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彼端

    “嗯……啊……”

    倉庫之中，暗淡的呻吟聲回響著。

    仿生人睜著無聚焦的眼睛，一如他人期望般發出微弱的聲響。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能發出聲音就已經相當了不得，讓他身周的人都不由得因此發出一陣哄笑。

    那些自然不是什么好話，可對于少年而言，它終究沒有什么差別。

    它們不過是從渾濁彼岸傳來的遙遠回響，在他耳根深處如同無數氣泡不斷破碎。

    ——有什么意義呢？

    “哈嗯、……咕哈……”

    聲音從他的耳根蜿蜒到喉頭，一個接著一個泡泡出現又散去。

    世界被籠罩在那些零碎的聲響里，零碎的笑聲被包裹在水壁另一端，隨著微弱的破裂聲一點點地流出。

    “多動一動??！”

    如同刀刃掠過脊背般。

    切割開血rou，剝離開脊椎。

    骨髓與神經仿佛數世紀前的默片般以夸張的姿態抽動，他艱難地吞咽下混雜著jingye的唾沫。

    喉嚨因液體流過而有著隱約刺痛，但對他而言，這種程度的痛苦也早就無關緊要。

    ——反正到最后總會這樣。

    身體的每處都在疼，過剩的痛苦引發了快感的狂潮。

    那狂潮將感官推向了麻木，混沌不堪地在他腦海深處堆積。

    但這多半也已毫無意義。

    少年閉上眼睛，身體又被翻過來玩弄，男人們的聲音有些大，于遠處肆意地喧囂。

    直播早就關上了，如死灰般的少年說到底不符合娛樂準則，替代的直播間亦要多少有多少，那些熱度不過泡沫一個。

    對男人們，那轉瞬的泡泡就已足夠，反正本來他們就志不在此，那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嘗試。

    唯一受到傷害的只有少年而已。

    疼痛、羞恥，以及在那之上的所有。

    “嗯……啊啊……！”

    少年劇烈顫抖著，欲望在這顫抖間吐出稀薄的液體。

    高潮讓他耳邊旋轉過沉悶又尖銳的鳴響，耳道深處的泡泡被一齊擠壓破碎，他一頭向前栽倒，被男人們揪住了頭發。

    他們說，還沒有結束。

    那個句子意味著苦難還將要繼續。

    而事實是，少年本身根本不需要為此做任何準備，因為男人總會強行將他拽入其間。

    “——”

    他張了張嘴，聲音零散，接著便被完全塞住。

    花xue和后xue里都有東西在運動，粘膜被摩擦的動作不住拉扯，身體與身體深處的東西都得到了充分滋潤。

    zigong被沖撞著，敏感點被不停地搗弄，跳蛋被捅進了腸道深處，乙狀結腸在振動中感到鈍痛。

    男人們說之后他們會好好觀賞他的視頻的，不止如此，它們會被比他想象得還要更多的人看著。

    可是……

    ——這件事，對于少年來說，依然沒有意義。

    他閉著眼睛聆聽那些嘲弄，卻只覺得像是在隔著海水傾聽岸上的喧鬧。

    海水“咕嚕?！钡貙⑺?，所有那些聲響甚至不及水灌進耳道的聲響來得巨大。

    沉沒于海水中的他隨潮水扭動著身體，無意識下的身軀展現著他長久以來學習到的情色感，可那也相當遙遠。

    沒有什么是不遙遠的。

    與陸地的距離已被無限拉伸，原本能維持他在那里的東西已徹底斷裂，他略微張了張嘴，沒有吐出言詞。

    氣息像泡泡一樣，在上浮的途中就已經潰散。

    毫無意義。

    少年就那樣墜入深淵。

    “咿嗯、啊啊……！哈啊……哈嗯……！”

    呻吟也好，快感也好，疼痛也好，高潮也好。

    此時此刻交錯扭動的身影也好，肆意在軀體上宣泄的欲望也好。

    不知換過多少次的“使用者”也好。

    所有事也好。

    ——他昏迷又醒來。

    也不知道外頭究竟是晝是夜。

    男人們拽著他的頭發，把他拖向倉庫出口，他無力地掙動了一下，下瞬，就不由得開始想：隨他去吧。

    比起說放棄什么的……倒不如說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了吧。

    “呵?！?/br>
    他聽見一聲輕笑。

    包裹在身周的海忽地像是被分開了一樣，人造肌rou轉瞬爆發出新的能量。

    仿生人猛地抬起身子，視野透過濕噠噠的發梢捕捉到了那個身影。

    對方坐著，椅子是男人們帶來的東西，而那人坐在上面，忽然那就好像不再是隨處可見的木椅。

    他有著希臘雕像一般的軀體，雙腿交疊起來，姿勢優雅又霸道。

    一個巨大的黑色皮箱被放在落地的那只腳邊上，當少年抬起頭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箱子。

    然后才是那人的身體，與熟悉的面容。

    “——”

    聲音。

    萊諾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原以為那個名字會撕心裂肺地從喉腔深處涌出，可實際上躥出的聲響比他想象得要干澀與脆弱。

    “裘……德……？”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

    裘德注視著他，笑意更深：“真是笨啊，萊諾，你以為我會輕易放棄你嗎？”

    男人們如同理解了什么似的笑了起來——他們的對話聽起來像發生在主人與逃跑的仿生人之間。

    哄笑聲讓萊諾的脊背泛起一層顫栗，微弱的寒意從那里涌上腦海。

    “看起來他們也替我好好疼愛過你了?！绷硪晃环律说囊暰€掃過萊諾的身體，“也得到了很好的‘滋養’——不是嗎？”

    肚子里的東西似乎正在蠢蠢欲動。

    萊諾咬了咬唇，喉頭發出幾聲微不可聞的低鳴。

    各種各樣的事情在他腦海里盤旋，有些事變得清晰了，更多的事卻顯得越發渾濁不堪。

    男人們的哄笑聲更響了，裘德瞇起眼睛，緩緩傾下身。

    “如何？”他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被拼命保護的人類奪走了珍視之物的感覺？”

    少年的瞳孔一瞬間因憤怒而失去了聚焦。

    “裘德……！”

    “憤怒的對象錯了吧？”裘德說，“我并沒有讓他們那樣做?！?/br>
    ——他從未說過要解決萊諾身邊的人。

    他與男人們的交易，只包括將逃亡的仿生人帶到他面前。

    “是他們自己做的決定?！彼⒁曋R諾的雙眼，“我什么都沒有做?！?/br>
    萊諾的腦海里“轟”的一聲，轉瞬之間，那些海水似乎又涌了上來。

    它們冰冷、苦澀、沉重，壓迫得他全然喘不過氣來。

    結果——

    他想。

    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從開始到現在，皆是如此。

    他再度垂下目光，視線無措地落在倉庫的某個角落。

    世界又開始遙遠。

    “給我——讓開啊啊啊——！”

    “……？！”

    怒吼聲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與什么東西在地上的滾動聲響起。

    倉庫的門原本被關上了，現在卻在暴力的撞擊下被迫敞開，器物扭曲變形的聲音刺耳且扭曲。

    接著是一聲爆炸聲，強烈的閃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閃光彈……？！”是裘德。

    因為強光，萊諾看不見他的身影，卻能聽見箱子翻倒的聲音。

    引擎的聲音近了，男人們一邊遮住眼睛一邊向著兩側滾去，萊諾閉上眼睛，耳邊再度轟鳴一片。

    “——萊諾！”

    呼喚聲。

    他猛地一顫，那熟悉的聲音如同電擊般貫穿身體。

    強光漸漸散去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橫亙在身前，少年抬起頭，騎在機車上的人向他伸出手。

    “走了！”他喊道。

    世界好像因這話語而瞬間回到了現世。

    可萊諾竟有一剎那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這只伸出的手。

    萊恩看見了他臉上的茫然，車身猛地傾倒過來，他一把拽住了萊諾的手臂。

    他不由分說地把人拽上車子，扭動把手就要前行。

    “給我等等?！奔绨蚝龅乇蛔ё×?，“可不能讓你這樣把他帶走?！?/br>
    “嘖……！”少年露骨地不滿著，“是你這家伙……！”

    ——他認出來了。

    在那片森林里，隔著河岸有一面之緣的同族。

    霎時間，萊恩做出了判斷：身邊的人是仿生人，安全協議在他身上并不奏效。

    也就是說……

    能殺。

    沒有攬住萊諾的那只手在他想明白前就已經翻手掏槍，這柄特制的手槍只能發射碎鉆做的子彈。

    平日里，它只能殺傷觸手，但是現在，沒差。

    他用被摁在油箱上的萊諾的身體做了掩護。

    槍響。

    子彈貫穿過裘德的耳朵。

    “咕！”萊茵黃金制造的仿生人向后一退，趁這個間隙，萊恩再度握住了車把，“別想跑……！”

    “喂，你們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男人們的視野恢復了，“那個耳朵！”

    ——被碎鉆貫穿的耳朵流出了明顯不是鮮血的液體。

    裘德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他捂住耳朵向后退，神情險惡萬分。

    萊恩駕著摩托沖了出去，他瞄準最近的出口，一口氣加大了油門。

    裘德一腳踢開那個黑色的箱子，從那里頭，無數觸手涌了出來。

    他說：“好好享受吧?！?/br>
    萊恩沒有回頭，就那樣沖了出去。

    在他身后，男人們發出慘叫，那聲音接著變得低啞且曖昧。

    仿生人咬了咬牙，他身前的萊諾掙扎了一下，抬起頭望向后頭。

    “別動?！比R恩啞著嗓子說道，“你現在什么都做不了?！?/br>
    萊諾的確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身體還極度疲憊，方才與裘德的對峙消耗了最后一點的體力，現在的他連動也無法動彈。

    車子一口氣開出了小鎮，直到越過河流，他們才終于停下。

    萊恩攬住萊諾，兩人幾乎摔倒在地，在河岸上翻滾。

    “萊諾……！”萊恩慌忙起身，“你沒事吧？！”

    “嗯……”

    回答的聲音很微弱。

    然而萊諾的確坐起了身，他抱住自己的膝蓋，目光直投向遠處。

    萊恩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遠處小鎮的影子，他湊過去蓋住了弟弟的雙眼。

    “別看了?！彼f，“……抱歉，我剛從森林回來?！?/br>
    所有裝備都在冬季時消耗殆盡，沒有裝備的他能對付眾多觸手的方法只有一個。

    但那是萊恩絕對不會使用的想法。

    萊諾張了張嘴，最后搖了搖頭。

    “不是哥哥你的錯?！彼f。

    “萊諾……”萊恩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我去、裝點水吧?！?/br>
    萊諾需要清洗一下，他想。

    他跑去河邊，留萊諾一個人繼續呆在原地，呆然地看著遠處小鎮的影子。

    那個鎮上有著許多糟糕的回憶。

    然而……相

    關照過徐明的超市老板，他們兩時常去的面包店的店員，愿意雇傭仿生人的咖啡廳主人。

    “……不是哥哥的錯?！?/br>
    要是他沒有來到那個鎮子，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徐明的事、倉庫里發生的事、鎮子的事。

    ……艾德的事……

    某種巨大之物壓向他胸腔，從頭到尾將他籠罩。

    它沒有溫度，雖不冰冷，卻讓人什么都感覺不到。

    萊諾喘息，進入氣體交換裝置的氣體卻沒有涌出來的多，他的機體損壞了。

    ——如果他沒有遇到艾德，艾德就不會死。

    “萊諾？”

    他的身體沒有變成這樣的話，裘德也不會找上門來。

    “醒醒，萊諾！”

    如果……如果——

    “萊諾！”

    猶如被電流貫穿了身體，燒灼感穿過全身。

    那種巨大之物壓迫著視神經，他晃了晃腦袋，試圖站起身說自己沒事。

    這個舉動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身體的平衡感被破壞，他搖搖晃晃地找不到重心應該轉去的方向。

    最終，他一頭栽進另一個仿生人的懷抱，后者焦躁的呼喊混雜在防空警報般的耳鳴里。

    “放松下來，好好呼吸！”

    做不到。

    或者說，干脆就這樣做不到才好。

    “先躺下……！”

    他被放平了，握著他手的手掌冰涼。

    一些水被灌進了口腔，可是那無濟于事，萊諾在向下沉去，漸漸進入了無光的世界。

    “萊諾！”

    ——對不起。

    …………

    ……

    電弧城。

    它距那里小鎮其實并不算遠，就在東邊一些的地方，隔著河與龐大的人工水系。

    那些流水無視自然地形，是純粹為了抵御觸手而建立的網絡。

    被隔絕其中的城市像是座孤島，因為土地有限，人們建設起了無數高樓，城市光怪陸離地向上擴張著。

    “本地新聞報道：本市以西的多處村鎮，近日里遭到了觸手襲擊，該群觸手暫未有向西擴張的跡象，……”

    醒來時……女性身姿的播報員正在說道。

    她的身體是立體影像構成的虛像，那副姿態據說有實物依憑，但那形象過于完美，真有實物，多半也是個仿生人。

    免費頻道而今大量地利用外觀完美的仿生人進行主持，付費頻道則能提供深度定制的主播形象。

    眼前這個，顯然是眾多仿生人中的一個，她對著面前的虛空露出完美的微笑，因為過度完美，而讓人覺得虛假。

    “就憑這點，仿生人永遠無法替代真人”之類的論點從很早以前開始就相當盛行。

    不過，那種笑容從一開始就是在模仿實際的主播，其中一些甚至能以假亂真，代替本尊進行主持也未被發現。

    當時的媒體稱眼前的一切宛如一場大型社會實驗。

    “……”

    為什么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呢？

    頭很疼，一定是那頭疼引發的副作用。

    可是頭疼同時也讓世界變得奇妙了起來，它好像很清晰，又好像很模糊，到處都遍布著針狀的結晶。

    “醒了？”有人說，視線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移去，有一張白得過分的桌子，藍色的熒光屏在桌面上方展開。

    那是最新款的……深度網絡上遍地都是廠商的廣告……

    不行，無關緊要的細節太多了，不自覺就會涌入腦海里。

    “好像還有些恍惚啊?！弊雷忧捌岷诘囊巫由?，說話人交疊著雙腿，“知道我是誰嗎？——啊，抱歉，你不知道?！?/br>
    沒有經過自我介紹。

    那人露出了一個冷淡的微笑。

    “我是你哥哥的醫生，這么說能明白嗎？”

    “萊恩的……？”

    “他帶你來這里的?！?/br>
    “……”

    少許記憶復蘇了。

    車輛的振動，無休止的窒息般的黑暗。

    呼喚聲，水流的冰冷，入城時聽見的嘈雜。

    手掌下意識地向自己腹部撫去，那里出乎意料地已經恢復了平坦。

    “幫你拿掉了?！贬t生說，“你找你哥哥，原本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嗯?！敝皇菦]想到會如此輕而易舉。

    簡直仿佛做了一場夢，而后一切就結束了。

    醫生的目光如同手術刀一樣：“人工國際的制品，皮膚的延展性的確優異，能夠輕易恢復原貌?！?/br>
    “——”對被談論的人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好話題。

    “不過，比起這種已經知道的事，我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怪物?！?/br>
    “過于簡潔明了了?！贬t生散發出尖銳的不滿，“算了，這部分我會自己調查的?！?/br>
    “——萊諾！”

    一陣腳步聲從視野注視不到的地方傳來。

    它飛快地向這里靠近，最終演變成了一個向這里沖來的身影。

    他以近乎飛撲的方式占據了視野大半，身體被還帶著微潮的身軀包裹，胸口被緊緊壓迫。

    “哥哥……你太用力了……”

    “抱歉?！甭曇舨恢罏槭裁磶е耷?，“我沒有及時收到信……我沒能趕到?！?/br>
    “這不是你的錯?！?/br>
    “不要再這樣說了！”被擁得更緊了，“如果我早點去的話，艾德……”

    額角傳來了尖銳的刺痛，宛如要被撕裂一樣。

    萊諾終于忍不住用手掌抵住額頭，緊緊地皺起眉。

    “哥哥?！彼麊?，“艾德……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