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終于落到各自漂泊

    終于到了元旦節，樊白令二號加班，一號三號都可以休假，這兩天她就在出租屋里看書，看了個昏天黑地。

    三號這一天到了午飯的時候，樊白令居然罕見地從系統里兌換了一份鰻魚飯，就是那種很正宗的日式鰻魚飯，上面還撒了海苔和白芝麻，她今日如此奢侈，不僅是因為今天仍是新年假期，也是因為她前不久突然發覺，自己最近也感覺身體有些無力。

    自從地球進入黑夜紀，起初倒還罷了，到如今樊白令也深深感到，自己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走在陽光下，當外面有太陽的時候，自己不是在睡覺，就是站在生產線上，總之接受日光照射非常少。

    其實自己的營養倒是夠的，雖然如今因為黑夜期太長，植物的光合作用不足，因此綠葉蔬菜昂貴，但自己時常從系統里兌換蔬菜來吃，因此不會缺乏維生素，甚至如今自己對蔬菜的態度也有所改觀，從前一個月不吃綠葉菜，也不會怎樣想念，但是現在卻感覺到，蔬菜有一種特別的味道，似乎忽然間發現了蔬菜的鮮美，自己吃菜吃了二十幾年，這個時候才發覺蔬菜居然也可以是很美味的，一想到這件事，樊白令就感嘆，自己真的是一個膚淺的女人啊，只因為物以稀為貴，連味蕾都可以變異。

    不過她那一天回到家里后上網查了一下，卻發現維生素D這種營養素主要來源于動物性食品，比如海魚、肝臟、蛋黃和瘦rou，植物性食物除了蘑菇含有維生素D2，其她的幾乎不含維D，要說食堂的伙食如今也是以素菜為主，馬鈴薯蘿卜之類，rou都是rou絲rou末，從前還有椒鹽雞中翼的，現在基本看不到了，自己平時倒是很注意吃豆制品補充蛋白質，想著營養應該是均衡了的，哪知竟然敗在了維D上┓(?′?`?)┏

    那天受了提醒，樊白令馬上查了一番營養健康知識，就想到自己是不是也缺乏維生素D？因為缺維D而導致鈣吸收不足？這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自己如今剛剛二十五歲，過了年才二十六的芳齡，雖然現在身體還是很不錯的，可是居安思危，維生素D本來可以通過日曬轉化體內的脫氫膽固醇來獲得，現在整天不見太陽，黑夜讀書的時候雖然點起蠟燭來，然而那一點燭光那里面卻沒有紫外線，所以根本沒得用，所謂的日光燈也是沒有紫外線的，這一年來體內的維生素D也不知缺乏了多少，如今自己正在生命力旺盛的年紀，還看不出什么，但倘若繼續這樣下去，天長日久，再過十幾二十年可能就會得佝僂病。

    所以樊白令當時就擬定了策略，今后要多吃一些動物性食品，這一陣在看日本，里面講到什么什錦醋飯、雜煮、秋刀魚，說女人們每天吃秋刀魚，吃得體內都泛出了魚鱗，便對海魚產生了興趣，把那本書看了一半，到吃飯時就點了一份鰻魚飯，飯后還打算喝一杯牛奶，至于紫外線燈……那還是算了吧，對皮膚和眼睛都有危害的。

    樊白令打開可降解飯盒的蓋子，只見米飯上面鋪了四塊肥大的醬紅色烤鰻魚，鰻魚的魚身上則撒了山椒，周圍鋪著的是金黃色的蛋皮絲，還有兩條青菜，旁邊另有一個圓圓的湯碗，里面裝的是鰻魚肝臟和海帶煮出來的湯，還有一個方形小盒，裝的是芝麻海藻和小小的八爪魚，都是涼調的小配菜，樊白令看著書桌上滿滿當當放著的這些食物，不由得感嘆，五十金幣真的是半點都不貴，這些東西自己一餐都未必吃得完，實在太豐盛了。

    樊白令拿起筷子，破開一塊鰻魚，夾了一小塊rou放進嘴里，唔，很不錯啊，甜甜咸咸，還有山椒的刺激挑逗，嘗不出什么腥味，而且沒有刺，產品頁面特意介紹了是將小刺都鑷出去了的，于是自己對魚類一向最擔心的兩條：魚刺和腥氣都完美規避。

    這么多年來，樊白令對于料理食物也不是毫無心得，她總結出來的經驗是：去rou腥，放血；去魚腥，丟棄腺體；去草腥，全熟或者生吃，拒絕半生不熟，也就是說即使是魚，也并不是完全不吃的。

    不過以她的手藝，終究還是不愿自己料理的，如今系統里有現成的外賣，而且保證食材健康衛生，用的油料和調味品也都并非劣質，不必擔心地溝油，所以當她想要打牙祭的時候，便直接在系統點餐。

    樊白令很有滋味地吃了大半盒飯，三塊鰻魚，將那一小碗湯也都喝掉，余下的實在吃不下了，便蓋了飯盒的蓋子放在那里，想著晚上再隨便添一點什么便可以充作晚飯，然后她端了一杯熱牛奶坐在床上，一邊喝牛奶，一邊聽著歌。

    忽然間，樊白令想到了一個問題，便問系統道：“系統君，為什么這里的產品兌換價格如此低廉？”那么一大份鰻魚飯才只花了五十金幣??！

    系統：“因為沒有中間商，不需要支付廣告費，也沒有運輸成本?！?/br>
    多么充足的理由??！運輸成本的節省真的是太直觀形象了，直接便是界面到桌面的遞送，不用快遞員敲門了，話說如今的快遞行業也已經式微，這樣惡劣的天氣，運輸如此艱難，民生也因經濟萎縮而凋敝，快遞業的確難以維持；另外系統還連電商平臺費用和稅金都省了呢，系統不付營業稅，自己也沒付消費稅，雖然是偷稅漏稅很有些慚愧，不過好在是另一個維度的資源，倒是可以以此安慰一下自己的良知。

    喝了小半杯牛奶，樊白令繼續讀書，這一頁是林芙美子的記賬單，她賣掉了戒指，換來十三塊錢，用來購買生活用品，來布置那空空蕩蕩的小屋，開支共計：矮腳餐桌一元，方火盆一元，蘿卜海棠三角五分……

    看到這里，樊白令不由得要問，蘿卜海棠是什么？查了一下才曉得原來是仙客來，困窘到如此境地，居然還記得要養花，樊白令這么多年很少想到要養花的，不單單是債務催迫無暇顧及，她自己也確實不善此道，樊白令感覺自己簡直就是一個“植物殺手”，任何綠植到了她的手里，不用多久肯定是死掉的，自己甚至連仙人掌都養不好，無緣無故發黃枯萎了，所以她早就死了這條心，想的是即使將來債務了結，自己重新開始生活，也不用養花弄草來陶冶性情了，看到死亡很悲催的。

    再繼續往下看，開列的是綠芥末、蘿卜干、桃太郎碗罩、烤餅網、美顏水、喬遷面……最后結余一元一角六分。

    樊白令打開手機，那里還有自己當年的電子記賬：

    五月十三號：門牌二十元，鑰匙十元，拌面豆腐皮八元

    五月十九號：聯通電話五十元，腰包九元，沙縣九元，洗衣粉零食十三元

    五月二十號：打車應付精神崩潰五十三元

    六月三號：鴻福堂五元，眼藥水三十六元

    六月九號：牙膏洗衣粉衣架衛生巾二十八元

    再往下看，是自己與銀行通電話的結果：

    六月二十三日：X行打電話稱沒有辦法。XX行打電話稱會登記。XX打電話稱沒有辦法。XX行稱登記。XX銀行稱沒有辦法且不登記。XX銀行稱逾期以后可以打電話協商還款√。XX稱逾期后有專門同事負責協商還款。XX稱逾期后協商也只是催款，沒有長期分期業務。XX銀行稱沒有辦法。XX回電稱無法延期或改長期。

    這是自己休息日打過去的，記錄了下來，銀行催債的許多電話內容，自己已經沒有精力去記了，有的時候自己就想，上班時間遭遇電話催收，倒也可以當做另一種人生體驗了。

    不知將來某一天，當自己真正開始寫一本書的時候，會不會把這些內容都寫進去。

    就在樊白令一行行看下去的時候，忽然間微信一響，她懶懶地拿過手機，一看原來是meimei發來的消息：“姐，媽說等下個學期開學，讓我到學校去住校?！?/br>
    樊白令如今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但凡是家里來的信息，都要在腦子里轉上三遍，想一想潛臺詞意味著什么，與自己有什么關系，這才好回話，否則一個不留神，便容易掉進坑里面，她看到meimei的這兩句話，第一個反應就是：住宿費mama能拿得出來嗎？

    不過樊白令緩了一緩，斟酌了一下措辭，這才說到：“為什么突然想要去住校？節省路上的時間嗎？”

    “媽說既然爸不在了，我反正學校里有宿舍，不如就住在學校，她自己另外找地方，房子就退掉不租了，還可以省下一筆費用?！?/br>
    樊白令只覺得腦子里“嗡”地一聲響，登時就有點發暈，要說自從地球大漂移，其她各種商品全線漲價，只有房子跌價，尤其是那些三線之外的小城鎮，因為基礎設施薄弱，那些地方在天氣巨變的情況下死亡人數更多，而且在新紀元之后，許多人都盡力向大城市搬遷，那些小城小鎮留下來的人口更少，這就讓當地的房產價值失去了維持的基礎，無法抑制地一路崩盤。

    所以有的時候樊白令想起過去的事情，也是一陣的滄海桑田，母親賠掉的那套房原本是她的婚前房，在九五年的時候房價五萬，后來抵押給銀行十萬，自己拿錢贖出來后，她又抵押給了高利貸，十八萬，這一次就贖不回了，到地球漂流之前，那套房子已經漲到了三十萬。

    每每想到這件事，樊白令就痛心得很，那套房子雖然舊，但位置非常好，處于市中心，交通十分便捷，附近還有一家很好的中學，這幾年升值也非?？?，倘若一直保留著，母親將來靠那套房子養老都夠了，哪至于淪落到如今，整天惶惶然的樣子。

    自己替她設想，母親是有自有住宅的，她要維持生活，只要賺一點菜飯錢就好，另外再存一點留作應急開支，小城市雖然工資低，不過物價也不是很高，以她這樣的條件，要生活還是很容易的。哪知整天做那些不靠譜的事情，做夢想著發大財，沒有正當職業的人很容易瘋狂，誰說能讓她發財，她就跟誰跑，自己雖然也窮，但是好在沒發瘋，努力維持著不要失業，否則也會和她一樣糟糕。

    不過現在一切都說不到了，自從地球被黑暗籠罩，家鄉房價飛速降低，母親的那套房即使保留到如今，也值不了幾個錢，如今那里到處都是空房，都沒有人住的，所以母親倒也算是有先見之明，所以早早敗家？反正也是要敗，不如敗個爽快，還滿足了自己當時的夢想。

    可是在房價如此之低的情況下，母親卻付不出房租來，這是否說明母親的經濟狀況已經惡化到非常嚴重的情況？也可能她是根本不想要這個家了？

    “你下學期的學費有嗎？”樊白令問出了這一句。

    “有的，媽說給我留出來了，但是住宿費要我找你來想想辦法?！?/br>
    “住宿費一學期是多少？”

    “兩千，另外還有伙食費，每個月總要八百塊錢，mama會出一半，問你能不能再出一點，如果不能的話，就讓我課余打工賺錢?！?/br>
    樊白令嘆了一口氣：“你才十六歲，能打什么工呢？作為學生還是要好好學習，住宿費和一半的伙食費，我這邊都可以出的，你先去申請宿舍，我回頭把錢轉給你。對了媽有沒有說，退租之后家里的東西都放在哪里？”雖然日子一直很拮據，然而家中多少有一些物品，樊白令實在是不知道母親沒了根據地，要把那些雜物都放到哪里去。

    崔菲菲在那邊說：“媽說要送到姨媽家里去，她家有空房?！?/br>
    樊白令一看，這倒是打算得頗為周到的了，母親的頭腦都用在了這方面，倒也堪稱滴水不漏。

    自己的那位姨媽，雖然是自己的血親，然而樊白令也是很覺得疏遠，姨媽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還小，正上小學，兒子二十出頭，然而性情很惡劣，說起話來和網絡上的rou絲一個口吻，網上大家彼此并不相識，大放厥詞也就罷了，他在現實中都如此不管不顧，也是豪放得很了，樊白令對這位表弟是沒有絲毫好感。

    小表妹倒很是可愛，自己從前去她家里，和她說了一些“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結婚是次要的”，她mama聽到了就很是反對，姨媽是要求女兒一定要結婚的，當時姨媽對自己面色很是不善，從那以后自己也就很少再去她家里，想法分歧太大，血親也難以維持關系。

    而那個表弟，之前陸陸續續從自己這里借錢，有一次甚至在外面請人吃飯說沒帶錢，要自己轉給他八百塊，自己當時就沒理，因為前面累積已經借給他三千，一直都沒有還，自己又不是銀行，當不了這樣的提款機。

    回頭和母親說起討債的事，母親的態度是：“這樣會影響親人之間的感情吧？”

    當時樊白令就：？？？那么欠債不還為什么不覺得會影響親人感情？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的啊，你欠了姨媽幾千塊錢也是一直拖著沒還，就想用我的錢抵你的債，你那一筆爛賬倒是了結了，但是我賠了，這么多年給你賣了不止一次，也該有個盡頭。

    樊白令這時又想了一想，說：“住宿舍也是好的，去聽課方便，每天上下學不必再騎那么久的車，冬天天氣冷，而且天那么黑，路上也容易出危險，省下了路途的時間，倒是可以在宿舍里好好讀書?！?/br>
    “嗯，我開學就要申請宿舍，你會把錢給我的對吧？”

    “會的?！狈琢畋緛碛悬c不想再說什么，然而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終究是又補充了一句：“電腦手機都看好，自行車也帶到學校去，有車棚的話放在車棚里鎖起來，一時出門可以騎的?！蹦强墒切伦孕熊?，半年前剛買的，如果放到姨媽家里，一定是給那小子亂騎，那家伙用什么東西都不經心的，到手就壞了。

    “我知道，有時候也要出學校的?！?/br>
    與meimei的對話結束，樊白令放下手機，想著如今可真的是“家亡人散各奔騰”，自己在成都一邊工作一邊熬破產的期限，meimei在故鄉高中住宿，母親大概是從此在她的傳銷集團搭伙，一家人分散各處，倘若自己回家鄉，連個落腳的出租屋都沒了，真的是“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從此自己更加不用“蕩悠悠三更夢”，趕緊讀書賺金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