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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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空陰云密布,不久之后可能要下暴雨。云層厚厚地積在凌云山半山腰,投下濃重的陰影,空氣悶得令人煩躁。 自從暖衣閣遭受官府突襲,被收押十幾人后,今日是第一次重新刊印小報。 時值晌午,烈酒居門口已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報童揣著一摞小報沿街叫賣,引著人流朝烈酒居門口聚集。 有好事者買了小報來看,只見慣常的排版通通不見了,副刊上的文藝話本也消失無蹤,頭版只有三個碩大的字:請放人。好事者立即翻到第二版,版面上用通欄大標題寫著:敝報雖小,窮骨頭,還是有那么兩根的。* 報童一路叫賣,一路呼喊著“請放人”,暖衣閣小報從未干過如此硬氣之事,許多人好奇他們要如何與春官叫板,紛紛跟著報童跑到烈酒居門口看熱鬧。 芙蓉陪著玉蘭站在烈酒居二樓正中,樓下已經聚集起了一群讀書人,積云領著他們混跡于路人中間,路過的百姓也三三兩兩地圍攏過來。 芙蓉低聲問吳一:“你那文章寫得漂亮,怎么想到的?” 吳一上前一步,也壓低嗓音說道:“昆侖早有先例。不要慫,此報一出,無論端州還是芬華宮,再想動暖衣閣,就得想著怎么堵住天下悠悠眾口?!?/br> 芙蓉看看天色,云層更低了,吹來的風里已夾帶有塵土,暴雨將至。 樓下人群聚集得差不多了,芙蓉拉著玉蘭走到欄桿邊,讓樓下之人都看清楚,她朗聲道:“諸位,這是玉蘭。就是那位讓暖衣閣和冰湖學社爭論不休、讓端州再三為其請功、讓芝草一夜間萬馬齊喑的玉蘭?!?/br> 樓下一片嘩然。 玉蘭挺起胸膛,用她此生最自信也最洪亮的聲音開始講述她的故事。從她被拐到下安村開始,到一次次絕望后依靠教書育人撐下去,再到有人害怕到要殺了她。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故事,玉蘭聲音里的感染力超越了她的任何一堂課,往日熱鬧的烈酒居一改喧鬧之景,人們無聲地聽著一個老婦的泣訴。 芝草乃柳國國都,不同于直陽那等偏遠小縣,攻訐阿翠逼其跳樓的事情不可能在這里上演。哪怕有人對玉蘭的陳述嗤之以鼻,也沒有人敢群起攻之。待到玉蘭緩緩收尾,群聚的人們竟一時無話。 大山深處的故事和芝草的繁華相比,冷酷殘忍到仿佛另一個世界。之前若有人對暖衣閣和冰湖學社的爭論作壁上觀,如今玉蘭本人親自澄清真相,正常人沒有辦法不動容。 人群議論紛紛。玉蘭因被拐一生被毀是真,扎根深山教書育人也是真;她到底要的是導致一生轉折的公道,還是保住余生被高捧的安穩? 玉蘭說:“我來芝草,因為我要公道?!?/br> 芙蓉走上前來,對著人群說道:“我是芙蓉,宋府幺女。我心悅之人相柳因替玉蘭討公道,至今被關押在大牢日夜煎熬;暖衣閣因替玉蘭發聲,十數人被羈押至今,方才有吳一振臂一呼的‘請放人’;玉蘭自己為了向臺輔當面陳情,在下安村便遭遇兩次截殺,若無人接應,早已尸骨無存。玉蘭到底是能把天捅出多大的窟窿,讓直陽到端州甚至到芝草,都有人害怕她說出她真正的訴求?” “是啊,為什么呢?”積云在人群中大聲發問。 芙蓉微微一笑:“端州已經決定把玉蘭當做道德楷模,于是她的公道便不可言說。玉蘭被賣到深山,毒打、強暴、人身控制,她遭受半生欺凌,這卻是道德楷模的污點、端州的污點!” “怎么會!”積云鼓動身邊文人,適時回應道,“才不是!” 芙蓉拉住玉蘭:“你們好好看看她,她身上可曾有芝草女夫子身上的半分高華與從容?她不過而立之年,卻老態龍鐘,砸在她身上的到底是歲月的滄桑還是人販子的鐵拳?道德楷模的污點,端州認為不可說、冰湖學社認為不可說、朔州春官認為不可說,甚至臺輔都可能覺得不可說。見到她本人后,你們還認為不可說嗎?聽到她的故事真的對你們產生了負面影響嗎?你們心中那個不曾被妖魔打敗、有了新君便可欣欣向榮的柳國,真的就會被玉蘭說出的真相轟然擊倒嗎?” 芙蓉停住,人群小聲議論起來,抨擊端州官員便罷了,反正山高皇帝遠,但敢在公開場合抨擊麒麟?這人真不怕死。 “你們害怕了!”芙蓉一哂,“你們是真的認為一個真相就能動搖柳國治世之本,還是怕說出真話會遭到報復?” 人群的議論之聲突然安靜了一瞬。 芙蓉說:“先王致力于把柳國建成一個衣食無憂、向上向尚的國家,可人們聽見那些與權威相左的想法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扼殺它。不聽不看不說,它便不存在了嗎?看看我們的道德楷模玉蘭,端州贊美她的苦難,歌頌她的隱忍**,把她的不幸當成規訓他人的范本!他們把這當成美德,許她桂冠、許她榮耀、許她鮮花和掌聲,唯獨不許她發自本心地發出一聲吶喊,不許她揭開下面的鮮血淋漓!只是端州阻撓她發聲嗎? “冰湖學社與暖衣閣爭論不休,他們不過踐行先王教誨,忠于自身立派宗旨;端州官員無視拐賣暴行,贊美玉蘭教書育人不過維護直陽聲譽;朔州春官大肆抓人,不過因為有人舉報所以他們履行職責。那么,到底是誰錯了?難道是玉蘭想要公道錯了嗎?” 玉蘭麻木地看著下面sao動的人群。他們的反應和端州的那些并無不同。芙蓉說的那些人不過忠于自己的立場和職責,誰都不會認為自己錯了。 芙蓉低下頭環顧一周,大聲說:“是你們錯了!是每一個甘愿讓自由意志裝上枷鎖的人錯了!是每一個認同自我審查,每一個認可權威聲音,每一個要靠著歌舞升平表象才有勇氣活下去的人錯了! “你們沒有發現嗎?有人在設置議程,有人在cao控輿論!你們每一個人都活在監察司的目光下,沒有標準,沒有法律,所謂不夠積極不夠正面的東西永遠不能浮出水面,前一刻是好的的東西下一刻就會變成壞的,你們被鼓勵互相舉報攻訐,你們被鼓勵進行自我閹割,是每一個人的潛意識阻撓了玉蘭!” “不是的!我沒有阻撓過她!”有人不服氣地大喊。 芙蓉憐憫地看著他,問:“那暖衣閣和冰湖學社論戰時你聲援玉蘭了嗎?” 那人避開芙蓉的目光,沒有回答。 芙蓉了然:“你沒有,因為你不敢!哪怕你內心支持玉蘭,你也不敢公開說話,你害怕落得和暖衣閣眾人一個下場!他日你若觸碰所謂底線,你將萬劫不復,卻又孤立無援!就像你沒有替玉蘭說話一樣,也沒有人敢替你說話!” 那人嗆道:“我是不敢,可在場那么多人,有誰敢?我替玉蘭說話,人人替玉蘭說話,若人人都說那些負面的東西,誰還敢相信柳國的社會會變好?” “所以你們不去努力消除犯罪,反而讓受害者求助無門?受害者保持沉默,不好的就會消失?柳國就會變好?”玉蘭突然出聲反問。 面對玉蘭的詰問,那人終于沉默下去。 芙蓉繼續說道:“我心悅之人相柳被春官抓走,只因為有人舉報他拆開寫了一個‘劉’字。相柳被帶走的第一天,我沒有吭聲,第二天,我沒有吭聲,第七天第十天直到昨天,我都沒有吭聲。我想要他平安回來,哪怕用隱忍和妥協來換他少受點苦。為此,我放棄了公義,放棄了真理,放棄了為真實和理想犧牲的勇氣。我懦弱、自私、可恥,可我依舊沒有換回他。 “沉默和隱忍不會換來正義,權威要的就是統一口徑、消除雜音?,F在,我決定不再順從這種閹割和枷鎖了!為了百姓精神風貌永遠正面,道德楷模玉蘭不能有鮮血和陰暗是嗎?聲援玉蘭就是暗示麒麟嗜殺意圖顛覆柳國是嗎?監察者無處不在所以必須謹言慎行是嗎?思想必須整齊劃一不可越界,只能服從統一權威的聲音是嗎?” “不是的!”積云突然喊道。 眾人詫異看去,終于有人認出來,那個聲嘶力竭的姑娘是暖衣閣盛名在外的主筆。 積云大聲道:“我要思想自由,也要表達自由!我不要活在監察者的目光之下,不要活在沒有標準可言的審查之中!我們的思想本應自由奔跑,我們的詩書琴畫本應冠絕天下,我們不該在落筆之前擔心是否越界,不該在遭受不公后被叱罵不夠積極正面!” 芙蓉伸長手臂一指凌云山:“芬華宮就在那里,我要和玉蘭一起上芬華宮去,去說出我們最真實的意思,去表達沒有經過過濾和篩選的訴求。我要撬動這個壁壘,擊碎這堵高墻,讓監察司成為歷史,讓人心從此擺脫鐐銬!我要直接與麒麟對話,我要問問柳國還是不是正義開花的土壤,還是不是百姓自由生長的地方,詩人還能不能暢所欲言,文人還能不能批判官府!” 人群里冒出一個遲疑的聲音:“……王宮怎么可能給你隨便去?陌生的騎獸剛到云海之上,就會被空行師射下來?!?/br> 芙蓉笑笑,目光轉向凌云山壁上那蜿蜒盤旋的階梯:“所以,我們走上去?!?/br> 人群里傳出一聲聲倒吸涼氣的聲音。 凌云山是天神遴選的統治者的居所,十二國王宮盡皆佇立于凌云山巔。凌云山高萬仞,直插云霄,山腳下沃野千里,各國國都圍繞高山興建。人們目之所及的天頂穹隆、云霧滔滔,不過是縈繞在凌云山半山腰的風霜雨雪,再往上,又是另一番新天地。據說身處那云海之上,低頭看去,云海便真如大海一般波光粼粼,隔絕了塵世。芬華宮的燈火每天都亮在云海之上,火光熠熠更勝星輝,于凡人而言,那是字面意義上的天人居所。 人們出入芬華宮一般騎乘飛行騎獸,云海之上有專門為降落飛行騎獸興建的平臺,盡管山下有路可以上山,可是,從未有人嘗試過依靠人力爬上去。 又一陣大風吹來,黑云壓城,天幕低得仿佛將要墜落。 “我也去!”人群里剛才提問之人說,“臺輔久居芬華宮,根本看不到真相。他既然愿意召喚玉蘭來芝草,那也一定愿意傾聽民意。無論我能不能走到山頂,上山本身就是民意!” 芙蓉發自內心地松了一口氣。 這是第一個明確聲援她的人,沒有受過積云鼓動,不是暖衣閣事先安排。有一個,就會有無數個。等到這場演說被暖衣閣小報和文人的口耳相傳傳播出去,就會有更多的人加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