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西維爾再次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四周極其寂靜，他反應了一下，支起身體從床頭柜上拿過通訊器，看了一眼才確定——自己的確是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被子隨著動作從身體上滑落，露出赤裸身體上的點點紅痕。

    西維爾耳根一熱，幸好此時房間中無人，昨晚擁著他入睡的向導不知去了哪里，這才勉自鎮定下來。

    精神域突然動了動，下一秒，金色的獅子從臥室門外踱步進來，姿勢優美地躍上大床，但很快就暴露了本性，大狗一樣憨憨地把長滿蓬松鬃毛的大腦袋湊近，在西維爾頸窩蹭啊蹭。

    西維爾忍不住癢，一邊躲一邊笑：“好了好了，大咪你弄得我好癢?！?/br>
    也許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四周的寂靜突然消失，咖啡的香味、食物在鍋里發出的滋滋聲響和鍋鏟的碰撞聲盡數向哨兵敏銳的五感涌來。

    西維爾推開大獅子，起身下床，環顧四周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后，只得穿上了掛在一旁衣架上的一身棉質家居服。

    推開門走出去，李流格果然在廚房里，聽到動靜，一邊用鏟子翻著平底鍋里的食物，一邊提醒他：“醒了就趕快去洗漱，馬上要吃早飯了?！?/br>
    西維爾像個被動接受指令的機器人，主人說什么他都照做。

    乖乖洗漱后，他坐回餐桌前，看著李流格，還是忍不住說道：“每頓飯都自己做也太麻煩了，學校的訂餐服務很方便，味道也不差，我們以后吃那個吧?！?/br>
    李流格正端著小鍋把里面的培根和煎蛋盛到兩人面前的盤子里，聞言挑了挑眉：“這才第二頓呢，就開始心疼我了？”

    西維爾抿了抿唇，冷淡的面容上罕見地露出了個沒好氣的神色。

    見他惱了，李流格也就不再打趣，將鍋放回廚房，遞了杯咖啡給他，一邊往自己的咖啡里加奶加糖，一邊無奈地說：“你一再拒絕讓我很傷心啊，我的手藝難道不比學校提供的快餐好吃嗎？”

    煎蛋外脆里嫩，用小刀切開還能看到半熟的流心蛋黃，李流格沒有在上面灑調味品，配上煎得焦黃的培根，咸淡剛好。

    咖啡香醇，佐餐的還有白面包和冷黃油。這一頓西式早餐雖然簡單，但誰都不能昧著良心說味道不好

    西維爾頓了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李流格笑了，熟練地在面包上涂上薄厚均勻的黃油遞給他：“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無非是覺得我做飯太辛苦。但我喜歡做飯給你吃，而且洗鍋和收拾廚房有洗碗機和清潔機器人，其實我工作量沒你想象的那么大?！?/br>
    看著西維爾還是有些不贊同，李流格靈機一動：“或者，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可以來幫幫我，我們一起做飯，這總行了吧?！?/br>
    西維爾想了想，覺得還可以接受，方才點了點頭。

    李流格看到西維爾總算點頭同意了，長舒了一口氣，催促道：“好，那就這么定了，早飯都要涼了，快吃！”

    飯后，把清潔工作交給機器人，兩人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大獅子趴在兩人中間，一時間誰也不想動。

    直到李流格碰了碰他：“看電影嗎？”

    拉上遮光窗簾，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打開星網，隨便點開一個評分不錯的劇集，李流格還起身，從廚房端出了冰可樂和零食。

    把裝滿爆米花的小筐放在橫在他們中間的精神體身上，獅子回頭看了看，卻也懶懶散散地沒有動，任勞任怨地當個零食支架。

    兩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零食，一邊看著幕布大小的光屏上的電影。

    他們選擇的是個帶點懸疑性質的恐怖片，李流格自從醫以來，對于尸體鮮血什么的司空見慣，本人更是個信仰科學的無神論者，西維爾就更不必提，死在他手上的蟲族以萬為單位計數。

    兩人都不害怕，這恐怖片也就失了點味道，看得也是漫不經心。

    李流格側過頭看著西維爾在明滅光線中更顯俊美的側臉，突然想起大學時期，他曾偶然看到過室友打印下來仔細研究的“追人寶典”，其中有一條就是：“帶她去看恐怖片，在她害怕時握住她的手，把她摟在懷里，很有男子漢氣概地安慰她‘別怕，有我在’?！?/br>
    現在他倒是在跟喜歡的人看恐怖片，可惜性別不對，兩個人都是成年男性，好像也沒辦法要求西維爾突然嬌嬌弱弱地靠過來，說一聲“好怕！”。

    再想到西維爾可怕的武力值，誰安慰誰還真的說不好。

    不過，李流格笑笑，追人寶典有一句是對的——看電影當然要牽手。

    光幕上電影還在繼續放著，穿著白裙的女人赤著腳驚慌逃竄，情節已經到了要緊處，鏡頭的剪輯快而凌亂，時不時對準女人放大的瞳孔。

    電影之外，有溫熱的手越過橫在兩人中間的精神體，輕輕與西維爾相握，柔軟的指腹還調皮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西維爾不用低頭也知道是誰，無奈一笑，索性配合地伸展手掌，默許了旁邊那人得寸進尺的十指相扣。

    可惜這不是情侶卻比情侶更加黏糊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伴隨著凄徨的鼓點，白裙女人站在了浴室里，看著鏡子前的自己，鏡頭一晃，映出一個陰惻惻一笑的已死之人。

    “嗷嗚！”專心致志地看著電影的大咪一躍而起，嚇得全身的毛都炸開，整只獅子看起來有原先的兩倍大。

    放在他背上的爆米花隨著他的動作被掀上半空，天女散花一樣落了一地。

    “嗷嗚嗚嗚——”精神體渾然不知自己闖禍了，還瑟瑟發抖著把大腦袋一個勁地往李流格和沙發之間的空隙里鉆。

    “你干什么！”只好松開西維爾的手，李流格捏住獅子的后頸把他拖出來，哭笑不得：“這是電影，有什么好怕的？”

    “嗷嗚嗚嗚——”可惜精神體完全不聽解釋，被拖出來后，又拼死黏在了李流格身上。

    李流格被獅子這大厚毯子一樣的毛發弄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求助地看向西維爾。

    西維爾旁觀李流格這難得的狼狽，好笑之余，還是出手相助。

    空氣中出現一團濕潤冰涼的藍色霧氣，漸漸凝成了一只跟獅子差不多大小的藍鯨。

    “大咪，你看這是什么？”

    獅子聞聲扭過頭來，與懸浮在空氣中的鯨魚對視。

    藍鯨甩了甩尾巴。

    精神體之間的吸引力讓他立刻舍棄了李流格，也忘記了剛剛看到的可怕劇情，高高興興地躍下沙發，隨著藍鯨去陽臺玩了。

    “還是你有辦法?！崩盍鞲袷媪艘豢跉?，發現自己已經被大獅子折騰出一身薄汗。

    他想了想，發現自己這是第一次在現實里完完整整看到西維爾精神體的樣子，不由得好奇：“好像不?？匆娔愕木耋w出來？”

    西維爾頷首：“除了需要輔助我作戰的時候他會出現，其他時間，流明更喜歡在我的精神海里待著，他是海洋動物，在陸上總有點不安?！?/br>
    “流明？”李流格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光通量？是光的一種單位？”

    西維爾有些驚奇：“你怎么知道？”

    李流格一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感覺很符合你的性格?！?/br>
    他說著站起身來：“走吧，客廳被大咪禍害成這樣，這電影是看不成了。時間還早，有興趣來幫我烤點點心嗎？”

    西維爾跟著站起來，拉開窗簾，，把一團糟的客廳留給掃地機器人，和李流格一同走進廚房里去。

    因為身邊有個新手，李流格決定舍棄戚風、面包這類難度較高的品種，直接做最簡單的。

    將塊狀黃油隔水融化，加入糖粉、雞蛋、面粉和酵母，又從冰箱里拿出新鮮的檸檬和一罐做好的橙皮果醬。

    李流格把檸檬和一個小小的刮絲器遞給手足無措的西維爾，囑咐他：“只要檸檬的外皮，像這樣就行”他將檸檬湊近刮絲器，摩擦兩下，淺黃色的檸檬外皮就變成碎片落在下方的玻璃碗里。

    西維爾接過，試著像李流格那樣擦出細絲來，但他是廚房生手，哨兵又擁有天然的高武力值，看似沒怎么用力，卻幾乎削掉了整塊表皮。

    “輕一點，控制力道?！睖責岬能|體從身后貼近，帶來淺淺的松柏和柑橘香氣，十指修長的手包住他握著檸檬和刮絲器的手掌，帶著他輕輕給檸檬削皮。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相融，西維爾微微側頭，幾乎要貼上李流格的臉頰，看著他低垂的溫柔眉眼，一時失神。

    “別分神?！鄙砗蟮娜撕孟裰浪谙胧裁?，就著這個姿勢，拿過剛才的黃油混合物，將它們一分為二，分別加入檸檬皮和橙皮果醬，握著西維爾的手，用刮刀將他們攪成團。

    “好了，蒙上蓋子，讓它們發酵一會兒，一小時后就可以進烤箱了?！崩盍鞲穹砰_手，退開幾步，去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些模具，堆在面板上。

    身后溫熱的身體退開，壓力驟然一輕，西維爾不易察覺地呼出一口氣，平復紊亂的心跳。

    一個多小時后，空氣中氤氳著黃油的香氣，兩人干脆直接在廚房里，倚著cao作臺，端著蛋糕碟，配著紅茶吃新鮮出爐的點心。

    小巧的金黃色點心呈貝殼狀，松軟可口，檸檬和橙皮果醬巧妙地中和了點心的甜膩，令人忍不住多吃幾個。

    “這點心有名字嗎？”西維爾問。

    “有?！?/br>
    不知為何，對面的人頓了頓才接著說下去，俊美的臉上，露出有些感傷的神色：“叫小瑪德萊娜點心?！?/br>
    瑪德萊娜？

    不受控制的，西維爾心中煩悶，他莫名不想讓那種神情出現在李流格臉上。

    “是你認識的某位女士嗎？”

    李流格一愣，接著笑了，那些郁郁的情緒一掃而空，他聳聳肩：“跟我沒什么關系，不過大概跟普魯斯特有點關系吧?！?/br>
    看著李流格心情轉好，西維爾也就不再問下去，普魯斯特是誰他根本不感興趣。

    看了看時間，他轉移話題道：“你該做飯了?！?/br>
    搖搖頭，把最后一絲懷念之情揮去，李流格轉身打開冰箱，示意西維爾過來：“來看看你想吃什么，只要有菜譜，我都能做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