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小窗見梅如故人

    百草老仙嘟嘟囔囔說道：“你嘴上說得好聽，但我要是真的回了皇宮，你們又要說我不務正業，不許我再煉丹求仙了?！?/br>
    話雖如此，還是不敢忤逆侄孫之意，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明王忽然一躍而起，足尖在駿馬頭顱上輕輕一點，身形如蒼鷹般直飛出去，瞬間躍出羅華武士的包圍圈，眼看著就要追上百草老仙！

    百草老仙嚇得臉色一白，叫道：“我的媽呀！”沒命價發足急奔，大喊道：“回春丹送給你了，我不要啦，我……我也不想騙你，都是那瘸子娃娃教我的，你饒了我罷！”

    梁靖陽見勢不好，喊道：“叔公，我來接你！”拋下長弓，拔出長劍，正要縱身躍到山下接應，趙仁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喝道：“你做什么？”

    梁靖陽急道：“我要去救叔公！”

    趙仁景說道：“咱兄弟二人何等身份？怎能紆尊降貴做那打打殺殺之事？這么多士兵難道是吃白飯的？”

    梁靖陽說道：“明王武功高強，尋常士兵不是他的對手?！?/br>
    趙仁景說道：“難道你就是明王的對手了？你自己也說過，你的武功和真正的武林高手比起來，實在算不上高明。你打不過明王，還不是下去送死？”

    梁靖陽說道：“難道眼睜睜看著羅華蠻子害死叔公？”

    便在此時，山下傳來一聲聲慘呼，兄弟倆低頭看去，只見明王飛到老仙身后，手爪迅疾無雙抓向他的頭頂。百草老仙大聲慘叫，驚恐萬分，停在原地閉目等死。

    忽地碧光閃動，斜刺里飛出一柄青竹蕭，如一道冷電直射明王手腕！

    明王立即收手避開，那青竹蕭在空中一個轉折，急速飛回來路。

    路旁一片樹叢搖晃了幾下，鄢雨空搖著輪椅鉆了出來，伸手接住竹蕭，慢吞吞移到百草老仙身邊，溫言說道：“老仙可受傷了？”

    百草老仙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腦中一片空白，砰咚一聲坐倒在地，瞪大眼睛看著天空，口中喃喃自語，不斷重復“太上老君急急如意令”、“天兵天將速速來救”云云。

    鄢雨空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明王這么嚇唬一個老人家，未免太過分了些?！?/br>
    明王眉宇間烏云密布，森然說道：“好小子，我沒空料理你，你卻絞盡腦汁要害我。好，你要斗，咱們就斗到底。朱雀刀是不是在你鄢家手中？立刻交出刀來，我就讓你死得干脆痛快，否則叫你受盡百般酷刑才斷氣?！?/br>
    說話間，緩緩抬起右手，五指捏成龍爪之形，手指慢慢伸長，關節噼啪作響。

    鄢雨空咳嗽了幾聲，說道：“在下殘疾之軀，明王如此看重，實在受寵若驚。只是兩位王爺還在山上虎視眈眈，明王先擊退大周官軍，再對付我也不遲?！?/br>
    明王淡淡的說道：“趙家兄弟要捉我活口，不會當真動手害我?！?/br>
    不過他心知肚明，當務之急確實是對付趙氏兄弟，眼下與鄢雨空對峙，只是為了分散敵人心神，伺機發起奇襲脫困。

    鄢雨空慢悠悠說道：“是了，明王身份尊貴，常人不敢加害于你?！?/br>
    明王心中一動：“難道他們要加害阿月？”一面提防鄢雨空偷襲，一面用余光向后瞟去，這一看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只見謝雯卿不知何時鉆進了羅華武士的包圍圈，伸手把殷月城抱下駿馬，將他負在背上，正要施展輕功奔逃出去。

    明王臉色一黑，怒道：“敢在我眼皮底下偷人么？站住了！”

    眾羅華武士見明王發怒，回頭看去，這才發覺謝雯卿潛入圈內，個個驚駭得目瞪口呆，連忙大聲呼喝，挺槍阻攔。

    殷月城又驚又喜，雙臂摟著謝雯卿，叫道：“你們有種就把我殺了，狐貍精快沖，別管他們！”

    謝雯卿說道：“好！”足下不停，東一晃，西一閃，身法迅捷無倫。

    眾羅華武士害怕誤傷殷月城，果然不敢向他二人動手。

    明王怒不可遏，隨手捏起回春丹當作暗器，中指猛地一彈，回春丹激射而出！

    他于謝雯卿的下一步預測得分毫不爽，謝雯卿這時正好一步踏上，倒像是主動把眉心送上來，如此一來，回春丹勢必要在他腦門上打出一個血洞！

    殷月城雙手摟著謝雯卿不得放開，聽得風聲不對，情急之下忘乎所以，大叫一聲，低頭張嘴，欲咬住回春丹。

    哪知明王手勁極大，回春丹擦著他的牙齒，急速飛入他的咽喉，咕嘟一聲，落入腹中！

    眾人都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龜鶴回春丹居然便宜了殷月城！

    梁靖陽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心道：“這土匪又在胡鬧?！?/br>
    鄢雨空則暗暗著急：“我費心籌謀，連趙氏兄弟都招惹了過來，就是為了助你離開明王，這下好了，你吃了回春丹，老仙可不會放過你，你還走得了嗎？”

    謝雯卿則大為震動，心想：“殷兒舍身為我擋住仙丹，他……他待我真好！”

    百草老仙回過神來，驚怒交加，喊道：“你怎么能當著我的面偷吃我的丹藥？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明王皺眉說道：“吃你一枚丹藥又怎么了？”

    百草老仙這時什么都顧不上了，發足沖上前來，叫道：“小美人快把仙丹吐出來，賠給我，賠給我！”　不斷伸手來抓殷月城。

    謝雯卿背著殷月城閃身躲過，百草老仙亂抓亂打，卻連他二人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怒上心頭，氣血翻涌，忽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叫道：“你們都欺負我，我不想活了！”

    殷月城噗嗤一笑，說道：“你這老頭兒也不怕羞，你別急，我可不會貪你的東西，吐出來還給你就是了?！?/br>
    暗暗運勁兒要嘔出丹藥，卻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使不出力氣，心口似乎化作了一汪泉眼，一股股沁涼泉水流遍四肢百骸，腦中迷迷糊糊的，周圍所有聲音漸漸變得十分遙遠……

    殷月城驚疑不定，說道：“奇怪了，我……我……”雙臂松開，身子登時癱軟。

    謝雯卿嚇了一跳，驚道：“殷兒，你怎么了？”連忙將殷月城平放在地。

    殷月城卻覺得自己躺在一朵云上，飄來蕩去，無所依憑，迷迷糊糊之中，聽得明王叱道：“老仙，你這丹藥到底是什么玩意兒？阿月怎么昏過去了？”

    百草老仙哭叫道：“小美人，我給你磕頭了，你不要睡大覺，快把回春丹賠給我！”

    謝雯卿忙道：“老仙，殷兒不會有事罷？回春丹竟會令人昏睡不醒么？”

    百草老仙抽抽噎噎說道：“古籍上只說回春丹有返老還童之效，小美人怎會昏迷……我也不是很明白……”

    鄢雨空說道：“大家都別著急，老仙，請你拿出古籍，咱們一起參詳參詳?！?/br>
    梁靖陽站在高處叫道：“九龍明王，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快快束手就擒，本王保證救醒了殷、殷二當家?！?/br>
    趙仁景則說道：“叔公，你還不回來么？大庭廣眾之下，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殷月城聽得眾人亂成一鍋粥，想笑又笑不出來，腦中一片漆黑，徹底昏了過去。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自己化作了一陣風，飛啊飛啊，飛回了故鄉。

    高原上牧草茵茵，牛羊成群，帳篷里男男女女唱歌跳舞，酥油茶煮得正香……

    飛過草原、集市、城郭……飛上一座皚皚雪山……

    無數信眾磕著長頭攀上山頂，額頭膝蓋爛得血rou模糊。幽藍蒼天映著寺廟的金頂紅墻，那是天光寺，人間真神居住的地方……

    殷月城暈暈乎乎醒了過來，睜開雙眼，看見天花板上鮮艷的繪畫，身下無比柔軟溫暖，原來是睡在地鋪上。

    他伸了個懶腰，扭頭看去，發覺旁邊躺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頭發亂蓬蓬的，皮膚黑乎乎的，小眼小嘴，身子瘦弱，活像是一只小烏雞。

    那小男孩定定瞧著殷月城。

    殷月城眨了眨眼睛，那小男孩也眨了眨眼睛。

    殷月城皺起眉毛，那小男孩也皺起眉毛。

    殷月城聳然一驚，霍地坐起身來，那小男孩也坐起身來，上半身卻超出了鏡子之外——原來地鋪旁邊擺著一面鏡子，殷月城看見的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殷月城驚駭得無以復加，心想：“我怎么變得這么難看了？不對，我小時候確實長得這么難看……咦，我怎么變回小時候了？”

    他爬到鏡子前面，呆呆看著鏡中自己，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大對勁，可腦中亂七八糟攪成一團，什么也想不起來……

    忽然砰砰砰一陣亂響，有人用力敲他的房門，叫道：“師哥，你別裝死，我知道你躲在屋里睡懶覺呢！”聲音很是稚嫩，卻是中氣十足，無比響亮。

    殷月城聽出來者是小師弟慕流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快滾一邊去，別來吵我?！闭Z聲同樣奶聲奶氣。

    慕流星說道：“哼，你就會偷懶耍橫，我要跟明王告狀，把你趕出天光寺?！?/br>
    殷月城怒道：“臭師弟，瞧我不打得你屁滾尿流！”一躍而起，奔到門前，打開房門，喝道：“你待怎樣？”

    門外站著一個濃眉大眼的羅華貴族男孩，身穿皮袍，腰挎金刀，精神奕奕，笑著說道：“你要跟我動手嗎？我可不怕你，我就喜歡揍得你滿地找牙?？上КF在寺中另有大事，咱們不忙著比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