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入宮
狄笙在島上長大,在他小的時候月升島還不是如今紙醉金迷的模樣,當地人多以捕魚為生,他父親也不例外。狄笙年幼時喜歡赤著腳在海邊撿螃蟹,偶爾趁著家里人不注意跑到海里調皮地游上幾圈。 他母親是漁村里有名的美人,比起海邊人大多偏黑的膚色,他母親白得惹人羨慕,人人都說老實巴交的老狄能娶上這樣一個漂亮的老婆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只是后來,月升島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寧靜的漁村被嘈雜的現代化機械驚醒,短短幾年時間,高樓大廈平底而起,島中心更是成了漁村原始居民最為向往的撈金之地,有時一天賺來的錢甚至抵得上一個月出海捕魚的收獲。無數人開始放下漁網跑到島中央工作,將這戲稱為“入宮”。 只有老狄,依舊守著他破舊的漁網,日復一日地出海捕魚,人家笑他跟不上時代潮流,老狄也只是一笑:“總有人還要吃魚的嘛!”狄笙的母親以往在家織魚網販賣,后來漁網需求越來越少,她便也在村里婦女們的慫恿下涌入了轟轟烈烈的“入宮”大潮。 從那以后,狄笙漸漸發現母親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她的身上總是散發著濃郁的芳香,衣著也變得越來越華麗,而且總是能給他帶回來以往沒有吃過的小零食,奶香肆意的蛋撻、花樣繁多的點心、口感酥脆的炸雞……每一樣都是從前未曾嘗過的味道。那時他覺得母親很美,生活可以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十四歲那年,父母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爭吵,狄笙雖然被鎖在關在房間里,但單薄的門板根本無法阻擋聲音的傳遞。第二年,母親為狄笙生下了一個弟弟,狄笙知曉這個小生命有多么來之不易,因而對他倍加呵護珍惜。那天母親親手將小嬰兒交到他手上,抹著淚轉身離開,從此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老狄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出海,常常在院子里仰望那些越來越高,越來越密的大樓。他日日飲酒,酩酊大醉后紅著眼睛對狄笙吼,說他恨,恨那些高樓,恨迷了世人心竅的金錢,那一切罪惡的根源。 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好不容易被哄睡的嬰兒常常被嚇得啼哭不止,狄笙無奈,只好帶著弟弟暫時避開父親的暴怒。而后老狄在某一次醉酒后駕著他的船駛向了無邊深海,永遠離開了這個令他心灰意冷的塵世。 狄笙從此以后便獨自帶著弟弟,家里值錢的東西不多,算上好心鄰居的接濟也能夠勉強度日。直到狄簫病重,漁村的醫生帶他去了城中心的大醫院,才查出小嬰兒竟患有心臟病。醫生只是冷冷告訴他,這病他們治不好,在狄笙的一再追問下,醫生才不耐煩地告訴他,想活命最好到國外的醫院做手術,不過很貴,所以叫他不要白費心思。 狄笙從那天起開始沒日沒夜的打工,治病要花多少錢他沒有概念,只知道他不能像父母一樣放棄弟弟,這已經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寄托…… * 狄笙養傷期間,程洛鉞已經將安排好了狄簫的全部事宜,送走弟弟后,立刻踏上了候在一旁的豪車。 月升島西高東地,以蟾宮為界限,西側繁華似錦,東側狄笙長大的地方如今已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棚戶區。豪車一路像高處行駛,去往一個狄笙完全陌生的世界。 狄笙容貌肖似母親,但骨子里的性情卻更像父親,固執地守著自己設定的一套原則。同樣一片海,他曾經在里面盡情嬉戲,如今俯看而去,靜海湛藍依舊,卻像是多了一份難以言明的孤寂。此刻的他孑然一身,這些年來的堅持驟然被打破,卸下一身沉重,他更多的是茫然無措。 “主人”兩個字從那天起就一直盤桓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以往工作過的娛樂場里,有專門的奴隸服務有如此喜好的客人們。狄笙從最開始的難以理解,漸漸變得無論見到什么都能夠淡然自處,只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走上這樣一條路。他唇邊噙起了一絲苦笑,心想自己怕是不會有那些被精心調教過的奴隸們討人喜歡。 豪車最終停在了山頂的一處哥特式的城堡前,院落門旁矗立著一只巨大的銅鑄貔貅,與整座建筑群顯出幾分格格不入的違和,卻與蟾宮周邊的賭場如出一轍,令狄笙得以確認這是程洛鉞的宅邸無疑。 他繞過噴泉假山,走了長長一段漢白玉路面才終于來到大門前。銅鑄大門半開著,他環顧四周,花園里的工人各司其職,無人注意他這不起眼的來客,正不知所措間,門內傳來了一直盤旋在他腦中熟悉的聲音:“進來吧?!?/br> 狄笙推門而入,復古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從光明中走入,視線適應了一下大廳微暗的光芒才環顧四周。廳內吊頂極高,巨大的枝形燈垂在中央,大廳兩側是高大的柚木書架,上面滿滿當當擺著各類書籍。狄笙在東側書架的沙發前發現了聲音的主人,那道身影背對著他靠這椅背站立,像是對他的到來毫不在意。 狄笙提了一口氣,嶄新的皮鞋踩在酒紅色的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響。身上的白襯衫與黑西褲均是謝寧準備的,雖然看起來與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即使是狄笙也能感覺到這材質上的天差地別。 程洛鉞在狄笙接近后轉過身來,一手捏著雪茄,一手端著酒杯,白襯衫外套著一件深咖色的馬甲,視線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狄笙,像是品評商品般點了點頭道:“養得不錯,不過還可以再長點兒rou,這樣cao起來才更有感覺?!?/br> 狄笙語塞,方才還在感慨男人周身散發的氣度,下一秒便被這樣赤裸的言辭弄得不知如何自處。他在心里重新給自己做了建設,認定這就是此人私下的風格,同時也再一次明確了自己的身份與作用,命自己盡量坦然地接受。 他喉結輕滾,應了聲“是”,在男人興味盎然的目光中吸進了一口帶著雪茄松露香的氣息,屈膝跪了下去,視線落在地毯繁復的花紋上,按那日留下的指令叫了一聲:“主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