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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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臉色驟變,獄中氣氛頓時壓抑起來。在場官員各個低頭聽訓,心下無不駭然。新王尚未即位時,朔州官員們無不親眼見證了劉麒維穩的鐵血政策,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中都撐過來了,為何即將國泰民安之際,發生了天罰?天帝是對新君之政不滿,還是秋后算賬,要新王清算劉麒曾經的越俎代庖之罪? “為何會沒有孩子?”相柳從喉嚨深處一字一頓地擠出這個問題。 渠在這高壓氛圍之下也露出些許不安,梗著脖子答道:“先王盛年時,我們生活雖不富裕,但也不至于難以為繼。然而,從我們父輩起,溪縣的一些偏遠村莊就像種了某種詛咒。我們向里木祈求孩子,里木結出的卵果卻越來越少,甚至有的村子再也祈求不到新生兒的誕生?!?/br> 默立的官員中也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抽氣聲。 “為何沒有官員上報此事?”芙蓉問。 沒人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沉默片刻,芙蓉又問:“除溪縣外,其他地方可有出現類似情況?” 渠搖搖頭道:“我不知道?!?/br> 看渠的年齡,從他的父輩開始發生的事,應可以追溯到先王末年,至今已經十數年了。 相柳沉吟道:“若溪縣多地皆有異象,且持續時間如此之久,而屬地官員竟未上報,那么,當地一定發生過什么,也許你不知道,也許你沒如實告訴我?!?/br> “您言下之意,是在推卸責任嗎?”渠恨聲叫罵,“我們不關心是誰的錯,是先王也好,是新君也罷。我們只想活下去,我們也不想靠偷孩子度日!既然此事已達天聽,您就應該來拯救我們!” “放肆!”州宰大喝。 兩旁獄卒立即一左一右將渠按到地上,其口唇狠狠拍到地面,所有恨聲皆被摔回嘴里。 相柳淡漠地低頭凝視著渠,一如他剛提審他們時。 宰輔不言不語,他身邊的女子也不言不語,一眾官員只好當自己是木頭人,陰暗的牢獄里落針可聞。 不知多久過去,渠尚且在麒麟的威壓下咬牙硬撐,一名女囚卻支持不住了,她用篩糠一般的聲音說道:“都是詛咒,都是因為半獸的詛咒!” “你!”渠奮力掙脫束縛,回頭就要阻止她,敖因從陰影里浮出半張可怖的臉,濕潤的舌頭纏上渠的膝蓋。渠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里,四周嫌犯嚇得手腳并用地四散開來,又被獄卒們亮出的刀劍紛紛逼了回去,一時間手鏈腳鐐撞擊聲噼里啪啦響起。 人群里有人尖叫道:“是那個男孩!是咬掉游家老大半個腦袋的妖魔!” “若不從實招來,你們的腦袋也會被吃掉?!避饺貨鰶龅?。 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相柳如刀的目光掃到女囚臉上,頷首示意她說下去。 “那些再也祈求不到孩子的村子并非突然如此嚴重,都是因為半獸對他們下了詛咒!” “為何歸咎于半獸?”芙蓉問。 “人們向里木祈求孩子,是人還是半獸都有定數。然而,從我們父輩起,里木結出的半獸嬰兒越來越多,后來發展到全是半獸,沒有人類新生兒出生!”女囚似乎被嚇住一般,頓了很久才繼續道,“直到半年前,里木連半獸的卵果都幾乎不再結出了……” 芙蓉疑惑道:“你們剛才說,村里沒有孩子長大,無人種地,土地也沒法分配給后輩??砂肽曛安皇沁€有半獸嗎……?” “半獸怎能算人!”幾個囚犯異口同聲道。 “……” 芙蓉默然,而后又不死心地確認道:“所以,其實是你們不愿意把土地交給半獸耕種,寧可出來偷盜非半獸的嬰兒回去養大?” “是那些半獸孩子根本沒機會長大吧?!毕嗔鴩@了口氣。 “……” 渠避不敢同芙蓉對視,算是默認了相柳的猜測。 “若這就是你們的全部陳情,那我已經明白,我會親自去溪縣了解情況?!毕嗔辉俅罾砼羿洁洁爨斓脑{咒,起身向外走去。 他走了幾步發現芙蓉沒有跟上,只好又回去安撫地拍拍她的后背,又轉頭對郡守說:“溪縣之事我會稟明主上。當前要務是追回孩子,你們若力有不逮,我讓簡方協助你們?!?/br> 在一片喏喏應是中,相柳拉著芙蓉離開了大牢。 比起去大牢時的浩浩蕩蕩,回來時的回廊里只有芙蓉和相柳的空曠腳步聲。 一路走來,即便相柳未曾放開芙蓉的手,她的手卻絲毫沒有變得溫暖起來。 “你在害怕嗎?”相柳問。 芙蓉點了點頭。 “怕天罰?” 芙蓉搖頭:“里木異狀只局限于溪縣,你的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即便這是天罰,罰的也不會是你我?!?/br> 相柳道:“那是怕那些人販子?” “是。我怕他們的想法?!?/br> 相柳默然。人心比妖魔還可怕。 “他們真心認為半獸不是人?!避饺卣f,“所以殺起來沒有罪惡感?!?/br> 相柳輕輕擁住芙蓉想給她力量,卻驚覺懷里的姑娘渾身冰涼而顫抖。 芙蓉低聲說:“如果我早些留意到……” “上天已經在懲罰他們了?!?/br> 芙蓉搖搖頭:“上天懲罰他們的后世,可現在活著的罪魁禍首呢?如果溪縣之人真的無辜,我應該幫助他們;如果他們真的有罪,那么沒有人能逃脫懲罰?!?/br> “你待如何?” “殺雞儆猴?!避饺卣f,“渠當用大辟之刑!從犯亦不能因法不責眾而逃脫!” “大辟之刑早已廢止,況且你這是以刑止刑?!?/br> “……我又何嘗不知?”芙蓉一嘆,繼而話風一轉,“我要去溪縣親眼看看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br> 相柳不贊同道:“主上身份貴重,不宜頻繁遠離國都,即便是為了您的外甥?!?/br> “難道麒麟身份就不貴重?你去得,我為何去不得?”芙蓉道,“每個個案的正義才能匯成宏觀的正義*,我要為青雀討得正義,就像曾經為阿翠討得正義一樣。除了青雀,還有那么多受害者,我要知道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如有必要,此案或將成為一個范本、一篇檄文,去推動現行法律修改?!?/br> “你……” 芙蓉長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院內高墻框出來的方寸藍天:“我是青雀的姨母,也是柳國無數承受失子之痛百姓的君王。溪縣仇恨半獸的思想必須被改變,那些還在煎熬的半獸們,應該得到國家的照拂?;钪?,死去的,即將誕生的,他們理應擁有跟普通人一樣的尊嚴?!?/br> 既然二人意向一致,相柳便快速交代了茶嫣當急要務,立刻安排好二人出發的行程。 這日,芙蓉與相柳一道到宋府與扶搖告別,巧遇吳一和積云姐妹。 廳中眾人早已熟識,省去寒暄,相柳掏出一枚令牌遞給扶搖:“宋夫人,我和芙蓉打算親自去溪縣看看,也許能更快找到青雀下落。這塊令牌你收好,我們不在期間,如果官員懈怠,你可憑此直接面見州宰,不會有人敢阻攔?!?/br> 扶搖將令牌好生收入懷中,又不放心地囑咐芙蓉道:“溪縣路途遙遠,又是窮鄉僻壤,你們此去要多加小心。能盡快追到青雀蹤跡自然是好,但你切莫魯莽行事,遇事多聽相柳建議,一切以自身安全為上?!?/br> 芙蓉自然乖乖答應。 “你們是即刻出發前往溪縣?”積翠問。 “你們也是?”芙蓉反問。 積云道:“我和吳一受其他受害父母之托,也準備去看看。積翠有暖衣閣事務在身,暫時走不開,但她會通過小報聚合信息,實時跟進報道?!?/br> 芙蓉說:“如果你們也去,我們可以一起上路,我府上腳程快的騎獸不少?!?/br> “我暖衣閣又不缺幾只騎獸?!狈e翠不屑道,“你們且說定出發的時間地點,所乘騎獸為何,我自會為jiejie姐夫安排好!” ——你們不來我就騎麒麟去了,有本事你也找一只來? 芙蓉撇了撇嘴,到底沒和積翠杠上。 一起出發的行程就這么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