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重明自然沒能殺了皇帝，他剛說出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就被朱雀捂住了嘴，極認真的訓斥了一頓。

    百里重明心里很不以為然。他這個小師叔，雖說是江湖出身，骨子里卻有點想做忠臣的味道。百里重明實在替他不值，賭氣不理朱雀了，自顧自走去外間找水吃。

    朱雀穿齊整了衣裳，見百里重明大大咧咧坐著，兩手支在桌邊，悶悶不樂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招呼他，于是只默默坐在他對面。過了一會兒，百里重明忍不住了，抬起頭來，說：“小師叔，你就不問我為什么這時候特地來找你么？”

    “為什么哪？”朱雀順著他的意思問。

    百里重明搬著凳子，往朱雀身邊湊，刻意引導著，說得有幾分矯情：“你就沒發覺，我今日有些不同么？”

    朱雀臉上又紅，赧道：“進了京不學好，學紈绔子弟挺有一套?！?/br>
    “小師叔！”百里重明叫起來。

    “我又無立場責怪你?！敝烊妇剐α诵?，“既然在海棠館里頭，總歸你莫再當我是你的師叔就是了?！?/br>
    “我就喜歡叫你小師叔?！卑倮镏孛鲏旱土寺曇?，“……床上叫你‘朱雀’，好不好？”

    他的手不老實起來，兩人離得近，百里重明將手搭在朱雀腿上。朱雀有點怕他的樣子，躲著說：“行了，重明，莫鬧我了?！蹦樕系挠幸稽c對情欲的倦色。百里重明察覺到了，便縮回了手。

    這么鬧過了一陣，百里重明又問：“小師叔，你真沒看出來我有啥不一樣嗎？”

    朱雀這才仔細看他，恍然，感慨著道：“我竟忘了你的生辰，原來是加冠了，真是大人了?！?/br>
    百里重明滿意了：“這幾日我沒來，就是被我爹管教著學禮儀，實在脫不開身。昨天行完了禮，今天才有空……哦，對了！小師叔，我爹給我取了字，我給你寫?！?/br>
    他沾了茶水，在桌上劃出兩個“離”字。

    “離卦，上離下離，主火，與你‘重明’兩字對應。但百里離離，讀著卻像小名?！敝烊缚粗麑?，分析說，“這字多半出自你師尊之手，卻不是漠北侯的風格?！卑倮镏孛靼蛋迭c頭，他的師尊確實是愛取疊字的，門下弟子中只有他的名字是例外。不過他并不在意這個，只對朱雀說：“小師叔，以后就叫我‘離離’，好不好？快，你叫一聲！”

    朱雀含笑，叫了他一聲“離離”。

    這情景十分熟悉，令百里重明又想起昨夜那個似真似幻的夢境，不由得咧嘴而笑，顯出幾分傻氣。

    他問朱雀要成年禮：“小師叔，我成年了，你該送我禮的?！卑蛋档氖呛芟Ｍ烊赶駢衾镆话闼退?。

    朱雀沉思，當真考慮起了這個問題，繼而說：“我實在沒有什么送得出手的東西，一時間也來不及準備，就只能祝愿你平安喜樂，諸事順遂?！?/br>
    百里重明就很高興。他想，他只要在朱雀身邊便覺得心上喜樂。朱雀祝他諸事順遂，而他如今只想要朱雀心里有他——這事必然能如他的愿了。

    百里重明將朱雀雙手捧在手心，很鄭重的說：“小師叔，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br>
    朱雀笑了，看樣子是不信的。百里重明說：“我認真的，就是皇帝的禮，我都不放在眼里?！?/br>
    “……趙淵也送了禮么？”

    “嘿嘿！”百里重明忽而笑出聲，“小師叔，你果然不知道！這狗皇帝唬弄我呢，你知不知道他送了我什么，怎么送的？”

    他賣關子一般的頓了頓，然后說：“他送了一對日月合璧，還有五顆五色的珍珠，看著確實是寶貝，可關鍵是，他說是問過了你，用你的名義送的！這不是在膈應我嗎！”

    “‘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這是祝愿你能找到珠聯璧合的心上人?！敝烊覆⒉辉谝饣实鄣男乃?，對百里重明道，“就算用了我的名義，但我心里，也當會這樣祝愿離離的?！?/br>
    “說話算話，你不要騙我！”百里重明顯然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小盒子，里面就是百里重明適才說到的，趙淵送的禮。他取出那兩塊做成掛件的玉璧，將其中的月璧給了朱雀，系在他腰帶上?！摆w淵說，這禮要我送心上人的，所以我就送給你啦?！卑倮镏孛髡f，“你就是我的心上人嘛！”

    朱雀愣了，百里重明按住他的手，不讓他解開：“必須收！不收下我就鬧了！”

    他盒子里還有五粒珍珠，也做成了不同式樣的首飾。百里重明裝作很失落的模樣，說：“珠子本來不敢送，可是你連玉璧都不要，傷了離離的心，離離必須全給你看一眼?！?/br>
    不知怎的，朱雀心上一軟，就任由他胡鬧。

    珍珠分為青、黃、赤、白、黑五色，先取出來的是一粒戒子，戒面嵌著一顆蒼青色的海珠。百里重明要朱雀伸出指頭，將戒子戴上去。

    然后應是一對耳墜，做了耳夾的款式，色作黑、白，朱雀接過來，往百里重明耳垂上比了比。卻不料百里重明笑容古怪，指正道：“不對，這個是用在這里的?！卑倮镏孛鞲糁烊傅囊路?，點在朱雀胸口上。

    因為要見他，朱雀適才更衣，便將身上一對乳環去了，于是百里重明只觸到了軟軟的小乳。百里重明先是驚訝，然后歡喜，忍不住說：“小師叔，讓我看看，好不好看?！闭f著要去剝朱雀衣服。朱雀自然躲他，百里重明立誓道：“我不鬧你，我就看一眼！”又委屈起來，“他都能給你戴這個，我卻不行嗎？”

    朱雀終于退讓，被他扒開衣襟，將兩粒珍珠墜在乳上。百里重明看著喜歡，聲音也有點飄：“小師叔，你真好，我本來也就在夢里想想的?！彼斦婢涂戳艘谎?，朱雀拉上衣服，默默系衣帶子。百里重明又拿出最后的兩粒珍珠，遞過來給朱雀看，說：“這一對才是耳墜子，你看，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也戴上，好不好？”

    朱雀默認他胡鬧了，側過頭。

    百里重明送出了他的禮，實在是樂得不行，眼睛就盯著朱雀耳上一晃一晃的珍珠。朱雀生得并不女氣，可百里重明覺得這樣的飾物也很適合他。至于別的什么想法，百里重明心滿意足，決定徐徐圖之，以后再想了。又聊了一會兒，百里重明便離開了小竹屋，心情如天色一般的明朗。

    另一邊，趙淵堪堪料理完這一日的政務，接過大太監秦雉遞上的一盞涼茶。

    秦雉適時開口，稟報道：“陛下，先前派出的暗衛查清楚了，當夜鳳奴出樓以后，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br>
    趙淵冷冷一哼，道：“查了那么久才查清楚？他做沒做過，朕還不知道？”

    “陛下？”

    “秦雉，你跟了朕這么多年，有時候揣測圣意，卻比不了秦鸞?！壁w淵倒也不生氣，有閑心跟大太監說話，想來是無人傾訴，“其實朕只氣他懶得搭理朕?！?/br>
    “朕是天子，天子面前，能說‘不’么？”

    秦雉本來想回“不”的，反應過來，趕緊忍了。

    趙淵很有點悵然落寞：“有時候朕也不明白，他心里有什么，有沒有朕的?！?/br>
    正說著話，小黃門稟報，卻是海棠館送美人來了。

    趙淵一愣：“什么美人，朕看看？”以為是被他夸過的秦鸞真明白他現在的心意。

    美人進來，趙淵抬眼一看，頓時怒了：“你們辦的是什么事！朕何時要美人？還怕臣子們罵得不夠好聽嗎！”

    其實海棠館每月按例往宮內送美人，是一貫的制度，當年皇后入宮時才停了這規矩。如今皇后被廢久矣，近又生變，秦鸞摸不準皇帝心思，偷偷借用這事來問，皇帝其實是批了個“可”字的。顯然這人不能多夸，圣心難測，秦鸞剛被夸過，就被皇帝記了一筆。

    美人哪見過這種世面，當即嚇得花容失色。

    趙淵再不看他，吩咐秦雉道：“走，去海棠館瞧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