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人間
“看來這水潭中另有玄機,可能藏有空間異法?!比稳裘麥芈暤?。 “一個不明來歷之人隨便幾句話,你們還當真了不成!忘記了這幾天在這秘境中碰到的事了?不管他說什么,我都不會信的?!睆埱遄R冷笑道。 “但總不能一直這樣坐以待斃吧?!蹦巧倥麊久虾R?,也是玄緯道濟的內門弟子,此時她表情無奈,抬了抬左側的手臂。這次秘境試煉,參與的門派按照規則挑選了十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每個弟子會在左臂紋上歸返咒,試煉三十日結束后,未死之人便會被送離秘境,回到最初的入口處。他們困在這個洞窟內已經有將近四日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邪魔幻象引誘恫嚇他們,一旦心生動搖應對有差,身體和精神都會受到相應的創傷,洞窟內弟子的強勢有泰半就是來源于此。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明顯感受到功體遭受壓制,恐怕只能使出三分之一的力量,最恐怖的是,在他們進入洞窟之后,原本在他們左臂上的歸返咒竟然盡皆消失。拿不到秘境內的寶物也罷了,沒有歸返咒,等到秘境關閉,他們就要被永遠困在秘境的這個洞窟中了。 “那由誰進入水潭探查?”張清識不懷好意道,“要論我們當中修為最高者,恐怕非舍塵大師莫屬了?!鄙釅m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修為已至筑基巔峰,放眼整個逆域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張清識仗著出家人與人為善的性情故意口稱大師,并非尊敬,而是暗諷舍塵乳臭未干。 舍凈看不慣張清識那陰陽怪氣的語氣,板著面孔就要駁斥,但舍塵已從善如流道:“貧僧愿前往一探?!鄙醿袅⒖碳钡溃骸霸趺茨茏寧煹芊鸽U,讓師兄前去便可!”說著就疾步往石潭走去。 此刻,卻聽到位于石潭旁玄緯道濟的一名弟子驚呼道:“潭中多了一物!”這一聲喊,除了還在看管艾爾亞的舍未,眾人盡皆圍攏至水潭邊,果然見水潭底部多了一把長劍,長劍無鞘,外觀質樸,但只消一眼,在場眾人便知此劍絕非凡品,明明是劍浸沒在潭水中,卻好像整個清潭都被覆于劍下。 一陣沉默之后,之前呼喊的那名弟子,也就是錢遠東躊躇道:“這會不會是邪魔的幻象……” 任若名對著錢遠東認可地笑了笑:“遠東,面對法器能夠保持清醒,你做得很好?!卞X遠東頓時面帶雀躍,有些激動地說道:“多謝大師兄夸贊?!彼麑θ稳裘淖鸪缫缬谘员?。張清識嘴角悄悄下撇,但沒多說什么。 “不過先前的邪魔影障都是只針對個人,這把劍卻是現于眾人眼前?!比稳裘捳Z未盡,但在場人士心里都已有了思量。這把劍極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法器,如果艾爾亞所言非虛,可能是因為空間法陣被傳到此處。單從氣息來看就至少是仙級以上,若能與之結契……而想要與其結契,那自然是最先碰到的人機會越大。 張清識眼珠一轉,調轉話頭道:“舍塵師傅修為最高,怎可輕易犯險,不如在旁護法,若探查之人情況有變,也可隨時施以援手?!?/br> 舍凈怒道:“怎么?這次你想下去了?修為最高的不適合,你這傷勢不輕的也不適合罷?!北娚嗳瞬⒉挥脛?,但是舍凈現在對張清識觀感奇差,心里只想著不讓張清識染指那把劍。 張清識雖對潭中法器有了貪念,但也并不愿意以身犯險,被舍凈這么一戳,他反唇相譏道:“有傷的不適合,那就只有你們眾生相的人適合了?都說佛修無欲無求,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你!”舍凈捏著銅杖往地上狠狠一擊,鈍聲在洞窟內回響,張清識臉色微變,還想譏諷卻硬生生被舍凈的氣勢所阻,話被堵了一半的臉色顯得不太好看。 舍塵雙手合十,站在舍凈身前,“貧僧三人不諳劍道,眾施主自便即可?!本故菍μ吨袆敛魂P心,舍未甚至始終未曾離開艾爾亞身旁。 任若名聞言溫聲道:“不知有哪位弟子愿意自告奮勇前往查探呢?舍塵師傅與我皆會在旁護法的?!比稳裘麣赓|溫和文雅,是玄緯道濟同輩中的佼佼者,除了不俗的修為外,更為難得的是他待人處事上的名聲,謙虛有禮,不矜不傲,在同輩中頗受推崇。 此時任若名這一語,便表示他不介入其中,畢竟以他的出身,仙級法器也不算多么珍貴難得。登時剩余人等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相互掃視猶疑著要不要自薦。張清識根本不愿意冒險,在場修為比他高的也不過眾生相的三個和尚和任若名罷了,其他人就算拿了那劍,等出去了他也有辦法拿過來。 在這面面相覷的沉默中,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我去吧!”“我……”一個俏皮活潑,是玄緯道濟的孟海音,一個怯懦小聲,則是松石門的一名年輕弟子,他長相乖巧,五官還有些稚嫩,看人時總會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相比于玄緯道濟在修真界的赫赫名聲,成立不過百余年的松石門連三流門派都算不上,只是因為此次秘境恰好開啟在松石門的后山,才領到了此次秘境的入場券。按照規則要挑選十名筑基期及以下的弟子前往,他們掏空了整個門派才勉強湊齊了六人,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還是松石門的副掌門,甚至還帶了兩個煉氣期的弟子。甫入秘境他們就遭遇了危險,只剩下四人茍延殘喘。像他們這樣的小門派零星散布在逆域,多如牛毛,基本都是名門貴派的背景板,說書人都懶得多提一嘴的無聊素材。 這名弟子突然發聲,不但玄緯道濟的弟子目光驚奇,他們早把松石門四人忽略了,眾生相的三位僧人放棄了,自然是由他們當中的弟子出馬,連松石門的其余三人也是驚詫不已,年紀最大的副掌門恨不得把這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再按回去。 孟海音看了一眼那名少年,只是煉氣期的程度,她也沒有多說什么,心里理所當然就覺得對方應該主動退下了。但那名少年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兩只手好像沒處放一樣揪著衣擺,依然沒有退讓的打算。 松石門的副掌門忍不住了,低聲斥責道:“許問賢!你一個煉氣期湊什么熱鬧?別給人道友添麻煩了!”一邊說著一邊沖孟海音露出了一個尷尬的諂笑。孟海音眨巴了一下貓眼,聲音清麗:“這位……道友,這個水潭下可能會有一些危險,而且也涉及對陣法的感應?!彼筒钫f許問賢修為太低了。 但許問賢也不知道是憨還是傻,低著頭怯怯道:“我自幼在江邊長大,水性特別好,進了這個秘境之后也沒幫上什么忙,如果能有機會為大家探路,我死也甘愿了?!彼墒T另外兩個弟子默默退開了一些,只覺得內向臉薄的許問賢又開始犯軸了,人家客氣幾句,他竟然還當真了! 孟海音還想再說什么,一旁的張清識卻覺得正合他意,相比于同門的孟海音,自然還是松石門這個煉氣期的小子更好應付。他贊同道:“這位道友說得好啊,修道界正是需要這樣有沖勁的年輕人,師妹你也算是人家的前輩了,就給他一個試煉的機會嘛?!泵虾R魝攘怂谎?,璨然一笑:“也是,是海音多慮了,有大師兄在旁,自然是安全的?!彼牧伺氖冀K垂眼看腳尖的少年的肩膀,爽朗道:“去吧,一直低著頭這么緊張作甚,好像我要跟你搶似的。當然,該防的還是得防?!彼难酃廨p飄飄從張清識面上掃過。 許問賢點頭認認真真應了,便在眾人的圍觀下,小心翼翼踏入了水潭中。水潭潭水清澈見底,外沿深度到胸口左右,愈往里走便愈深,那把劍在水潭較中央的位置。許問賢身姿靈活,像一尾游魚,等到劍附近,他做了一個深呼吸,便潛入水中。潭水旁圍觀的人只能隱約瞧見許問賢靠近了那柄無鞘佩劍,具體動作被遮住了,他在水底停留了有半刻之久,而后便探出水面換了口氣。 錢遠東已經忙不迭問道:“怎么不把那把劍拿上來?” 許問賢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聲道:“太重了,我拿不動,我只看到劍柄上刻了‘人間’兩個字?!币皇窃趫鋈耸慷加行逓?,就許問賢那蚊吶大小的聲音根本沒人能聽清。人間,沒聽過的劍名,煉氣期修為拿不動的劍。眾人心思紛雜,各起打算。 “許施主,那柄劍暫時先不管了,你往前方再探一下吧。將菩提珠放入可疑之處,觀察它們的顏色?!鄙釅m之前將三顆菩提珠交給了許問賢,可探測魔息妖氣。許問賢認真應了,往更深處游去,這個水潭大概十丈來寬,洞頂逐漸向下傾斜,到最深處洞窟上的鐘乳石幾乎就要碰到水面了。 大概過了幾刻時間,便見許問賢浮出水面,而后他又在整個水潭各處潛入仔細查看了一番,便一路游至水潭邊,他的臉微微發紅,情緒略高漲:“菩提珠的顏色沒有變化,但是潭水盡頭底下的地面和石壁顏色不一樣,是紅色的,就好像,就好像……”他似乎絞盡腦汁想著形容詞,“在上面又刷了一層紅泥土一樣?!?/br> 任若名拉了一把許問賢,語氣溫和:“看來許道友并未在潭中遇見空間法陣,這紅色石壁應是大有蹊蹺?!币娫S問賢安然歸來,張清識等人內心皆是蠢蠢欲動,那柄劍還安靜地躺在潭底,劍鋒散發著幽光。 “趁現下邪魔幻影停息,不如眾人分工探查一下潭中的異樣吧?!倍纯邇缺娙瞬徽撜嫘募僖?,現下都是以舍塵為首,“舍未師兄,你繼續照看艾施主,我與任施主一道探查一下潭中的紅色石壁,其余人可在洞窟內或是潭水其他位置查看,若發現菩提珠變色,及時知會即可?!鄙釅m特意邀了玄緯道濟的任若名一起,也是杜絕了他人的猜慮。 眾人一一應下,便見舍塵衣袖輕揚,一根細長的綠葉落于石潭盡頭,但見他足尖輕點,翩然越過水面,不起一絲波紋,靜靜落于那一抹綠葉之上。同時任若名也御空而起,立于舍塵身側,腳下與水面隔了一線光芒,應該也是用了什么靈器。 眾生相中舍未在看顧艾爾亞,舍凈盤膝蓋坐下,目光炯炯看著剩余的人,玄緯道濟中,張清識已經迫不及待下潭水接近潭中央的那柄劍,錢遠東和孟海音則在岸邊觀察菩提珠的變化,剩下一名弟子陳萍較為木訥,坐在重傷昏迷的人旁邊不知是在發什么呆。松石門的另外三人則遠離了水潭,在洞窟四周探查。因為洞窟內還有女性,剛從潭水中出來的許問賢便有些害羞地坐到舍未旁邊,將上衣脫下擰干了水,舍未和艾爾亞正好位于洞窟中較偏的角落,有一塊幾乎垂到地面的鐘乳石擋住了他人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