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顆冰藍色的宇宙焰火

    二月三十二號是星期日，這一天的十七點，樊白令坐在房間里正在看“流浪地球”，因為這一次地球的漂泊，這部三年前的電影忽然重新大熱起來，帶動得劉慈欣的聲望也到達一個新的高峰，大家都在說他真是預言帝，他說地球將要漂流，地球就真的偏離了軌道，來到這遠離太陽的地方，那部更是給傳得神乎其神，仿佛開啟新世界的鑰匙就在那本書里。

    樊白令一邊吃薯片，一邊看著那大屏幕上的激烈情節，將系統界面拉大后，場面果然壯觀啊，簡直好像一個家庭影院，好在自己已經將窗簾換成遮光窗簾，一點光線都透不出去的，平時看書背對著窗戶也就罷了，反正系統界面縮到很小，只有一本24開紙質書的尺寸，但是看片子的時候就一定要拉上床簾，以免露出破綻。

    反正如今晝短夜長，根據科學家的測算，今后在南北緯30-40度這一個區域，每年最短白晝是四個小時，最長九個小時，可以說每天最少有三分之二時間處于黑夜，因此樊白令就算是整天拉上窗簾，也不會有人說什么的，反正冬季里每日足足有二十三四個鐘頭，外面都是漆黑一片，打開窗簾也沒有幾個小時的光照。

    樊白令看了一陣，忽然間想到，當地球真的遭遇如此幾近毀滅的災難時，先不要說抽簽進入地下生存基地這種方式是否公正，好吧，鑒于哲學家說的，“人的生命與幸福權都是平等的”，像這樣由概率或者天意來決定的生死命運，或許確實是相對公平的，不過這個抽簽能否保證公平，其實自己是很懷疑的，許多人都知道腐敗是存在的，那么在那種生與死截然兩條路的要緊關頭，真的能夠相信所謂的抽簽嗎？

    科學家、專業技術人才肯定是優先進入基地，在她們之前大概排列著各種實權派，比如政治巨頭、軍事將領、商界精英，這些人會盡量多帶入自己的人，抽簽過程也可以好像彩票那樣，有很多暗箱cao作的機會，奧運門票抽得到抽不到還是小事，生存基地的票倘若抽不中，要面對的幾乎就是死亡了。

    樊白令沒有那么多人性拷問，她腦子一轉，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個人類重生基地，立刻便問系統：“親，你那里有能量內部循環的生態星際飛船嗎？”

    系統沉默了兩秒鐘，道：“其她維度有的，但這里沒有，而且即使有，你也買不起，安心吧?！?/br>
    樊白令哀嚎一聲，看來自己還是要走住旅館的道路，因此要盡快升入三級系統，或許也可以拼命攢金幣買一幢森林木屋的，五十萬金幣一座森林小木屋，是那種很古樸的樣式，本人無限期居住，但是不可轉讓不能繼承，也不能帶其她人進入。

    為了緩解自己的心情，樊白令咔嚓咔嚓連續嚼了幾片薯片，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在這一片昏暗的房屋之中，系統屏幕幽光之下，自己坐在這里吃薯片的場景，竟然莫名好像一幅西洋名畫——吃土豆的人。

    與此同時，北京一間秘密會議室里，十幾個人正在緊張地看著手里的文件，一個頭部比較豐滿、六十幾歲的男人皺眉說道：“那里是一片死火山群，六萬年前就停止了噴發，請問張院士估計重新噴發的可能性有多少，規模會有多大？”

    一個頭發雪白的女人說道：“根據我們小組的估計，大概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但是一旦爆發，結果可能是毀滅性的，除了引發后繼的地震海嘯，在火山周圍還會形成幾百公里的火山灰云層，云層不斷向外擴展，向上進入大氣層，北方大部分地區都會籠罩在灰云之下，氣溫進一步降低，更不要說火山群附近的大片區域內，生物都將滅絕?！?/br>
    旁邊一個男人補充說道：“在現在的這種光照不足的情況下，植物生長已經受到很大影響，動物也大批死亡，如果發生火山大規模爆發，很有可能形成新的冰河時代?！?/br>
    那位首腦的指節不住地在桌面上輕輕敲著，說道：“這個時候要加大全球合作了，一會兒我要和美國、歐盟的首腦交換一下意見，在這樣全人類的災難面前，大家應該團結起來，彼此協助支援?！?/br>
    張院士微微苦笑：“主席，一會兒只怕美國總統也要打電話給你的，她們那邊的火山群異動格外明顯，美國有三大火山群，黃石超級火山、長谷火山、瓦爾斯火山，都已經明顯活躍，倘若全部爆發，那是非常危險的，大半個美國只怕都要被火山灰淹沒?！泵绹坏a颶風，而且盛產火山。

    首腦嘴角流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白頭鷹也有求人的時候，不過他馬上冷靜下來，美國雖然火山噴發的威脅比中國大得多，然而中國也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短板，那就是人口巨大，“人力資源人力資源”，在過去倒是可以這么講的，然而在自然條件急劇惡化的時候，這龐大的人力很容易便會轉化為一種危險的不安定因素，現在要講的不是“十四億人的龐大市場”，而是“十四億人的生存保障”，他很清楚地知道，在如今的資源條件下，倘若矛盾激化，社會動蕩起來會是什么樣子。

    首腦的腦子里瞬間掠過一句很古老的話，“人算不如天算”，早知如此，沒必要急著開二胎。

    散會后，他很快便與美國總統通了電話，兩個人談了足足半個小時，掛斷電話后，他當即指令：“做好轉移準備，部分物資可先行發往四川云南，確保通訊衛星正常運轉，確保道路交通安全通暢，這種時候決不允許豆腐渣工程?！?/br>
    在剛剛結束的地球短途郊游之中，各國原本的通訊衛星幾乎全毀，國際聯絡大部分中斷，簡直是讓人急得頭發都白了，在地球恢復平穩運轉之后，中美歐日第一時間做的都是發射新的通訊衛星，趕快恢復中斷的聯系。

    到了三月初的時候，忽然傳來預警，沉寂已久的大同火山群即將噴發，周圍區域包括大同、北京部分人口先行撤離，許多人都給疏散到南部內陸省份，比如湖南湖北，四川云南，因此樊白令忽然之間就發現，自己這一片區域之中明顯多了一些人。

    其實自從天氣陡變之后，已經陸陸續續有北方居民南下，成都雖然最低溫四十度，然而黃河以北溫度更低，尤其是東北，最低氣溫居然有降到零下七十度的時候，即使東北一向注重建筑的保暖性，可是這樣幾十度的急劇降溫也讓人一時間措手不及，原本儲備用來集中供暖的煤不敷使用，房間里非常寒冷，農村雖然是自己取暖，然而縱然沒有斷電停氣，在能源極其緊張的情況下，每家用電用氣都是有限額的，仍然是不足以維持舒適熱度，那房子里免不了也好像冰窖一樣。

    也有人穿得厚厚的，冒著零下六七十度的嚴寒出去撿柴禾，還嘟囔著“假如柴火灶沒給拆掉該有多好啊，麥秸燒火很硬的”，然而那一點木柴終究是加不了多少熱量，因此這個冬天北方因為嚴寒而死去的人，比南方要多得多，到情勢稍微好了一點，運輸線路開通，有人就想方設法往南方來了，直觀的感覺就是，周圍東北口音的人似乎多了一些。

    不過現在可不是那樣零散的了，而是有組織的，一批一批送來，主要也不是東北人，而是山西內蒙還有河北那一片的人，包括京津兩地的疏散民眾。

    于是樊白令就看到，在公園里搭起一片臨時篷屋，都是玻璃鋼篷屋啊，在這百業蕭條的時代，卻也有一些行業意外地興旺起來，比如自己工廠的玻璃鋼產業，玻璃鋼雖然不是完美的建筑材料，有一些很明顯的劣勢，比如容易變形、不耐高溫、容易老化、剪切強度低之類，然而它也有一個非常突出的優點，那就是熱導率低，是很優良的絕熱材料，換一個角度來講，就是能保溫，玻璃鋼臨時住房的保溫性能比鐵皮房要好得多，當然造價也高，但是這種寒冷的天氣，還是要優先考慮人的生命保存。

    因此這家玻璃鋼廠不但沒有萎縮，而且還擴充生產線，要招收更多的工人，樊白令在這里居然成了老員工，出來進去很有一點自豪了。

    到了四月三十三號這一天，大同火山群終于噴發了，一共三十幾個火山口，陸陸續續地噴發，樊白令深夜二十九點下班回到家里，洗漱之后上網搜到了一段視頻，是飛機航拍的爆發過程，只見遠遠近近都有橙紅色的巖漿流直噴上天，那顏色如此明亮，簡直好像地球深處燃起的火柱。

    這么看起來，樊白令一時間居然感到有一種魔幻色彩，恍然間那些巖漿柱竟然凝結為實體，成為一根根高達幾百米的火紅石柱，那石柱是從地心生出，筆直地戳向天際，沒入云端，仿佛看不到盡頭，在那石柱的頂端，是一片恢弘的石穹頂，那穹頂也是火山巖漿凝聚而成，有一些地方高高低低，并不平整光滑，此時那穹頂也泛著紅光，仿佛還能看到里面尚未凝固的巖漿在流淌，金黃之中帶了一點紅色，一條一條的，仿佛熔融的鐵水，形成一道一道明亮的花紋，這莫非就是地球萬神殿嗎？

    到了五月的時候，各種消息愈發多了，美國三大火山全部噴發，好在并非在同一天，另外意大利坎皮佛萊格瑞火山和印尼的多巴火山也先后爆發，多巴火山的火山灰甚至飄到了非洲。樊白令看著衛星拍攝的圖片，只見地球上到處都是一簇一簇明亮的橙紅色，那是各處的火山噴發，樊白令可以想象到當地的情形，大片的巖漿從巨大的火山口噴射出來，順著山體不斷向四面流淌，如同高山的泉水一樣，巖漿所過之處，一切都被覆蓋，那附近的住宅和其她一切設施都被淹沒在熾熱的熔巖之中，樊白令估計很多都已經被燒化了，尤其是木結構的房屋。

    新聞里連篇累牘播報著國外的情況，樊白令有些慚愧地發現，世界五大火山，自己卻只聽說過黃石火山，那還是因為美國的黃石公園實在太出名了，因此才順便知道，意大利的維蘇威火山和日本的富士山自己倒是曉得的，這一次也都噴發了，然而那當量就與五大火山無法相比，雖然也是損失慘重。

    看著火山爆發的衛星圖片，樊白令腦子里忽然有一種聯想，此時的地球簡直好像一個巨大的球形煙花，就綻放在茫茫的宇宙之中。

    五月十九號這一天，樊白令是上早班，早晨九點的時候正式下班，她與幾個工友一起走出工廠，一邊走一邊聊天：

    “終于到了五月，總算是暖和起來了呀！”

    “是啊是啊，如今可不必再穿那樣厚厚的棉衣了，真的是重死了，從來沒想到在成都居然也要穿那么厚，幾十斤重的棉衣讓人簡直無法走路了?！?/br>
    “哈哈哈幾十斤重的棉衣，那是浸了水吧？你真是能沖殼殼?！?/br>
    “唉我們這里算是還好，聽說北方到現在還要穿毛衣的呢，很冷的?！?/br>
    “為什么??？那邊不是有許多火山爆發了嗎？簡直就好像巨型的火爐，雖然那附近的人都疏散走了，不過那火力不是能夠傳到很遠的地方嗎？”

    中國的火山好在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東北和內蒙那一片地方，比如著名的長白山，樊白令知道那上面有個天池，曾經自己想過將來攢錢出去旅游，要去天池看一看，不過如今的天池大概是一個開水池了吧？

    “因為有火山灰啊，說是飄到了大氣層，把光線都遮擋住了，就好像打了一把很大的傘，沒有光了啊?！狈琢钚χf道。

    “啊呀那火山灰會不會也飄到我們這里來？如今是吹南風，應該是往俄羅斯那邊去吧？”

    “不是很曉得哦，不過畢竟都在那上面，到冬天北風刮，大概就又會飄過來了，而且也不僅僅是我們這里，美國啦印尼啦都有火山大爆發，到那時也不知飄來的是哪里的灰?！?/br>
    “嘿，聽說了嗎？馬上又要來一批新工人，我們雖然只來了一年，不過也可以當師傅了，哈哈哈哈哈！”

    “啊那可太好了，希望有一個美女給我當徒弟，好想有個美女徒弟??！”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工這樣說著。

    洪秋美噗嗤一笑：“真有美女可不敢安排在你那里，看看你那一雙眼睛，都綠了?！?/br>
    此時工廠的宿舍里，孟凱琳剛剛放下了行李，站在窗口看著外面，如今已經是初夏，樹木和草坪都已經帶了綠色，從前自己看著這些，本來不會覺得有什么的，然而經歷了地球如此前所未有的大震蕩，再看這樣的植物，便有一種“再現生機”的感覺，地球終于從這一次的浩劫之中恢復過來了啊，沒想到在自己的生命里，居然見證了這樣巨大的事件。

    雖然看到了地球的新紀元，不過轉而便要面對的就是自己人生新的處境，這是一個很規則的工廠區，十分整齊，到處臨時堆放著一箱箱的成品和材料，看起來十分忙碌，是一個很有秩序的地方，不過也難免讓人感覺有些枯燥和僵化，不過這也沒什么，工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即使也知道如今時事艱難，很多人的人生軌跡都會有所變化，然而一想到自己從此要在這里當一名工人，孟凱琳心頭的滋味也有一些復雜，那是混合了失落、不安、茫然，還有一點點新奇的感觸?？粗奚崂锪硪粋€女孩，孟凱琳振作了一下精神，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努力適應新的生活，把這當做一種特殊的鍛煉，就像當年去尼泊爾一樣，自己所受的教育要求自己作一個包容而有彈性的人。

    （沖殼殼:指不知天高地厚，隨口大話。主觀上是讓人感到很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