在情事里鼓起勇氣好好看看宋霽。 情欲的海里,恍恍惚惚,季蘭藏喉頭干渴,宋霽才是蠱惑人心的人魚。不再是以往強勢地掠奪,他要引誘季蘭藏真心實意的交換,用他的上下滑動的喉結,用他盛著汗液的鎖骨,用他喉嚨里性感的喘息。 粗大的性器緩慢地摩擦著貪婪的xuerou,非但不解渴,只讓人更加心癢。 季蘭藏一把細腰不自覺扭動,宋霽卻狀若無睹,放任帶著薄繭的手指在腰間隨意地撩撥。 先敗下陣來的人不僅軟了腰,嗓子像黏了蜂蜜一般的甜。 單論皮相,季蘭藏和宋霽比起來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十指相扣的兩雙手,一只手肌rou流暢優美,蓄著力量,另一只更為纖細,骨骼的形狀像是白色鋼琴鍵。 此刻那只纖細修長的手用了更大的力,合著那甜蜜的嗓音求了饒。 “宋霽……宋霽……你快點好不好……”眼眸水光潤澤,像是攤開肚皮求撫摸的小奶貓。 宋霽嘴角盈著笑意,手掌貼上白皙的肚皮,把人抱起來,貼近了臉,“干什么?” 熱氣沖刷著敏感的耳朵,“慢點不好嗎?” 身下的動作快了些許,但仍舊是慢條斯理,“舒不舒服?” 弄得季蘭藏臊紅了臉,襯得他愈發像個急色鬼。 “你快點嘛,快點……” “阿霽……” 聽到季蘭藏一聲呼喚,宋霽心頭塌下去一塊,柔軟得不像話,不停地吻著季蘭藏濕潤的眼角和鬢發,氣氛愈發熱烈,團團火焰點燃在寸寸肌膚之下。 火燒得越旺,情釀得愈濃。 一人這頭品出了酸澀還夾著苦,一人那頭品出了溫情和甜蜜。 都是沒怎么品過的滋味,于是在其中醉了酒。 高潮那一秒像極了酒精麻痹神經時暈眩的感覺。 借著不知何處來的勇氣,季蘭藏大口喘息,遮住了宋霽的眼睛。 有些詞句開不了口,便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旁敲側擊。 “阿霽?!?/br> “嗯?怎么?”宋霽的睫毛掃過季蘭藏的掌心,他沒有拿開季蘭藏覆著他眼睛的手。 季蘭藏平復著呼吸,斟酌著如何開口。 “你……你以前是不是……談過很多次戀愛???” 睫毛再次輕輕閃動,宋霽嘴角逸出一絲笑聲,他抓住季蘭藏遮住他雙眼的手,輕輕吻了吻,眼里是膩死人的光。 “吃醋?” 季蘭藏雙手逃不開宋霽的桎梏,一字一頓地強調,“不是吃醋?!?/br> 宋霽自然覺得解釋就是掩飾,抱著季蘭藏笑得愈發開懷。在他眼里的季蘭藏愈發鮮活起來,像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在一段感情中左右徘徊,捧著一束花,讓人無法拒絕。 笑夠了之后定睛看著季蘭藏,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蘭藏的下巴放在宋霽的肩頭,感受著宋霽手掌安撫般地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后背。 “蘭藏,你們不一樣?!鄙ひ舻统寥珑?,絲絲沙啞,擦過空氣,撥動神經。 借著看不到彼此神情的一個長長的濕潤的擁抱,契合了各自的寂寞,各自有各自的謎底。 不知道揭開的時機。 人總是多變,因而莫說他人,連自己也猜不透自己。 季蘭藏夜里雖然疲累,心里仍舊壓了塊不輕不重的石頭,斷斷續續地睡了幾段,清晨醒來時晨光熹微,抬眼便瞥見宋霽眼下的青黑。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宋霽,從飽滿的額頭看到上翹的眼尾,掃過他微抿的嘴唇,最后停在了落著微光的睫毛。 手指不自覺地顫動。 就像初遇時那樣。 腦海里突然想起連笑對他說過的話,連笑不知道動情來由,戳著他的腦門笑他。 “喲呵,沒看出來啊,我們小季同學居然是只小顏狗。說白了你就是個小色鬼?!?/br> “季蘭藏是個小色鬼!” 才不是呢。 他的一見鐘情,不僅僅是見色起意。 季蘭藏和宋霽的首次初遇,季蘭藏單方面的初遇,是在一個倒春寒的午后。 車禍嚴重,保住了命,季蘭藏床上躺了幾個月才堪堪醒過來可以下床走動。 一場車禍把軀體內外毀得面目全非,五臟六腑都受了損,一顆腦袋經了手術,裹著紗布,單單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耳朵。 醒過來卻腦袋空空,什么都忘了,也沒有身份信息,季蘭藏在病房里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從一開始呆呆望著窗外到后面逐漸下地走動,偶爾能回幾句護士的話。 這樣持續了又有幾個月,江程柏才終于想起了自己救了個人,從實驗室里爬出來看了眼季蘭藏,帶了些畫具給季蘭藏。 季蘭藏秉承著對救命恩人的禮貌打了招呼,也由著他抱著小蛋糕在一旁囂張地享受,聽他說話,但也不回頭看他,也不開口回應。 江程柏接連來了很多天,但季蘭藏除了打招呼之外,只是能在他吃蛋糕的時候認真看著他,像個機器人,沒什么生氣。 畫具一動不動擺在那里,跟季蘭藏一樣是無用的擺設。 江程柏脾氣本就算不上好,那時放的幾天假全花在他身上也沒什么大用,走的時候丟了句話給季蘭藏,又是很久不見。 倒春寒席卷中心區,早晨夜晚季蘭藏都藏在被子里,白天又被熏得昏昏欲睡,來抵抗骨骼里的疼痛和皮rou上的瘙癢。 有天白日里難得醒過來,季蘭藏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 護士每天一換,這次是個中年婦女,看季蘭藏的眼神總帶著mama般的慈祥。季蘭藏低頭喝著水,下意識逃避著不敢對視。 私人醫院很大,住的人非富即貴。季蘭藏沾了江程柏的光,直覺著不想和外界交流。住的一層除了護士沒聽到過其他聲音。 門外卻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一下一下,聲音不大。 季蘭藏捧著杯子往門口看,護士打開門,沒看見人,腿上掛了個小人兒。 小人兒眼睛水靈靈的,被護士從地上抱起來,看著床上臉上裹著紗布的季蘭藏,咬住手指呆呆地打量季蘭藏。 護士哄著人打招呼,“這是哥哥,叫哥哥?!?/br> 奶聲奶氣地,“哥——哥——” 也不知道怎么就熟起來了。 大概是護士告訴他季蘭藏身體不好,不能太多打擾,兩個人的狀態大多是一起坐在桌前,季蘭藏看著窗外動不了筆,小人兒趴在桌子上,一邊不知道絮絮叨叨什么,一邊拿著畫筆畫畫,畫得頗有些樣子。 兩個人沒交換過名字,季蘭藏也知道這小孩活不久,小孩自己大概也知道,每天拿著畫筆開開心心地畫畫,沒有畫過爸爸mama,畫得最多的除了護士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男人。 小孩兒也叫他哥哥,是醫院的資助人,經常來看望病人。 那天小朋友獻寶似地拿著畫往季蘭藏面前跑,畫上很是熱鬧,護士抱著小孩兒,季蘭藏和那個男人各自占了一邊,站在醫院樓下的花園里,看上去是張大合照。 季蘭藏右手手指僵硬,難得把那張薄薄的紙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摸了摸小孩兒溫熱的后腦勺。 那天沒有多久,小孩兒夢里無聲無息地走了。 季蘭藏的右手奇跡般地恢復了些知覺,坐在畫板前面,江程柏那句話反復響起。 “大不了你就死在這病房里面,也挺好的,有人收尸?!?/br> 右手在夜里總是無盡地疼痛。沒有來由地疼痛。痛得他拿不起畫筆。 醫生總說他右手神經沒出問題。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眼睛干疼得流不出淚來,倒春寒只讓神經越發頑強,也讓疼痛越發頑強。 進步總是緩慢且難堪。 倒春寒的午后特別適合小憩。 季蘭藏逐漸習慣了花園里的溫度,陽光慵懶地灑在病服上,和畫紙上的水彩映襯著,頗為明亮。 眼睛和手指都倦乏了,季蘭藏昏昏欲睡,畫筆從脫力的右手手指間掉下來,被人撿起。 陽光被無意遮擋,眼前陰影帶走一片暖意,季蘭藏睡得淺,醒得也快。睜開眼就看見男人彎著腰將畫筆放到架子上,睫毛上落了一層光,側過來看向他時禮貌地帶著笑。 “你好?!?/br> 季蘭藏抬起手,準備揉揉眼睛,手里卻突然被塞進一只畫筆。手指不小心碰到那人的掌心,熱得guntang,和倒春寒的天氣全然不同,燙得右手手指不停抽動。 “看你畫筆掉地上了,給?!?/br> 嗓音低沉又溫柔,像一陣春風吹過,料峭寒意走,萬物復蘇。 季蘭藏倏地想起小孩兒握住畫筆時認真的模樣,“是大哥哥教我畫畫的,你要教我嗎?” “你是在畫畫嗎?”那人見他不說話,也不惱,嘴角一直微微上揚,“以前也有個小朋友在這兒畫畫,不過這次來沒見到他?!?/br> 季蘭藏醒來后開口的欲望達到了頂點,喉嚨干澀,發不出具體的字眼,只能“嗯”回答一聲。 “你看上去傷得也挺重,紗布纏得這么嚴。好好養一養,早點出院吧?!蹦腥伺牧伺乃募绨?,“那我先走了,希望下次來的時候你已經出院了?!?/br> 男人眼里一直盛著光,回頭看他的時候五官深刻俊美,睫毛上的光穿過空氣一直落到季蘭藏的手掌。 “對了,你畫畫挺好看的,有機會的話下次給我畫一幅吧?!?/br> 回憶被熟悉的聲音打破。 “想什么呢?” 季蘭藏抬頭去看,恍惚間沒分清回憶和現實。 細看卻也是不同的。 回憶里的笑和這時候的笑又不一樣了。 宋霽是個技藝極為高超的偽裝者,每個笑都不相同。 季蘭藏認真掂量著,愿意把初遇留在那個雨夜,或許仍有不完美,但比起他記憶里的午后初遇,那個雨夜或許更為恰當。 他帶著真正的笑和干凈的嗓音,去迎接倉促的一見鐘情。 見色起意也好,日久生情也罷,只要能向前走,都沒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