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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刺繡在線閱讀 - 三.第十~第十四章

三.第十~第十四章

    十.

    陶澄面上沒什么表情,叫傭人們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各懷心事暗暗打鼓。

    “看來你們都還記得,”陶澄說,“我為此受了苦,也與那個陶家上上下下避之不及的倒霉胚子鬧翻了,這幾年只聽到他名字都覺得倒胃口?!?/br>
    陶澄不動聲色的看著傭人們,“今日聽聞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我趴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那半個月里,似乎那觸霉頭的東西還妄想來求我饒他性命,當時是你們之中的誰攔下來的?”

    仆人們面面相覷,陶澄又道,“將當年之事再述一遍,我聽著高興了,賞一錠金子?!?/br>
    一錠金子?誘惑實在太大,兩個男仆立馬哈腰朝前邁了半步,兩人相互看看,一人努努嘴,另一人便先開口,仍是小心翼翼的語氣,“當年,我們倆在后院里,是...是劈完柴要抱到廚房里去,正走著,聽見什么動靜,想來府上從未養過貓貓狗狗,一時好奇,尋著聲兒去看?!?/br>
    “走不了幾步,竟是瞧見院子的圍墻底下莫名多出個洞來,磚塊掉在草地里,洞口還直往下掉渣子,把我們嚇得不輕,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狗賊要來偷東西,這光天化日的,估計是不要命了?!?/br>
    陶澄眉毛挑起,一副興趣盎然的模樣,“接著呢?”

    “接著,就,就看到一只胳膊摸索過來,細溜溜的,一撇就能折斷似的。我們懷里不是抱著柴禾么,當下就放到地上去,撿起最尖利粗壯的一根,一人一邊悄聲走到洞口邊去,尋思著這狗賊一鉆進來就要他好看!”

    陶澄在心里哼笑,嘴上催到,“結果等腦袋一鉆過來,發現是那倒霉催的?”

    仆人趕忙附和,“是,大少爺說的正是!”

    陶澄“嗯”道,“說詳細些,好久沒聽樂子了?!?/br>
    “我印象深著呢!”兩個傭人又對視一眼,目光灼灼,仿佛倒映著發光的金子,“那倒霉胚子兩只胳膊和腦袋一冒出來,正掙扎著往前爬呢,就看見我們了,登時嚇的臉都沒色兒了,我們也是一愣,比瞧見盜賊還吃驚?!?/br>
    “那人見勢不妙,急急的往后退,我們哪里肯讓他得逞!扔了柴禾就蹲下去捉他的手,他也不叫喚,跟啞巴似的,被我們從洞口里拽出來壓墻上了。我就問,‘這狗洞是你挖的?’他也不答,灰頭土臉的,脖子上還纏著紗布,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玩意兒?!?/br>
    陶澄忍著沒皺眉,那還是他第一次嘗到血是什么味道,也被自己魯莽出格的行為嚇到了,陶澈罵他走火入魔,或許是罵對了,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自己沒有一天會不惦念輕陌的,卻憋悶在心里,硬生生的憋悶出了堪比走火入魔一般的執念來。

    那道傷疤也是他的執念,傷在輕陌身上,執念在他這里,經年累月熬進了他的骨rou之中,碰不碰都會疼。

    陶澄默默嘆了一口,將自己從回憶里掙脫出來,再抬眼,又是聽趣聞的神態,“就這樣?我聽說你們確實要他好看來著?”

    “也,也沒有,畢竟他是周姨的侄子,”傭人訕笑,接著道,“我們看他偷雞摸狗不知道懷著什么壞心眼兒,竟敢在您的后院里敲個洞,于是連番逼問,他才終于出聲,說是聽聞大少爺被喬二奶奶罰了十板子,實在放心不下,正門不能走,只好揣著小榔頭來鑿洞?!?/br>
    “我們下人住的偏院,繞過一片矮樹林就是后院廚房的圍墻,那倒霉催的就是倒霉,恰恰被我們遇見,平日里晌午大家伙都歇息了,確實讓他有機可乘?!?/br>
    陶澄贊賞道,“虧你們勤快,再賞一錠金子?!?/br>
    這可樂壞了這兩仆人,躬身謝過之后,繼續回憶他們的壯舉,“我們自然不能讓他來礙您的眼,于是將他按倒在地,要他怎么來的再怎么回去,這么膽大妄為,自是要懲戒一番,我們便要他學兩聲狗叫,邊鉆回去邊叫,否則就上告給喬二奶奶也罰他不止十板子?!?/br>
    “他猶豫半晌就從了,想來也是沒了別的法子,卻也是個有骨氣的,我們催了幾回他都死活不肯出聲,”說到此處,那傭人舔舔唇,有些躊躇不定,與另一個作惡的同伙互瞧了幾眼,“于是我們倆就...”

    “就如何?”陶澄輕笑一聲,“是貪心不足還想要我加賞么?”

    “不是不是,”傭人趕忙搖頭,快速道,“于是我們倆就撈起他兩條腿,以此迫他學狗叫,他正爬到一半,進退都不得,胡亂掙扎起來,其實我們也頗為嫌棄,怕碰他一下就沾染上霉運,不巧剛要放手時,他突然掙動的像是發瘋一樣,許是禁不住懲戒著急了,倒霉催的,叫那狗洞上面的半拉磚頭角劃破了褲子,沒流血,應是沒劃到皮rou?!?/br>
    陶澄兩手相拍,一面鼓掌一面對其他傭人道,“學著點,忠心耿耿,哪怕時隔幾年,這等好事也能被我挖出來獎賞一番。你們誰還有如此樂子講給我聽聽?”

    一個侍女躍躍欲試,被旁邊的姐妹拉了拉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咱們大少爺有些不對勁”,到底何處不對勁?大約是隱隱有些陰陽怪氣。然而那個侍女被獎賞蒙蔽了眼,一錠金元寶,她得要不吃不喝忙碌個把年才能賺到手,怎么算這都是一樁劃算的買賣。

    陶澄揚起下巴示意,“說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br>
    侍女緊張的咽下一口,“他雖是周姨的侄子,但也一直同我們嬤嬤侍女住在一起,我...應是我...是我平日里比較好說話,他曾托我給您帶一封信來著,我其實瞧他也怪可憐的,推脫了幾回便應下了,但誰知他信里寫了些什么,萬一是不能入眼的...”

    陶澄“哦?”了一聲,“還有這等事,信呢?”

    “我...我自是不愿戴在身上,轉頭就撕成了碎片扔進豬食槽里了?!?/br>
    陶澄垂著眼,緩緩的眨了幾下,又問,“他之后,沒問你?”

    侍女低聲道,“問了,我說‘大少爺沒命我帶信給你,你別去擾人耳目了?!?/br>
    聽故事時,時間走的特別快。

    回憶往昔也是如此,仿佛昨日傷口還汩汩流著血,今日再瞧,已經糾結成了經年的舊疤。

    陶澄站在私塾里,聽了半日孩子們清脆悅耳的朗讀聲才緩過心神。

    明明同住在陶府里,卻好比相隔千山萬重,哪怕輕陌遠在常州時,兩人還能艱難險阻的通上兩三封書信,可陶府呢,一溝食槽就能化作萬丈深淵。

    朗朗書聲又起,“人之初,性本善?!?/br>
    陶澄將書本扣在臉上,他的娘親,對下人溫婉善良,獨獨對輕陌恨之入骨一般,到底是什么緣由,讓她善性變作惡。

    十一.

    陶輕陌又折了一條柳枝,照搬之前揪葉子,最后一片葉落時輕陌忍不住彎起嘴角,“天命難違,這就來拆了你大飽眼福?!?/br>
    實在是比吃了媚藥還抓心撓肺,可也不能怪輕陌好奇心太重,陶澄都走了好久了也沒折回來,說不定這個包袱就是留下來給他的呢?

    陶輕陌興奮的一把丟了柳條,三兩下就拆出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鐵盒子,盒子上早就看不出什么圖紋,有幾處銹跡斑斑,只有四個邊角磨的光亮。

    仿若元神出竅,徒留一具軀殼定在原處,輕陌好半晌才從恍惚中回神,“原來是周姨告訴他的?!?/br>
    輕陌拂開飄落在盒蓋上的樹葉,里面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珍藏的寶貝。

    七歲被叫去和陶澄一起讀書的那一年,是輕陌童年里過的最好的一年,但也只有那么一年的光陰可以回味。

    百花節那日,三個小學生上完課后送郭先生出門,恰遇見回府的陶老爺,輕陌見陶澄陶澈喚他“爹”,于是喏喏的彎下腰跟了一聲“老爺”,這是輕陌第一次見到陶老爺,他不敢抬頭也不敢直起身,隨后卻被撈進了一個懷抱里。

    陶老爺蹲著身松松的環住他,“叫什么?幾歲了?”

    輕陌緊張的不知所措,看著這張離他很近卻十分陌生的臉,小聲道,“我叫輕陌,七歲?!?/br>
    “是啊,你已經七歲了?!碧绽蠣斝@著感慨,“喜歡這個名字么?”

    輕陌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陶澄總是滿口“輕陌”的喚他名字,連晚上做夢都能聽到幾回,叫他如何不喜歡?輕陌便答,“喜歡?!?/br>
    陶澈在身后想要拽他爹的衣擺,又不敢,急的轉圈兒,又聽他爹問,“學習難不難?”

    輕陌小心的去瞧郭先生,既不敢說難,也不敢說不難,張張口冒出一句,“噫吁嚱!”

    陶老爺詫異,“這是何意?”

    “就是...也難,也不難?!?/br>
    陶澄眉開眼笑的顯擺著擠到他爹跟前,“噫吁嚱!爹,輕陌比我和弟弟都靈光,可聰明了?!?/br>
    陶老爺也笑起來,“之前,一直在偏院里?”

    輕陌道,“嗯?!?/br>
    “偏院里沒有孩童,你都是和誰玩兒?”

    “和花草,蟲子,小鳥?!?/br>
    平日里他哥哥喜好往那倒霉蛋身邊蹭就算了,眼下連他爹都抱著倒霉蛋說個沒完,陶澈急吼吼的跺腳,接著就瞧見他娘親大步走來,他像尋到了救兵,“娘!”

    輕陌也瞧見了喬二奶奶,兇神惡煞仿佛魔鬼一般,他瑟瑟的看著她走到身前,許是陶老爺在場,她沒像上次那樣口出惡言,只用毒刀的眼神剜了他一記,隨后拉過陶澄藏在身后,又催陶老爺,“老爺回屋歇息吧,當心身子?!?/br>
    卻不想一句關心倒成了詛咒應驗,陶老爺當晚就病倒在床上起不了身,連續三五日越發虛弱,急的陶府上下滿是陰云。輕陌縮在床角,他聽到了傳言,侍女嬤嬤也都當他是一股晦氣,每一個人都在怪他,嫌惡他霉運纏身還不知道躲遠些,竟會坑害他人,實在可怕。

    再一日,周姨就收拾行囊,帶著他離開了陶府,破舊的馬車在路上顛簸了半個多月,最后駛進了常州,停在了陶家的果園地盤上。

    回憶大多苦澀,能憶出甜味的幾件往事全都裝在了這個鐵盒子里。

    輕陌打開盒蓋,取出他舍不得賣的三張刺繡,又拿出一沓信紙放在桌上,再去拿小桃胡時,清風吹來拂散了薄軟的紙張,嚇的輕陌趕忙撲身壓住,一面收一面嘀咕,“好險。亂跑什么?跑到湖里去了怎么辦?”

    從盒子里拿出一把磨得發白的小銼刀作為鎮紙后,輕陌這才放心的將好幾個打磨精致的桃核挑出來,最后是一個巧環。

    這個巧環當時可是要了輕陌的小命了,如何也解不開、取不下,急的他臉紅脖子粗,果園里全是忙碌的農夫,誰也沒空來看看他這個小家伙是怎么回事,任他眼淚汪汪的抱著巧環坐在雨棚下撅著嘴巴生悶氣。

    輕陌勾起這個精巧的小玩意兒,“你再也難不倒我了,隨你怎么套,我都能給你解出來?!?/br>
    巧環是陶澄給他的第一封信里夾帶的,其實一共就只有兩封信,他臨摹過千百遍,早已倒背如流。輕陌往那一沓書信上看去,也不知道陶澄瞧見了這么多同樣的書信會作何感想。

    伸過手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兩封陶澄真跡,一筆一劃不甚端正,還隔上幾句就劃掉一個錯別字,輕陌都能想象出六歲的小陶澄伏在桌前,郭先生就守在一旁指導他,幫助他的場面。

    第一封信,當時輕陌在果園里幫著果農挑揀壞掉的果子,陡然被喚了一聲,說是有信件帶來,待他滿頭霧水的接過,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寫著“輕陌親啟”時,眼淚奪眶而出。

    輕陌,見信如唔:

    我很想你。你可知當我聽聞你已離開家里去往常州時,我如何也不信,還與先生鬧了脾氣,真不懂事。

    父親已經無恙,你不必掛心。

    父親臥床那幾日,我與弟弟心神不寧,看著父親嘔吐不止實在害怕,好在那病不會傳染,我們便一直待于屋里陪伴娘親,守在父親左右,當時你如何我半點不知,待父親痊愈后,我才聽到一些討厭的揣測。

    他們怎樣說你,我都不會信。我與你親近一年的時日,只覺得開心不已,只想與你一同讀書,繼續在一起,你萬不可將我與那些壞人歸到一處,我心悅于你,你定要堅信不疑。

    送你一套巧環,望能討你歡心。

    常人都言“安好勿念”,只可一半,你須安好,也務必要念我想我,否則來日再相見,看我不理你。

    百花節后十日,于學塾中,陶澄。

    輕陌的手指輕輕摸在“我心悅于你”上,心間似有甜蜜也似有苦楚,亦或是一片空白,楊柳葉又飄落在紙上,輕陌將它吹開,嘟起的唇又抿成一道彎,若是這一紙文字還算含蓄,那么下一封信對他來講,就當真是確鑿的情書了。

    輕陌,見信如唔:

    我依舊很想念你。你的回信也太短,叫我看上幾遍還嫌不夠,也鉆了空子,信短字少,竟一個錯字都沒有,此處略去郭先生表揚你的若干字句,自己體會去罷。

    我問父親可有機會去常州?父親只含混的應我,你別急,我用功讀書,得了父親的歡心后就求他帶我去看你。

    果園里可有朋友?別再與花鳥蟲草為伴,你這樣好,這樣叫人喜歡,是否已經有了一起玩鬧的伙伴?為你開心,可你千萬不能忘記我,每日都要想念我。

    昨日端午,不知你是否吃到了臘rou粽子。想起去年,我們私會與假山之下,頭頂皓月當空,生怕被人發現,你大口吞吃的模樣我至今記得,實在好笑有趣,我也納悶,為何你都如此狼吞虎咽,毫無規矩,卻仍是好看的像明月一樣。

    先生今日教了一首,我頗為喜愛,為此還被弟弟笑話了一番多情之人云云,先生也道我是年少的小大人,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羞赧,詞寫在信尾,望你也能喜歡,若是不喜,回信時也不許出言笑話。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此句甚妙,我大約百年千年也寫不出來。雖是牛郎織女,不大適合我們,但他們相距萬里,就沖這處,我們也應學習他們。眼下你已經離開近三個月,仿若三年之久,萬一將來某一日,我們不再書信相交,我仍會牽掛你想念你,你須得同我一般,否則再見之日,便是我兇你之時。

    端午后一日,于學塾中,陶澄。

    輕陌輕呼一口,待這陣裹著溫熱的風吹盡之后,才將兩張信紙折起,放回到鐵盒子里。他不比以往,七八歲時看信,便是單純的想念,等漸漸長大,心里無法抑制的生出旖旎的想法時,再看信便會洶涌的落淚,怨恨,癡念,茫然,心思太重終于讓他生了一場大病,瘦的皮包著骨頭,毫無生氣,在那些昏昏沉沉的夢境里,他已經看不清陶澄的模樣了。

    “苦盡甘來么?”輕陌莞爾,將他臨摹的那幾張拿在手里,這是他生怕真跡保存不當而做的權宜之舉,“哎,好丟人,不會真的被他看到了吧?!?/br>
    再是桃核雕刻的幾個小籃筐,閑暇時消磨時間,十四歲左右吧,那時妄想著有一天再見面,就把這個小筐當做見面禮,結果到底是沒好意思拿出手,比起陶澄身上的精致玉佩,一枚桃核果真寒磣。

    最后是他頗遭嫌棄的刺繡,低劣的布面,顏色不甚光鮮的繡線,輕陌視若珍寶的將它們疊好,將所有的寶貝都原樣放回盒中,再重新系好包袱,放到之前的位置上去,佯裝成沒被動過的樣子。

    輕陌拍拍手,站起身,去喚小廝,“還是雞湯面吧,你若是沒吃,帶來跟我一起用?!?/br>
    小廝趕忙擺手,“不成不成,管事兒的知道了要罵我沒大沒小的?!?/br>
    輕陌笑道,“不打緊,管事兒的聽我的,我罩著你,不怕,一個人吃飯不香?!?/br>
    小廝一臉猶豫,輕陌揮手催他,剛轉身又把人叫住。

    “那什么...”不比之前瀟灑大氣,輕陌也變作一臉猶豫,“你們青樓院,是不是,有那種藥膏或是什么藥水...”

    小廝巴巴的接話,“公子是說媚藥?”

    “不是!”再來媚藥他就真下不了床了,輕陌道,“消腫的那種,能...能快些恢復的...”

    小廝“哦”的一拐三繞,了然道,“縱欲之后消腫止痛的藥膏?”

    輕陌握拳捶手心,“正是。去幫我尋一些來?!?/br>
    小廝得令,顛顛的走了,留下的輕陌再強撐不住淡定,臉蛋臊的通紅。

    十二.

    用過晌飯后,本應吃飽喝足能再續上個午覺的,可惜湖里冒出一大片鴨子劃水,天高云闊,微風舒適,連鴨子都曉得要及時行樂,一只比一只能撒歡兒,擾醒了輕陌的盹兒。

    又想起陶澄要他多動動,那就勉為其難的動動好了,輕陌反手捶腰圍著水榭轉了一圈,最后抱回到樹干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腿,“就我這體格,接一位客得停業三天,早被老鴇扔出青樓了?!?/br>
    一想到自己的賣身契落在青樓里,輕陌就很惆悵,“得要想辦法賺錢,也不知道...”正嘀咕著,又扭頭去尋小廝,看他也是百無聊賴的守在柵欄旁,便喚到,“杜六兒,過來!”

    小廝聞聲趕來,輕陌道,“你知道贖身得要多少銀子嗎?”

    小廝一愣,“公子想拿回賣身契?”

    輕陌點頭,“自然想?!?/br>
    “那得問管事,”小廝琢磨道,“管事都不見得能做主,具體多少銀兩還得看...”說著朝湖對岸的青樓樓頂指去。

    輕陌陷入了焦慮,小廝火上澆油,“若是公子您,銀子怕是不夠,得要按金子來算?!?/br>
    輕陌哽住,一時間不知是該為自己的身價高興,還是該為多舛的命途嘆息。

    輕陌還是睡著了,懷抱著隨他去吧,至少讓他多享受享受眼下被陶澄包養的心思,在鴨子不甚悅耳的叫聲里昏昏睡去,等醒來時,天光染著火燒云的緋紅,他被攬在溫暖的懷里,周身都慵懶的要融化一般。

    “什么時候來的?”輕陌小小的打了個哈欠,躺椅并不寬敞,他大半個身子都趴在陶澄身上。

    “沒多久,正巧趕上你流著哈喇子的時候?!?/br>
    “拙劣,你何時見我如此不雅?”

    “昨晚?!?/br>
    輕陌真是無從反駁。

    陶澄輕笑起來,胸膛震動,惹的輕陌心臟亂跳,陶澄去摸他睡的紅熱的臉蛋,“睜開眼,當心晚上睡不著?!?/br>
    輕陌不依,長睫顫抖,仍是要懟,“是誰說晚上不來了的?”

    陶澄坦然至極,“我自不是君子,出爾反爾又如何?”

    輕陌再次啞口無言,憋著一口氣驀的仰起腦袋,拿一雙剛睡醒還氤氳的眼睛瞪他,不怎么兇,“你是不是,拜了個說書的當師父!”

    陶澄莞爾,眼里濃郁的深意讓輕陌看的有些癡,下一瞬便是天旋地轉,再睜眼,就見陶澄壓覆在上方,輕陌感覺有些不妙,喃喃的喚,“陶澄?!?/br>
    若是早晨的親吻叫輕陌不夠回味,那么眼下,陶澄單手捏著他的臉蛋,迫使他唇瓣嘟起,迫使他張開著唇齒接受他野蠻的侵占,毫無溫柔可言,卻讓輕陌盈了滿眼的淚水,只一眨就濕了臉頰,他雙手都攀附到陶澄身上,抱在他的肩背上,仰起頭,予取予求。

    手指沾到了濕意,陶澄停下來,輕聲哄,溫柔的像剛剛作惡的人不是他一樣,“不哭?!?/br>
    輕陌微微搖頭,不肯睜開眼,他收緊胳膊,又抬起腦袋,盲目的把唇往前送,陶澄改捏為撓,唇瓣再次相互含吮的時候,手指輕輕抓撓在輕陌的下巴上,哄逗小貓一般,抓了幾下,又撫在輕陌的耳邊,捧著他的臉蛋親吻的難分難舍。

    這一回溫柔繾綣的親昵能讓輕陌回味到下輩子,他抿抿紅腫的唇,被陶澄瞧見,便又愉快的得了好幾下啄吻,陶澄抹開他的眼淚,倏然笑起來,“你我本是云泥之別,本就不該有交集。我膽小如螻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今日弄傷弄疼我了,我懷恨在心,日后我見你定會畏畏縮縮,十分難堪?!?/br>
    輕陌才歇的眼淚又洶涌而出。

    喬二奶奶何時踏入過偏院一步?那是唯一一次,她怒火滔天的狠狠扇了輕陌兩巴掌,她咬牙切齒的怒罵,“卑賤的狗東西,勾引男人的手段跟那被你克死的娘如出一轍,別讓我再知道你靠近大少爺,否則,將你扔進北疆從軍,帶著你一身的厄運永遠別想回來!”

    輕陌不怕從軍,但他怕再也見不到陶澄,于是他擦掉嘴角的鮮血,“二奶奶息怒,小的不敢有非分之想?!?/br>
    喬晴眼里怒火更甚,只聽她嗤笑一聲,輕言念叨,“二奶奶,只是二奶奶?!倍溉挥炙^一巴掌,呵斥道,“跪下承諾!”

    心里鮮血淋漓,輕陌卻幾乎未曾猶豫,跪到地上,甚至不用喬晴再催,他就彎下腰,雙手撐在地面,磕頭承諾道,“小的保證,不礙大少爺的眼?!?/br>
    那時輕陌鉆了狗洞未果,送信未果,心間一片灰冷,等陶澄能下地走路,第一時間就來偏院里找他時,輕陌便冷著一張臉對他吼出那段長長的,違心的話。

    陶澄不可置信的瞪著輕陌,輕陌咬咬牙,從鼻子里哼出嘲笑,這向來都是別人對他的嫌惡,輕陌沒想到有一天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中傷自己最珍貴的心上人,他道,“還要用你的熱臉來貼我的冷屁股么?”

    年少誰不氣盛?何況是陶家人人恭維的大公子。

    陶澄從震驚中回神,漸漸表情如霜,“輕陌,原來你心眼如針尖?!?/br>
    這便是兩人分道揚鑣前最后的對話,殘忍到任誰也無法忘卻其中的每一個字句。

    輕陌嘴唇顫抖,像被親吮久了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一般,含混不清的只會說“不是的”,陶澄卻還有心逗弄他,先威脅了兩句“不許哭”,接著一面給他擦淚一面調侃,“我沒見到誰對我畏畏縮縮,倒是有一人頗為膽大,拿著柳條抽我,三兩句嘴巴就要溜一溜,活像拜了個說書的為師父?!?/br>
    輕陌又破涕為笑。

    陶澄摸他紅潤的嘴唇,壓低了聲線,“被cao的狠了,還敢罵上一句‘王八蛋’?!?/br>
    輕陌的眼淚算是止住了。

    他瞪著兩水潤潤的眼睛,磕巴道,“沒...沒吧?”

    “下回爭氣點,別暈,別迷糊,興許就能聽見你自己在叫些什么?!?/br>
    輕陌自認為捉住了重點,依然磕巴道,“下回?還...還有下回?”

    陶澄被他惹得直笑,“還想有下回?休想?!?/br>
    火燒云淡去,變作了灰藍色的天空,掛著一枚淺色的白月。

    小廝推開柵欄門走來,先伸長了脖子瞧瞧院里,見兩人蹲在湖邊說笑,這才小跑到跟前去領吩咐,“二位公子爺,晚飯點兒了,需要命小的去備菜么?”

    陶澄歪過頭問輕陌,“你中午吃的什么?”

    輕陌答,“還是雞湯面?!?/br>
    陶澄垂眸想了想,又問,“想吃青團嗎?”

    心緒波動的太密集,也怪眼前這人連連出招,輕陌鼻尖又有點泛酸,他“嗯”到,“想?!?/br>
    小廝接過話,“青團,有紅豆餡兒的,桂花餡兒的...”

    “不必?!碧粘涡χ驍嘈P,“不麻煩了,我們等下會出去逛逛?!?/br>
    小廝一拱手,下去前又往兩人滿是泥土的手上多瞅了一眼,心想,“這還能活么?”

    “這真的還能活么?”輕陌也嘟囔,一手把著光禿禿的柳枝豎在坑里,一手往里面填土,再看陶澄那邊已經完工了,不咋有信心的嘀咕,“有心插柳柳成灰?!?/br>
    “你都打哪兒學來的,”陶澄就笑,又幫著他捧土,“好歹給它們一條活路,若是不插,它們必死無疑?!?/br>
    輕陌“嗯嗯”的點頭,“言之有理?!?/br>
    陶澄還是笑,“早知眼下,何必當初?到底為何糟蹋它們?”

    輕陌說不出口,撐著已經不算太疼的腰肢站起身,補上兩腳實實土,“現在就出去逛逛么?”

    “嗯?!碧粘闻呐囊聰[,進屋里把輕陌的腰封拿出來,邊幫他系邊說,“去吃些小吃,再給你做幾身衣裳?!?/br>
    “我都穿慣粗布麻衣了,今日這件輕飄飄的,像沒穿似的?!?/br>
    “不比粗布舒服?”

    輕陌抬著手臂,有些想要抱住陶澄,可惜陶澄拍拍他肚子,“好了?!庇职櫭嫉?,“太瘦了?!?/br>
    寬腰封勒出輕陌盈盈一握的腰肢,如紗的衣料像云團,襯的輕陌越發清秀,他摸摸肚子,也皺起眉,“叫人認出來怎么辦?”

    “認出你么?”陶澄問,“除了陶府的人,你還在哪兒露面叫人記住過?”

    輕陌搖頭,“我就是擔心好巧不巧被陶府的人認出來,看見我們在一起?!?/br>
    陶澄想想那好巧不巧的后果,決定不可冒險一試,于是牽過輕陌的手心,兩人一同往水榭外走去。

    陶澄道,“帶你去易個容?!?/br>
    十三.

    陶輕陌算是發現了,陶澄就是個騙人的鬼,這哪里是易容?這根本就是變裝。

    輕陌兀自羞赧,身著一襲女子的廣袖輕衫坐在銅鏡前,任由侍女捻著一支簪子別進他的發間,他歪過頭瞧了瞧,發覺十分好看。

    陶澄卻不甚滿意,他本是在和花魁閑聊,此時走到桌前,從滿盒精致的發飾里挑出一個步搖,

    晶瑩碧綠的玉身頂端垂有三束流蘇玉珠,他遞給侍女,“換成這個?!?/br>
    花魁掩口輕笑,“從上到下每一處都是陶公子挑選的,若是這位公子不嫌棄,便送與你了,不必歸還?!?/br>
    還不待輕陌出言拒絕,陶澄便替他謝過了,輕陌想,“成吧,這上好的料子拆一拆,金絲銀線用來刺繡倒也不錯?!?/br>
    從花魁的水榭小院里出來,輕陌總想抬手去碰步搖,無奈那只手被陶澄牽著,只能聽玉珠碰撞的清脆聲擾在耳邊。

    陶澄滿眼帶笑的瞧他,“嗯?不習慣?”

    “你摸著良心,”輕陌怒目而視,依舊不怎么兇,陶澄問的這叫人話嗎,“換你,你能習慣嗎?”

    陶澄安撫的揉揉他的手心,“小心別去碰臉,當心把妝碰壞了?!?/br>
    輕陌才要觸到唇上的指尖乖乖收了起來,“這口脂好像是蜜桃味的,她涂了好多,我感覺嘴唇很重?!?/br>
    陶澄的目光落在那兩瓣朱紅的唇上,一開口就是情話,“沒涂時也有桃子味?!?/br>
    這措手不及的要輕陌接不上話,憋了小半晌憋出一句,“我...我沒嘗出你是什么味,但還是很好親?!?/br>
    陶澄莞爾,“大約再過段時日,父親南邊的果園會生產一種黃色的水果,狀似刺猬,聞之奇臭,印象頗為深刻?!?/br>
    輕陌謹慎道,“你要如何!”

    陶澄笑道,“逗你的?!闭f罷從輕陌的唇間輕輕嘗了一口桃子味。

    兩人慢慢走近青樓,遇見的人愈發多了起來,瞧見陶澄牽著一窈窕女子時都難掩詫異,待兩人終于從青樓院里出來,走上喧鬧的夜市時,輕陌嘆息一口,“你這個陶公子當的也不容易,怎么好像誰都認識你一樣,走哪兒都有眼睛看你?!?/br>
    “是有些無聊無趣?!钡巯滤鼙辉蕉嗟娜苏J出來越好,陶澄牽緊了輕陌,“走吧,去吃青團?!?/br>
    青團鋪子還開在老地方,幾年間的新口味層出不窮,隊伍排到了街中央去。

    輕陌摸摸自己餓扁的肚子,回頭問陶澄,有些羞恥,“我等下能多要兩個么?”

    陶澄瞧他可憐,便說,“不能?!?/br>
    輕陌哽住,有點想要往陶澄的腰封或者袖口摸去,“我知道你的碎銀放在哪兒?!?/br>
    “你現在可是窈窕淑女?!?/br>
    “那你君子不好逑么?”

    陶澄勾唇,只看著輕陌笑,輕陌頓時了然,就在傍晚時才聽了這人說自己不是君子,出爾反爾又如何。

    這就是被包養的命運,金主說什么便是什么。

    輕陌索性轉回身,垂眸看長裙遮蓋住腳尖,發覺自己活像鬧脾氣的小娘子,心里正嫌棄著,聽見陶澄笑嘆一聲,“吃一個解解饞,咱們再去尋別的?!?/br>
    但是老板不同意。等好不容易排到兩人后,老板一聽說只要兩個咸蛋黃的,頓時不咋認同,“來都來了,多買幾個,這團子能放兩天呢?!?/br>
    于是輕陌眉開眼笑的提著袋子,袋子里裝著圓滾的好幾個小團子,他嘴上還叼著一個,吃著吃著“唔”了一聲,“我是說怎么有些甜,口脂被我吃掉了吧?”

    陶澄抹掉他嘴角的碎渣,“無妨,吃完了再幫你涂?!?/br>
    輕陌好奇到,“你還隨身帶著一盒?”

    昏暗的小巷里,輕陌被抵在石磚墻上,他有些鬧不明白,之前他都那樣沒臉沒皮的求著陶澄親他一下,陶澄偏不,眼下是親過了,所以親上癮了不成么?

    輕陌雙手抵在陶澄胸前,剛開始還能惦記著別把青團擠扁了,唇舌廝磨了半晌后便什么也惦記不了了,舌尖被裹吮的有些疼,嘴唇也被碾壓的絲絲發麻,若是誰有心往這處巷子里瞄一瞄,定會遮住眼睛罵上一句“沒羞沒臊”。

    輕陌快要換不過氣,腦袋暈暈乎乎的,他哼著推搡了幾下,被陶澄唇貼著唇的啞聲哄,“不動,給你涂胭脂呢?!闭f罷才算離得遠了些,目光黏在水潤的唇上,又去看輕陌水光流轉的眼睛,陶澄微微搖頭,“還不夠紅?!?/br>
    輕陌只捉到了這幾句話的空隙來喘息,緊接著又被陶澄無法拒絕的牢牢吻住,輕陌的腿有些軟,雙手捉在陶澄的前襟上輕輕顫抖,他能明顯的感覺到有一處正勃勃的抵著自己,稍作一個巫山云雨的想象,輕陌就要受不住的嗚咽。

    不太妙。兩人的唇舌終于分開,額頭相抵的吐出灼熱的喘息,陶澄咽下一口,頗為愉悅的輕笑到,“先緩緩?!?/br>
    輕陌垂眸,眼睫煽動,看見兩個人下身對著鼓出一塊來,也失笑道,“就怪你?!?/br>
    陶澄又去啄他的鼻尖,“怪我,想你想的太久了?!?/br>
    “青團都被壓壞了”堵在嗓子眼兒,輕陌張張口,心間震動,眼里止不住的潤上一層水霧,甚至以為是自己心緒太過甜蜜,出現了幻聽。

    陶澄去吻他要落淚的眼眸,嘗到了咸澀的味道,“我五歲寫信給你時,就想你了?!?/br>
    輕陌強忍著眼淚,嗡聲道,“我也是?!?/br>
    “那時候只有心里想,后來,”陶澄彎起唇,“后來,不論哪里都很想?!?/br>
    輕陌憋著哭又要笑,“我也是?!?/br>
    這一回的親吻柔情且緩慢,輕陌投入的忘情,陶澄在親到奇怪的口感時停了下來,映著昏暗的光亮,他看見輕陌的上唇窩里晶亮亮的掛著一團鼻涕,輕陌也嘗到了,尷尬的羞憤欲死,再沒了什么情意纏綿的心思,捉起袖子一通胡亂的擦拭。

    陶澄待笑夠了,才捧起輕陌的臉蛋,看他嘴唇艷紅,可惜眼睛也紅成一片,他抬手把步搖扶正,動作憐愛,話卻不太正經,“怎么想我的?想著我弄過很多次?”

    當真不是君子,明晃晃的流氓胚子,輕陌害羞的不太敢看他,嘟囔道,“沒你想著我弄過的次數多?!?/br>
    陶澄悶悶的笑,“也就親你的時候能乖一點?!?/br>
    經年的執念倏然被揉化開,頓時輕松舒暢,帶著些不可置信卻又合乎情理的感嘆。

    遭殃的就只有青團,有幾個被擠得狠了,從油紙包里黏糊糊的漏出來,輕陌仍是寶貝的抱在懷里,香糯的味道惹來一長串肚子叫,陶澄牽起他,“我也餓了,去找吃的?!?/br>
    長街兩旁盡是火紅的燈籠,繁華熱鬧。

    “以前,我得了空也會到這條街上來賣刺繡?!蹦菚r輕陌只顧著尋個擺攤的地方,從未留心這些老百姓都在張羅叫賣些什么,“我記得...說起來你不要笑?!?/br>
    陶澄應他,輕陌才繼續回憶,“我記得有一回,就在我攤兒前,兩個半大的男孩追鬧,撞翻了另一個人端著的面,他很生氣,驚呼到,‘我的糊粉!’我才知道那不是湯面,是叫做糊粉?!?/br>
    陶澄看他,“然后呢?是想吃糊粉?”

    輕陌輕輕的搖他的手,心情頗為雀躍,亦或是掩飾難堪,“有點香,那個味道。按理我應該就換個地方的,我是換了,但是,磨蹭了一會兒,那個糊粉的香味讓我有些饞?!?/br>
    陶澄二話不說,帶輕陌邁進了吃粉吃面的鋪子。

    一碗排骨湯糊粉,一碗魚湯糊粉,一籠鮮rou湯包和一份八仙蒸。

    輕陌下筷子前念叨了一句“我是淑女”,這才把吸溜糊粉的動靜控制住,湯包就是要一口吞,豬油凍化成的汁水美味無比,被香醋壓住了糊口的油膩感,一頓飯吃的心滿意足。

    還有三日就是七夕,街上多了許多牛郎織女的剪紙、燈籠、窗花等玩意兒,輕陌打著飽嗝兒停在一處攤子前,他拿起一個八面的走馬燈,燈面上畫著精致的作畫,若是旋轉起來,畫中牛郎和織女便栩栩如生的互相奔赴,最終擁在一起。

    輕陌喜歡到了心坎兒里,不待開口問陶澄,就看他已經掏銀子付完了錢,心里更是美妙難言,“等回到院里,把它掛在哪兒好呢?!?/br>
    十四.

    明月高懸,繁星閃爍,夜間的風吹皺湖面,波光粼粼比白日里更加璀璨。

    走馬燈籠掛在了屋檐下,輕陌望著它慢慢悠悠的旋轉,在心間默背起朝朝暮暮的,背不到一半,心思就被擾亂了,陶澄又在舔他頸子上的傷疤。

    輕陌無法抑制的繃緊身子,手去推他肩膀,“別舔?!毕攵阋捕悴婚_,躺椅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他跨坐在陶澄的胯上,整個身子都被擁在懷里禁錮住,越是想掙開,越被勒的緊,脖子上還懲罰一般的被咬了一口。

    不疼,很癢,害的輕陌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他索性捧起陶澄的臉去跟他親吻,唇舌相互蹂躪,半晌才溫柔下來,輕陌氣喘吁吁,伏到陶澄的肩窩里去,正巧看見石桌上的包袱,他輕笑起來,用濕潤的嗓音問到,“我陡然間想起一件有趣的往事?!?/br>
    陶澄“嗯”了一聲,手上不規矩的到處揉捏,不過幾下就鉆進了輕陌的衣衫里,輕陌任他為所欲為,“還是在街上賣刺繡,說來奇怪,別人買東西都是越便宜越好,偏偏有一個...是有好幾個人,買我的刺繡時跟我講,‘刺繡費時費力,尤其費眼睛,你繡的如此好,應不止就賣這點錢’云云,偏要塞給我幾顆碎銀甚至一錠銀元,我哪來的錢找還給他們?”

    陶澄一言不發,只湊去親他的唇,輕陌不依,“眼下想來,其中貓膩必定與你脫不開關系?!?/br>
    “脫得開?!碧粘巫乃南掳?,又往他頸間拱去,輕陌的胸口和臀上都被揉捏,在傷疤又被重新含住時,終于耐不住甜膩的喘息,他求到,“別親?!?/br>
    陶澄便松開口,一只手還捏在軟滑的臀rou上胡作非為,修長的手指試圖探進臀縫之中,他抽出另一只手,一面去散開輕陌的衣衫,將他大片白皙的胸口和肩膀露出來,一面親吮上去,印下連串的紅痕。

    輕陌被吮的嗚咽,也顫抖著去摸索陶澄的腰封,屁股上被頂著堅硬的一根,讓他尾椎都泛起酥麻,沿著后背一路酥到了腦袋里,頓時回想起昨夜被cao弄的歡愉。

    昨夜有春藥,今夜兩人互通了心意,情欲翻涌的比用了春藥還強烈。陶澄的手探進了輕陌的褻褲里,捉住翹起來的rou根來回擼動,耳邊帶著顫音的呻吟讓陶澄血脈噴張,他抬頭去看輕陌,看到他嘴唇紅腫,眼里盛著皎潔的月光,漂亮的惹人疼,他啞聲打趣到,“小娘子?”

    輕陌羞恥的搖頭,額頭抵在了陶澄的肩膀上,那個惱人的腰封他還未解開,可腰肢卻不由自主的擺動起來,挺著rou根往陶澄的手心窩里抽送,舒爽的刺激讓他雙手更加不聽使喚,他嗚嗚啊啊找陶澄求救,“幫我...嗯啊...解不開...”

    陶澄使壞的挺動腰胯顛弄他,那根勃發的性器就隔著幾層輕薄的衣料陷進了輕陌的臀縫里,連那炙熱灼人的溫度都熨燙過來,輕陌“啊”的一聲驚喘,xue口食髄滋味一般的翕合了好些下,仿佛已經急不可待了,陶澄卻還在使著勁往上顛弄輕陌,手上也不閑的捉著輕陌的屁股rou往下壓去,他哄到,“小娘子,喚一聲相公來聽聽?!?/br>
    今夜回來之前,兩人還去了衣裳鋪子,那老板一眼就認出陶澄,迎上來寒暄了幾句,陶澄笑道,“聽聞染坊新出的月紋服輕薄又舒適,來給我家小娘子做上幾套?!?/br>
    那老板憋的臉都綠了,輕陌也不敢張口,只怕一張口穿幫了不說,場面可能會更加轟動,他生怕那半徐老頭憋著想問不能問的好奇心,一口氣把自己給憋過去。

    輕陌被頂的兩條大腿都在顫,他感覺自己快要不濟事兒了,快感連綿不都的迸發于四肢百骸,被擼動的rou根迫切的想要射出些什么來發泄快感,頂端早就濡濕成一片,都能聽見黏膩的水聲,他也不去解腰封了,捉在陶澄的袖子上,腰肢扭的格外歡暢,一下一下用臀縫去研磨藏在衣裳下的粗熱性器,“??!陶澄...唔啊...陶澄,我快...啊??!”

    陶澄口干舌燥,偏過頭去啃咬他的唇舌,“乖,叫一聲相公,為夫就來疼你?!?/br>
    輕陌心緒激蕩的半點兒不頂事,只聽著陶澄這么說就情潮翻涌,兩個卵蛋一陣陣收縮,將jingye泵進急待噴發的rou根里,輕陌的喘息亂成一團,“??!啊...不行了...嗚!”雙腿奮力的夾緊,屁股都抬了起來,白軟的兩個團子顫出一陣rou浪來,陶澄本想收緊手心禁止他泄身的,卻被輕陌沉浸在高潮中的表情誘惑了心神,下一瞬就看見那呻吟的紅唇染上了幾點腥白,漂亮的只想讓人不顧一切的蹂躪他。

    出了精的rou根半軟下去,黏糊糊的濕了陶澄滿手,輕陌有些羞恥,jingye射的到處都是,他漲紅了臉蛋趴伏在陶澄身上,聽著他如擂鼓的心跳喃喃道,“陶澄?!?/br>
    陶澄又去扯他的衣衫,將他半個后背都露了出來,垂眸就能看見微微煽動的蝴蝶骨,陶澄無奈又失笑,“你是舒服了,嗯?”

    輕陌往他懷里拱,臉蛋埋在他頸窩里,聲音有些悶悶,“你晌午走了之后,我要小廝尋了藥膏來,眼下應該...應是已經消腫了...”

    陶澄頓了頓,隨后再是忍不了了,他拍拍輕陌的屁股,“起來?!?/br>
    輕陌慢吞吞的撐起身子,被陶澄壓著后腦野蠻的啃噬了一通,吻的還在高潮余韻中的輕陌差些窒息,陶澄揉了他一把,“褲子脫了,我看看?!?/br>
    輕陌便跪在陶澄身上,半褪下褻褲,黏糊糊掛滿了汁水的rou根垂在雙腿間,徐徐夜風一過,吹的一陣清涼,輕陌擔憂道,“不會有人到這處來游湖吧...”

    陶澄等不及逗弄輕陌了,自己寬衣解帶,放出來的性器簡直不像話,輕陌只敢借著月光草草的瞧了兩眼,心肝都在顫,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將這東西吃進去的。

    陶澄按著他柔韌的腰肢又把人壓回懷里,兩人的rou根擁擠在一處,輕陌被灼傷了一般,嗓子里盡是嗚咽,陶澄笑話他撒嬌,“還沒cao進去呢,哼唧什么?”

    輕陌皺著眉道,“你太硬了...也太燙了...”

    陶澄故意聳動了幾下,性器上濕淋淋的全是被輕陌染的,他手指摸到xue口去,“難受就說,哪怕只有一點疼也要說?!?/br>
    輕陌胡亂的點頭,都不敢去想若是真有人游船過來,將會看見多么需要洗眼睛的畫面,他不忍再想,閉緊了眼,xue口被揉了揉,隨后吞進了一截指尖,陶澄親他的眼角,“還好么?”

    輕陌又點點頭,在心里嘀咕,你不比這粗大許多么,就聽陶澄低笑道,“里面好濕?!?/br>
    輕陌趕忙為自己辯解,“是藥膏,融化了還沒...”陶澄打斷他,“就是你浪的,昨晚是誰說不怪媚藥催情,怪他自己太浪?”

    輕陌不說話了,自作孽。后xue又被撐開了一些,這回進了三根手指,陶澄忍耐的性器脹痛,一直飲鴆止渴般的cao弄著輕陌的rou根,把輕陌又撩的硬了起來,兩根roubang勃勃的抵在一處,沒哪個是好受的。

    輕陌催他,“我不疼,你快進來吧,我...我想你...”

    兩人又親到一處,輕陌在唇舌廝磨間抬起腰肢,手沿著陶澄遒勁的身形往下摸,摸到那根兇器后擼了幾下,便奮力的張大雙腿,沉下腰,想要將rou冠先吞吃進去,陶澄握著他的屁股,掰的很開,“慢一點,不急?!焙亩诹艘痪?,又被輕陌深深吻住。

    rou冠被汁水染的滑膩膩的,在xue口試探了幾下才慢慢被吞吃進去,那么小一個嫣紅色的洞被漸漸撐大成渾圓的樣子,褶皺盡數被撐平浸泡在汁液里,在月色下濕淋淋的蠕動著,分外yin靡。

    被緊軟又熱燙的媚rou裹吮住,深埋在里面哪怕一動未動,都能爽的陶澄連番嘆息,他揉了揉輕陌的臀rou,又捧住輕陌的臉蛋,錯開唇瓣,看到這人被插的可憐兮兮,臉蛋上盡是淚水,“寶貝兒,難受么?”

    這么愛稱讓輕陌格外受用,但他依然皺著鼻子,嗡聲道,“我...若是說難受,你還...拔出去,不成么?”

    陶澄喜愛的不得了,將他臉蛋上的淚水都親吻掉,“那我就把你cao到舒服了為止?!毙α诵τ值?,“舒服了也不停,一直cao你,把這好幾年你欠我的份兒都補回來?!?/br>
    輕陌被脹的實在是手腳酸軟,也就嘴巴還能硬氣一點,“也是...你欠我的...”

    陶澄疼惜不已,坐起身擁緊了輕陌,在輕陌連聲的哼叫里愧疚道,“對不起?!?/br>
    進的太深了,輕陌感覺哪怕再多一絲一毫他都會承受不住,偏偏這人還道起歉來,輕陌滿口呻吟,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急切的搖頭,陶澄何時何處對不起自己?沒有的,從未有過。

    內里嬌嫩的媚rou稍微適應了些許,陶澄松開輕陌,掐著他的腰肢慢慢cao弄起來,拉扯著緊致又滑膩的腸rou,磨蹭出一片汁水淋漓的快意來,衣衫都未褪盡,半遮半掩的掛在肩頭和臂彎里,凌亂著飄動,輕陌后知后覺為何陶澄謝過花魁了,穿在身上做過這等親密之事的衣裳,如何還還的回去?

    “你...啊哈...你是不是,嗯??!輕些...”輕陌奮力的攀在陶澄肩上,否則他就要被兇狠的力道cao的碎掉,“早有預謀!你...唔?。?!”

    “看你換了裙子出來時,我就硬了?!碧粘屋p笑,只是這笑掛在眼下就分外惡劣,他托住輕陌的臀,將他抱起來,又放到了石桌上,冰涼的石板讓輕陌全身都驚懼著顫動了一下,xuerou縮的尤其緊,一陣陣痙攣,將陶澄夾的銷魂欲仙,他伸手下去摸了一把,撈出滿指的yin液,也碰到了roubang抽出時翻出來的那圈嫩rou,惹的輕陌哭喘著拔高了呻吟,小腿踢蹬兩下,連聲喚陶澄,“別碰...啊??!不行...不...”

    陶澄仰起頭嘶氣,緩過要射的心神,他把輕陌yin液四濺的rou根捉到手里,手指在頂端的小口上細細戳弄,輕陌崩潰的想去撥開他,怎么會撥得動分毫,陶澄見他眼里是水洗一般的漂亮,忍不住就想欺負,他慢慢的頂弄,盡根抽出再長驅直入,碾著肥厚的sao心撞進最深處,輕陌在抽息里聽陶澄說到,“昨夜的拷問還未結束,現下繼續?!?/br>
    誰要聽他拷問!輕陌在磅礴的情欲中憤憤,后xue里每一次的cao干都讓的爽的忘乎所以,哪里還有心思分出來聽他拷問,無奈rou根落在人家手里,若是不答,便會威脅滿滿的摸到小口里去,那一層薄薄的敏感至極的嫩rou不堪欺負,陶澄偏偏如惡鬼一般,“想必你也看過艷本,知道屈指彈這里,”說著點了點因為驚懼而瑟縮的小口,“是一種不錯的玩法?!?/br>
    輕陌拿盈滿了淚水的眼睛看殺陶澄,那些細膩繾綣的柔情盡數破滅,“你...??!啊哈...王八蛋么!”

    陶澄俯下身親他,“聽見了嗎,就你敢這么罵我?!?/br>
    “??!---啊??!天啊...嗚...”陡然加劇的cao干讓溫吞的快感變作滔天翻滾的浪潮,輕陌被cao的一聳一聳,不堪承受的嗚嗚求饒,“陶澄...陶澄...??!太深了...”高潮猛然來襲,將輕陌席卷的徹底沒了聲,只張著口無聲的尖叫,眼里倒映著旖旎的月色,神色卻是一片陷在情潮里的茫然。

    陶澄被連番痙攣的xuerou吮吸的頻頻嘶氣,大團傾泄的汁水盡數澆灌在roubang上,爽的他有些支撐不住,輕陌顫的實在可憐,但jingye回流讓他更加難以承受,酸楚爆發在極致的快感里,讓他分不清到底是難受更多還是歡愉更多。

    僅靠著后xue就體會了一次高潮的輕陌快要死掉一般,他從洶涌的高潮里漸漸回過神,嗚嗚的哭求著陶澄松開手,連兩條小腿都奮力的在討好,夾到了陶澄的腰上去,腳后跟在陶澄的屁股上蹭來蹭去,“陶澄...相公...嗚嗚...相公,想射...”

    太陽xue一突一突的跳,明明夜晚有些清涼,陶澄卻全身都燥熱的不得了,想想輕陌這也才是第二回,亦或是第三回行親密之事,暫且放過他好了,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和機會慢慢逗弄。

    陶澄擼了一把輕陌憋脹的rou根,惹得輕陌又是一陣抽搐,他崩潰的搖著頭,發簪都蹭掉在石桌上,散了陶澄滿眼的烏黑長發,襯的輕陌這張小臉愈發誘人,陶澄壓覆到他身上去,捧著他的臉蛋親吻,“寶貝兒,想射么?!?/br>
    輕陌哭腔濃郁道,“疼疼我吧,想射...”

    roubang又在濕潤的小洞里重新cao干起來,先是溫柔的做著水磨工夫,漸漸變作了蠻力的頂撞,整個水榭小院里盡是yin靡的皮rou聲音,輕陌已經憋過一次,特別的不頂事兒,一股一股的jingye就像被陶澄cao出來的一樣,rou根一邊射一邊亂甩,射完了很快就軟成一團浸泡在yin水里。

    陶澄癡迷的看著輕陌高潮時的媚態,低低罵了一聲,將他白嫩的雙腿分的大開,握著被汁液染的濕滑的大腿根,像要cao死輕陌一般,連著頂弄了幾十下,最終抵在深處射的酣暢淋漓。

    他壓在輕陌身上,耳邊是動聽的呻吟,懷里的人顫了許久才漸漸安靜下來,徹底軟成了沒骨頭的人,陶澄親他的耳朵,“寶貝兒,還難受嗎?”

    輕陌暈暈乎乎的,壓根沒聽見陶澄在問些什么,陶澄仿佛惡鬼上身,慢慢的抽出自己,隨后笑嘆一聲,拎起石桌上的包袱放在輕陌的懷里,又將迷糊的人打橫抱起,往屋里走去。

    陶澄道,“既然不答,那么... ...”

    一陣夜風吹來,吹散了一句情話,消失在朗朗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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