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結扎？

    顧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看著王超，“你瘋了吧？好好的，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

    他閉閉眼，抑制從心底涌上來的火氣，說：“王超，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看你今天神志不太清楚，就當什么都沒聽見，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知道嗎?！?/br>
    瘋了，真的是瘋了，王超不過二十八歲，大好年華，光明的人生還在前頭等著他，在三十歲娶妻生子不是他人生的規劃嗎，怎么忽然說什么結扎。就為了上床的時候不戴套？簡直荒唐！

    王超目光沉沉地看進顧嵐的眼睛，淡淡道：“我很清醒?！?/br>
    顧嵐往后推開，拉過毯子裹住自己，避開王超的視線，啞聲道：“既然清醒，就不要說這么莫名其妙的話?！?/br>
    王超重復道：“莫名其妙？你為什么覺得我說要結扎就是莫名其妙？就生理而言，男性結扎比女性更安全，副作用更小，與其你去做手術，不如我做?！?/br>
    顧嵐大腦“嗡”的一下，王超不是一時興起，是真的考慮過了。

    他感到一陣恐懼，對，就是恐懼。

    王超正在偏離人生正常的軌道，就因為他。

    顧嵐深吸一口氣，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用開玩笑的語氣問：“你該不會是，因為不想戴套，才會這么想的吧？”

    王超很坦然地承認了：“是?！?/br>
    顧嵐強作鎮定，說：“大寶貝兒，等我做完手術，你——　”

    “我說了，男性手術比女性風險更小，你做不如我做?！?/br>
    “是我不想要孩子，又不是你，為什么要你去？你不是說三十歲的時候結婚、生孩子嗎？難道你都忘了嗎？你和我不一樣，你可以有很光明、很圓滿的人生，沒必要因為我越走越窄，這不值得，我不值的?！?/br>
    顧嵐用一連串大聲的詰問掩飾內心的動搖，沒錯，不值。

    不該是這樣，王超這么會這么想，王超因為他已付出太多了，為他做的也太多了，不能再這樣了，他要把王超害到什么地步？

    和他的激動截然不同，王超很沉著，也很冷靜，“顧嵐，你怎么定義‘圓滿’？和一個女人結婚、繁衍后代就是圓滿？我確實規劃過自己的人生，可生活中充滿變量，現在對我來說，能讓我人生圓滿的不是過去的規劃?！?/br>
    他沒把最后一層窗戶紙捅破，可言下之意清清楚楚，對現在的他來說，什么結婚，什么孩子，都比不上顧嵐重要，為了顧嵐，他愿意放棄曾經的計劃，重新調整自己的人生。

    顧嵐干巴巴道：“別開玩笑了?！?/br>
    說完，顧嵐裹著毯子從他身邊起開，走到窗邊，背對著王超，竭力使自己冷靜。王超愿意為他付出這么多，他難道不感動嗎，當然不是，他多喜歡王超，多愛他，王超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沒人比他更感動?？蛇@不行，不能這樣，太過了。

    顧嵐在發抖，雙肩不停顫動。

    他低聲道：“大寶貝兒，你還年輕，不能一時沖動就做這樣的決定。你不是很喜歡孩子的嗎，你該有自己的孩子。我會祝福你的?！?/br>
    王超從背后摟住他，淡淡道：“我喜歡孩子，也喜歡做生意，還喜歡滑雪，我喜歡的太多了。顧嵐，我沒有那么強的繁殖欲望，我的價值不在于留下后代，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覺得生育能提升自身價值，我不是。我既然選擇了你，就會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不想再生育的事實，我不會逼你。還有，你記不記得，我說過很多次，你的zigong就是你的zigong，你有決定權，你不想生，我再逼你，和禽獸有什么區別?！?/br>
    這一番話讓顧嵐忘了呼吸，他從沒想過，這樣的話能從王超嘴里說出來。

    他顫聲道：“別說了，我不想聽，今天你說的話，我都會當沒聽過?！?/br>
    王超的呼吸落在他耳邊，很熱，告訴他這不是夢。

    哪怕在夢里，顧嵐也不會往這個方向想，王超居然愿意為了他做這么大的犧牲，連規劃好的人生都不要了。他要做一個對得起女兒的好母親，又貪心地喜歡上王超，該受罰的應該是他，他不該再留在王超身邊，他是在害他。

    王超在他耳邊道：“為什么要當沒聽過。顧嵐，你在我身邊，我會覺得很舒服，很開心，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換個角度想，如果你沒有zigong，是一個單純的男人，我和你在一起，不也沒辦法生孩子？難道就因為你多長了一個器官，就理所當然要給我生孩子？就算你是女人，我和你結婚，也不會違背你的意愿逼迫你生育。我不是法西斯，那是你的身體，我愿意尊重你的意愿?！?/br>
    顧嵐扯著毯子的手止不住顫抖，王超今天說的這些話，顛覆了他過去對他的認知。

    顧嵐摸上小腹，是……他的身體？

    從來沒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遇到王超之前的三十年，誰都把他當成一個床上的玩意兒，連貝貝都不是他心甘情愿生下來的，沒人問過他愿不愿意，他的所有反抗都成了笑話。

    王超居然說，這是他的身體。

    一年多前，他和王超之間只有性，誰都沒想過孩子的事兒，畢竟以他們的關系，那太天方夜譚了。后來，王超總說要他生一個他們的孩子，還說只要他愿意就給他和貝貝一輩子的榮華富貴?，F在，王超居然說，這是他的身體，尊重他的意愿，甚至主動要去做絕育手術。

    顧嵐只覺荒誕。

    這該不會是一場毫無邏輯可言的夢吧？

    “你是……什么時候，想到……”顧嵐說不下去，太荒唐了。

    王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去D省之后?！?/br>
    “啊……”顧嵐想起來，他回來的時候，王超確實說過他是自己zigong的主人，諸如此類的話，原來那個時候，王超就有這樣的念頭了嗎。

    “大寶貝兒，我很感謝你，能說這樣的話，能這么尊重我，我真的很感動?？晌也荒苣敲磯?，我不能讓你……”

    王超打斷他的話：“我做的所有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都是為了我自己。顧嵐，我希望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br>
    要不是情況過于荒唐，只這句話，顧嵐能開心得跳起來。

    “我也想過，你這么輕浮，淺薄，沒有主心骨，天天繞著你的女兒轉，你也不過如此，不過，無論如何，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王超頓了頓，說：“還有，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告訴你的女兒，你要和我在一起?！?/br>
    顧嵐下意識道：“既然不會有孩子，為什么還要——　”

    他住了口，這話太恬不知恥。

    王超擰過他的身體，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說：“顧嵐，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但我是個生意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光明正大，否則，你就當我今天什么都沒說?！?/br>
    顧嵐沉默片刻，看著王超的胸膛，問：“大寶貝兒，你為什么會想讓我在你身邊啊?！?/br>
    還要光明正大。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可以不告訴貝貝，瞞著所有人，做地下情人，王超也可以去結婚，去要孩子，去過世人眼中完美無缺的生活，不是不可以的，憑王超的權勢、財富、人品，明明可以……

    王超道：“你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嗎？顧嵐不敢看王超的眼睛，不，他知道的，和他一聽到冉含光的名字就心煩是一樣的理由。他只是沒想到，王超居然這么在意他，在意到這個地步。

    他靠在王超懷里，喃喃道：“怎么辦啊，讓你說的，我都心動了。我是不是要做壞人了……不行啊大寶貝兒，太委屈你了，我不想這么委屈你……”

    王超抱著他，輕描淡寫道：“我說了，我所有的決定都經過深思熟慮，都是對我自己最有利的?！?/br>
    顧嵐閉上眼，聞著王超身上溫暖的味道，嘆息道：“我哪兒值得你這樣，你真奇怪，怎么能對我這么好……我有這么多麻煩，換一個人，早就嚇跑了，更別說……”

    王超道：“我不怕麻煩?！?/br>
    “我以前，覺得你是個花心鬼，”顧嵐的聲音悶在王超胸前，“現在，覺得你簡直是個情癡?！?/br>
    王超皺皺眉：“這個稱呼很惡心?！?/br>
    顧嵐忍俊不禁，笑嘆道：“又不承認，天底下，還有哪個男人這么傻，上趕著給自己找麻煩。我看你真的無可救藥了，王超小朋友?！?/br>
    王超臉色沉下去，不悅地道：“我看你說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顧嵐，你不要恃寵而驕?！?/br>
    顧嵐在他懷里，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渾身亂顫，站立不穩，笑得眼角都流了淚，好半天才勉強停下，邊擦淚邊道：“我是妲己，是不是，要害的你再也沒好日子過了?！?/br>
    王超冷眼看了半天顧嵐瘋瘋癲癲的言行舉止，此時還是那句話：“這是我自己的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