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主人
程洛鉞重新回來時,發現擺在桌上的西裝疊得端端正正,而狄笙已經穿好了衣服褲,雪白的襯衫浸過水,斑駁的血跡從內里洇開,如同盛放的荼蘼。眼前的人靜靜站在桌邊,內里散發的內斂氣質與一年前壽宴上相見沒有什么不同,雖然虛弱得搖搖欲墜,卻依然挺拔筆直,沉穩內斂。 那雙眼睛望過來,明明忐忑不安卻偏要故作鎮靜,倒格外有趣。程洛鉞升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噙著笑上前坐了,半托著腮說:“我不是什么慈善家,我想你也清楚,這個數的損失可不是cao一次就能一筆勾銷的?!?/br> 這樣的問法似乎印證了狄笙最壞的打算,他面色蒼白如紙,急趨半步上前,聲線有一絲凌亂,卻也沒拿方才挨cao的事做籌碼,只是詢問:“程爺,謝先生他查得如何?” 程洛鉞不答反問:“你很缺錢?” 狄笙抿著唇點了點頭:“是……”隨后又補了半句,“但我拿過的每一筆都有明確來源,還請程爺明鑒?!?/br> “還差多少?” “什么?”狄笙怔了一下。 “給你弟弟治病的錢還差多少?” “程爺……”狄笙所有的沉穩隨著這樣一句話盡數碎裂,過載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把撐住桌角,眼里終于染上了一抹哀求,“求您不要動我弟弟,他還小,您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br> 狄笙明白,以程洛鉞的勢力,自己那點不值一提的身世經歷根本無從隱瞞,可一來他始終堅信事情查清之后能夠還他一個清白,二來也沒曾想到謝寧才去了不久,竟然已經將他查得如此細致。軟肋被人拿在手中,狄笙努力為自己架起的那點淡定終于散個徹底。 事情的來龍去脈謝寧已經弄清了,不過是狄笙過于出色,拿的小費一直比旁人多,惹人眼紅,又是個另類,獨來獨往,十分不合群。廳里工作的幾人暗地里違反了禁賭的規矩,打著給客戶擔保的名義分頭搞了不少籌碼出來,跑到地下賭場與人玩“一拖三”,賭紅眼輸得片甲不留,一番合計后將主意打到狄笙頭上。幾人咬死了狄笙做局,其中還有備受劉素新寵愛的親信,添油加醋講述狄笙的另類舉止,果然混過了劉素新這一關。 這點局經不起查,謝寧三兩下搞明白賭廳情況后,順手將狄笙查了個底掉。程爺看上的人,他自然分外上心,回來后事無巨細匯報一番,這才有了程洛鉞方才這一問。 程洛鉞并不是想嚇狄笙,卻沒想到他是這般反應。像是敲掉了一層冷硬的外殼,露出內里柔軟的顏色,瞬間鮮活起來。聽謝寧講完,他才知曉狄笙這個年紀一身的沉穩從何而來。嚴苛如苦行僧般的生活習慣,一面工作一面照顧生病的弟弟,在賭場這樣的地方,每日眼見金銀如水般流轉,即便如此缺錢,仍不貪不義之財,不走捷徑,就更難能可貴了。今天若不是自己那般點他,這人怕也未必能夠折腰。 “之前存下的錢自己留著用,你弟弟的事我來處理。你不是想帶他去歐洲看病么?我為他安排最好的醫院和專家,你覺得如何?” 狄笙本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未曾想事情竟是這般走向,驚訝地望著施施然坐在面前的男人,三言兩語就將他心底最深卻難以實現的愿望講了出來。他相信程洛鉞能夠說到做到,心底泛起感激,可又不愿白白受人恩惠,因而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當然,我也不是沒有條件?!?/br> 狄笙這才平下心神,他不知曉自己還有什么能夠用來交換,只能努力讓自己平靜地回話:“程爺請講?!?/br> “此前的約定依然作數,我會護你周全。你弟弟的事情另算,我希望你從此跟在我身邊,只為我一人服務。成了我身邊人,自然無人能動你,你覺得如何?” “程爺!”狄笙被這接二連三拋出的誘餌砸的有些懵,跟在程洛鉞身邊,這樣的事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如謝寧這般的存在,誰不敬上三分,他狄笙又何德何能可以在程洛鉞身邊占據一席之地? “先別急著回復,我身邊的人有很多種,至于你……”程洛鉞看出他的疑惑,定定望著他笑道,“我希望是我想cao就隨時隨地能夠cao到的那種?!?/br> 狄笙身體猛震了一下,剛被cao開的后xue依然隱隱作痛,腫脹難耐,裹在筆挺西褲里的雙腿還在發麻,聽聞此言只感覺那麻意一路攀爬至脊背??伤徽J為在方才那一遭里,面容始終保持冷靜的男人從自己身上得到了什么樂趣,可這提議又如此清晰明確,不像是在玩笑。 狄簫的病確實不能再拖了,以他現在這樣的方式工作,樂觀估計至少也要三到五年才能攢夠給弟弟手術的錢??蛇@些年,他無數次以為能夠接近終點,然而存錢的速度卻分明抵不上物價飛漲的速度。他不知道弟弟是否還能繼續這樣無休止地等待下去…… “我答應?!钡殷显偬ы?,眼里已無半分猶疑。 這已經是他能用這具身體換來的最佳籌碼了。更何況,比起從出生就在痛苦中掙扎的弟弟來說,他已經足夠幸運。 “只要您不嫌棄,這具身體從內到外都是您的,在任何您有需要的時候?!?/br> “我以為你要再想想?!背搪邈X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給出了答復,倏而展顏笑了一下。 “劉哥說得對,能被程爺看上,是我的福氣,”狄笙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語調誠懇,“除了這具身體您還看得上,我也沒有什么能夠報答您的東西了?!?/br> “我會盡快安排你弟弟的事情,”程洛鉞起身看了看狄笙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襯衫道,“謝寧會給你安排醫院。盡快把傷養好。陷害你的人我已經命人處置了,至于劉素新……皓月不養是非不分的廢物,他做錯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br> “程爺,您不必如此?!钡殷喜挥X得自己有資格接受這樣的道歉,連忙制止。事實上,那幾個人拿廳里的錢出去賭狄笙全都看在眼里,只是他向來不會過多過問別人的事情,不參與、不制止也不匯報,這種高高掛起的姿態不僅間接造成了賭場的損失,也同時將自己折了進去。他本覺得自己干凈得理直氣壯,甚至是遭了無妄之災,可程洛鉞輕描淡寫的一聲抱歉卻讓他忽然升起了幾分愧疚,走到這一步,他分明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事情到此算是有了一個了結,程洛鉞沒有在意狄笙的推辭,只是笑著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糾正他的稱呼:“記得下次見面,要改口叫‘主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