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對社恐貓科友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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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叢林,這是洛伊早就明白的事情。 總有人會生來就擁有一切,他們立于云端,俯瞰眾生。在腳下匍匐的螻蟻只能抬頭目視這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他們被稱作“人中龍鳳”、“精英”,“上流階級”,或者更直截了當的,“貴族”,至少在這個世界里。 洛伊的周圍充斥著這樣的人。高貴的出身,優渥的家境,良好的教育所帶來的更聰慧的頭腦和更卓越的氣度,除此以外,還有背后的家族苦心孤詣代代傳承下來的精純“本能”。 那是一種異聞般的力量,至今還無形地存在于每一個人體內,如同外貌與聲音與生俱來,是先祖和起源留在骨血中的記號。一個清晰可辨的“本能”不僅能透露一個人是從何物種發展而來,更能代表他還保留了幾分祖先的能力——超乎當代人類極限的身體能力。 在隨著發展越發平庸與趨同的人類中,擁有這份遠古饋贈的人自然能成為王者,如同叢林里食物鏈的頂端。他們聚集同族,謹慎選擇配偶,為了保證血統和本能的純粹,讓這樣超凡的印記能代代相傳。久而久之,他們與那些本能混雜至消亡的同類們劃出明晰鴻溝:平民與貴族。 那段過往細說起來有些復雜。簡而言之,人是不同脊索動物的先祖被造物的靈光點化后出現的終極存在。起初他們還保留著不同的動物特征,經過不斷的沖突與融合,人類的大腦飛躍式進化,但大部分人屬于動物的的“本能”變得混雜不清,血液中屬于動物的本性與能力逐漸淡薄。他們感官開始遲鈍,身體變得脆弱,個體之間本質的差異消失。等到絕大多數人醒悟過來時,社會的金字塔已經形成,還殘留著遠古異能的那些世家們脫穎而出站在了頂端,獲得了絕對的統治基礎。 溫莎頓公學就是專門為了這樣的“貴族”存在的地方,嚴格的入學限制令這座歷史悠久的學府高不可攀。除了出身,可以被明確辨認出的本能更是每一個學生必備的素質,不過如今放寬了要求,有兩到三個本能共存的學生也可以接收。 雖然至今都無人知道本能是如何存在于人的身體中,但確定的是,當接觸發生時,他們本能的形態就會以官能的表達被認知,就像看見他的臉,聽見他的聲音,聞見他的氣味一般。 純凈的本能意味著強大,可以給人天然的震懾和敬畏感,說明這個人在某一方面擁有普通人類不可企及的力量——更何況一種以“狩獵”為長處的貓科本能,食rou目超凡的肢體能力不受外形限制。洛伊靠著這一點長久以來省去了不少麻煩,不過面前的馬克西米利安·利安·弗倫德里希似乎完全免疫。 “還需要我再重復一次嗎,洛伊佐伊·胥恩菲爾德同學?”馬克西米利安推了推眼鏡。 這是一頭牛,什么品種不認識,或許是斗牛,健壯年輕,脾氣也是“?!钡貌豢删人?,真是適合他。洛伊聳了聳鼻子。 “如果沒有意見,那么按照約定,等到招新窗口期結束,如果你還不能再招募到兩名社員,學生會將對‘古典音樂鑒賞學會’社團作閉社處理。屆時會回收你們的活動室和一切向學校申請的設備,關閉資金申請通道。聽清楚的話請在這份告知書上簽名?!?/br> 馬克西米利安的聲音從頭到尾毫無起伏,說出的話性質卻跟下達病危通知書差不多,眼鏡反射的白光透著無機質色澤。這么冷血的醫生一定會被揍的。洛伊想。 他在腦海中上演著將馬克西米利安掀翻在地的畫面,揪著他一絲不茍的端正領巾把他的后腦勺磕在踢腳板上,再把那副一塵不染的金邊眼鏡踩得稀巴爛,這頭本能不算太優秀的斗牛只能在他的利爪下梗著舌頭發出囁囁喏喏的痛呼。 洛伊舔了舔嘴角,眼眸中危險的光芒一閃,卻是彎唇一笑,無奈地攤開手,如同在花街逗弄那些年輕的賣春女般風度翩翩,說:“會長這可為難我了。您不是不知道,這才一開學,上午另外兩個成員突然退社,我也是始料未及,能不能再寬限幾天?” “招新期整整有三天,還不夠?”馬克西米利安皺了皺眉,“社團的建立條件都至少要有三名社員。這幾天新生也入學了,我覺得這件事并不難?!?/br> “可對我而言很難……”洛伊眨了眨眼睛,努力顯得幾分楚楚可憐,“我又不像您這樣招人待見,上哪去找愿意跟我一個社團的人呢?” “那是你的問題,與我無關。沒有不解的地方請在告知書上簽字?!瘪R克西米利安無動于衷。 洛伊在心里破口大罵。他為了跟這個牛脾氣周旋臉都笑酸了,對方不僅毫不領情,甚至態度還越發惡劣。他懶得裝好人了,臉一垮,變回了平時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陰沉樣子。 他用腳尖隨意勾來一根凳子坐下,把告知書墊在大腿上嘩啦啦簽了字,惡狠狠的筆尖把紙張戳穿一道長痕。 馬克西米利安確認無誤,收起告知書,最后表達了自己的疑惑:“我不太理解,憑你的家族和與拉斐爾殿下的關系,為什么會招不到社員?” “跟拉斐爾無關,別動不動牽扯他?!甭逡赁D過身,“說完了就出去?!?/br> 馬克西米利安倒是沒有多停留,還有禮貌地帶上門。 室內又安靜下來。洛伊起身走到鋼琴旁熟門熟路彈了起來,彈了許久。這間狹小逼仄的活動室里充斥無聲的空曠,扼住了他的喉嚨,一旦他停止演奏就會被虛假的安靜反噬。 這里的確只有他一個人了,那些熱熱鬧鬧的日子都過去了。 角落里形狀各異的琴盒又開始落灰,盡管洛伊每天都會打掃,但無人使用的樂器就好像生長出了孤寂的魂魄,失去演奏者的痛苦把它們都變成了野鬼在哀嚎。洛伊還記得它們曾經的主人,或高或矮的個子,或長或短的頭發,眼睛閃閃發光。 而那時他就在他們身后用鋼琴為那些樂曲伴奏,聽著那些歌聲與笑聲,好像就能忘記仿佛心臟四分五裂的苦楚。他只需要待在這里,就不用去那些漆黑臟亂的街道,用酒精麻痹掉敏銳的神經然后跟人囫圇地亂搞。音樂同樣讓人上癮,也同樣能讓他逃離,帶來快樂。 但他們都走了。愛護他的前輩們畢業了,剩下的同級紛紛退出,社員只走無進,因為他這只聲名狼藉的“不入流的野貓”。 洛伊停下手,嘆了口氣。雖然前社長杰斐遜在離校時拍著他的肩膀說“堅持不下去順其自然就好”,但心中果然在叫囂和不甘,“古典音樂鑒賞學會”不能到此為止,起碼不能毀在洛伊佐伊·胥恩菲爾德手里。 “煩死了!” 洛伊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回想起馬克西米利安的臭臉,終于認命,思考起社團招新的事。 這是討厭的溫莎頓公學另一個討厭的傳統,外人管這叫特色——社團活動極度頻繁。這是屬于上流社會的學校,從初等部到高等部,“社交”永遠是課余里重要的組成部分,社團活動為這一需求提供了廣闊空間。在學校打交道沒有那些龐雜的講究,也許就在一個小小的活動里,你就會認識校外晚宴上因為沒有介紹者而說不上話的豪門繼承人,稱兄道弟結下情誼。 溫莎頓的社團鱗次櫛比,各社團有大小不一的活動室,能向學校申請設備與資金,大型社團甚至能自費租賃學校的場館使用。曾經的“古典音樂鑒賞學會”也是如此,鼎盛時期有連續五年租用學校最大禮堂“諾丁頓館”開辦跨年音樂會的記錄,王都普通居民都爭相購票前來觀看,至今無可超越。某種意義上也算今非昔比了。 洛伊在傳聞中了解過那段崢嶸歲月,那時的社員甚至能組出一支優良的大型交響樂團……不過早就是歷史了,在他加入時,這間能容納不到十個人演奏的小音樂室和幾件沒被學?;厥盏臉菲骶鸵呀浭枪艠焚p的全部。 今天天氣說不上好,晴也不晴陰也不陰,陽光白得扎眼。洛伊兩腳搭在桌上,看著廣場人來人往。 人的骨子里都是務實的動物,看那些大社團攤位前門庭若市的樣子就懂了。大部分學生即使犧牲自己的真實意向都更愿意去人氣更高的大社團,除非哪個小社團里能供上一尊任性的大佛。大量的人員流動意味著更多的邂逅與機遇,人脈會為未來帶來諸多好處。貴族小孩可是從小就受到這樣的教育。 這就陷入了惡性循環,大社團的人越來越多過度飽和,小社團只能默默無聞自取滅亡,留個名字存在于學生會的檔案中,這就是溫莎頓公學雖不見血卻也殘酷的團體廝殺。洛伊坐在攤位后,默默拿起一張紙擋在臉上遮陽。 頭頂的破陽傘是他從活動室的雜物堆里翻出來的,抖了抖勉強還能用;又找到一塊上了年紀的展板,鋪張紙用大筆寫了個“招新”;這個桌位是他來時別人挑剩的,倒不偏僻,不過左鄰右舍的排場顯然都是大手筆,擠得洛伊這張孤獨的小桌子窄且寒酸,還大隱隱于市。 洛伊就這樣半躺在椅子上翹著腿與世無爭??雌饋硗Ψ笱?,但椅子旁沒扣上的琴盒證明了他也曾努力過。 早幾個鐘頭,洛伊拎起家伙干勁十足走來,站在桌前奏響學姐留下的小提琴,賣弄風姿吸引目光。他的模樣本來就很好看:修長的體格,深褐色的頭發和琥珀般的金色眼睛,因為純凈的貓科本能瞳孔形狀與常人迥異,有些微豎瞳。很快就有低年級的小麻雀以貌取人走了過來。洛伊準備好了一套推銷說辭正待使用,只聽對方問道:“是胥恩菲爾德家的洛伊佐伊學長嗎?請問拉斐爾殿下在這個社團嗎?” 小提琴樂音卡了殼,洛伊還沒揚起的笑容立刻消散,硬邦邦地答:“不在?!?/br> 小麻雀露出了惋惜的表情,跟同伴一起離開了。 有那么一瞬間,洛伊真想去醫科樓把拉斐爾拖出來,但在下一秒就開始反省自己妄圖利用好友的齷齪心思。拉斐爾貴為皇子,如果在全是貴族的學校加入其他貴族的小團體,無異于在繼承大統前公然培養黨羽,指不定要被皇帝怎么刁難。所以萬萬不可以。 很快第二撥人被吸引來了,領頭的人雖然年紀輕輕卻已有了不小的啤酒肚,粗短的個頭大概是跟香豬本能有關,看上去滿臉和善圓滑,堆著笑向洛伊問好。 “少爺貴安?!?/br> 洛伊鼻子里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胖子恭謹地半彎著腰,像是餐廳服務員,展示了一番冗長的社交辭令,什么“您近況如何”、“侯爵大人身體怎么樣”、“家里的父母姊妹很想結識侯爵”、“有空歡迎少爺和侯爵大人來寒舍小坐”。洛伊還聽不明白就是傻子,這幫人分明是沖著他的背景板來的,沒好氣地應了幾句,胖子立刻會意,說不打擾少爺雅興,一副建交成功的樣子走了。 洛伊心情糟糕透頂,干脆收起琴坐了回去閉目養神,氣得想要踹琴盒一腳,后又理智改為踹桌腿。 總之,一天將盡,一無所獲。紙盒里復寫好的入社申請表一張也沒用掉,蘸水筆干干凈凈。洛伊覺得今天流年不利,打算早早收攤下周再戰。 正想著,又被人找上了。 “喲,胥恩菲爾德撿的小花貓還沒被趕出家門了嗎?” 得了,不是來巴結人也不是攀關系,是來挑事的。 “可憐的小洛伊,守了一天都沒人來,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冒牌貨呢?你那威風凜凜的侯爵哥哥呢?” 敢情您還挺關注我哈? 洛伊一偏頭,卻見挑釁他的人實際隔他十來米遠,仿佛在對街叫罵。他嗤笑一聲,這些孬貨只會耍嘴皮子的慫樣著實挺逗,始終是不敢真沖上來動粗的。 這就是本能的好處。雖然庶民階層的血統早已污濁,但偶爾也會誕生出擁有強力本能的后代,幾率約等于一抬頭恰好看見流星雨。在出頭無路的平民家中一旦有一個本能干凈的孩子,無異于有了上流社會的敲門磚,父母會把孩子送去給那些苦于找不到合適繁衍對象的貴族家,成為養子甚至養媳一類,然后自己也能跟著沾不少光。 洛伊好巧不巧就是這樣的流星雨。 但洛伊沒有家人,他是被胥恩菲爾德的家主,當代蘭徹斯特侯爵從福利院里領回來的。在別人看他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孤兒,卻也忌憚著他比大多數貴族都強悍的單一本能。 胥恩菲爾德,胥恩菲爾德,他是個貼著“胥恩菲爾德”標簽的偽劣品,外人眼里一顆撞了狗屎運的渣滓。什么時候才能把這頂比壓死人的帽子扔掉呢? “別說了,沒看見我們小少爺要哭了嗎?”見洛伊沒反應,對面又開始哄笑。 洛伊順手拿出一沓入社申請表,“啪”的一聲拍在桌上,中氣十足地說:“有種過來給老子寫,不寫不是男人!” 在這種時候臉皮從來都不存在。 對面那幾人顯然被他這招出其不意給唬住了。要知道平時的洛伊別說還嘴告狀,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明明就是個野種可會裝腔作勢。 “你讓我們寫就寫?你算個什么東西?” “我們是不是男人,要不要小洛伊你親自看看?”說話的人臉上露出猥瑣的笑,曖昧地指了指價值不菲的褲襠。 “別吧,小少爺心氣高,看不起貴族,人家說過不跟貴族搞呢?!?/br> “所以天天去窯子里跟那些下三濫的婊子上床?” “誰知道呢,小少爺又不好女色,說不定是個喜歡被人捅那~邊~的~” 他們湊在一團,用周圍都聽得見的音量做出說悄悄話的樣子,表情yin蕩又下流,那些與他們楚楚衣冠極不相稱的腌臜詞匯毫無顧忌一個接一個冒出口。洛伊嘆一口氣,坐回椅子上。 果然還是不行啊,找不到人來。 正被冠以為“公廁”、“男妓”、“蕩婦”之名的洛伊憂愁地皺起眉,感到前路渺茫。 “如果嘴閑得慌,可以來醫科樓縫上?!币粋€聲音如天外來客忽然響起。 場面頓時安靜。洛伊睜開半只眼睛,一個裝束清貴但套著白長褂的人正朝這邊走過來。這人好像自帶隔離罩,路人紛紛讓開道,方才還張牙舞爪的雜兵們跟忽然被下了發條似的閉上嘴。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來看著他,他也的確當得起這樣的全場注目禮。無論是是身份、地位,還是萬里無一的美貌,都不負“不朽的永恒玫瑰”之名?;首宓谋灸芏际巧袷拱闶嵜利惖狞V鹿,但他是舉國唯一的純白色。 第五皇子,當今皇妃的獨子,拉斐爾·馮·布萊頓巴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