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寒是真的發怒了。

    他和洛玉瓷發怒的姿勢也很奇怪，單手掐腰貌似劍拔弩張但其實眼睛還是在噴著溫柔火似的講道理，聲音壓到極低沉，另一手指著洛玉瓷訓斥。

    洛玉瓷兩手踹在兜里，腳尖點地繞圈圈玩兒，像個頑劣裝乖巧的孩子。

    葉秋寒這種數落太溫和了，洛玉瓷左耳朵聽右耳朵冒，他的確不喜歡演戲，又苦又累，像個神經病，磨磨蹭蹭，沒有歌舞唱跳有趣。

    葉秋寒眼里有著深深的痛意，聲音都發抖暗啞，指著洛玉瓷的鼻子：“你不想演，你當初怎么不說？！你要進來的，你現在又在干什么？糟蹋我的心血，糟蹋劇組的心血，為你洛大明星的走紅之路做墊腳石嗎？”

    洛玉瓷抬起頭，勉強笑一下：“至于生氣嗎？我休息沒有戲份的時候偷個懶，娛樂一下?！?/br>
    轉了轉紫色大貓眼兒，洛玉瓷想起這幾天葉秋寒對他明顯冷淡，對趙偉更是理都不理，笑出聲，握住了葉秋寒的手指搖晃撒嬌：“呵呵，老公，別生氣嘛～我知道你吃醋了，不過他是公司董事兒子嗎～再說啦，那些跑龍套的、小配角不也玩兒嗎？”

    “所以，你要去跑龍套嗎？你是不是得來的太容易就不珍惜？你他媽的不想做就早他媽說?。。。?！”葉秋寒一把甩開洛玉瓷的手，聲調徒然拔高，怒吼。

    洛玉瓷眼尾巴迅速紅了，咬唇怒視葉秋寒，看葉秋寒氣的直喘，也有點害怕，但也更難堪生氣：“你他媽的至于嗎？我不玩了行不行？！不就拍個電影嗎？！”

    葉秋寒閉了閉眼，簡直要氣瘋，手指發抖的指著門：“出去，出去，你要是再不認真拍戲，不端正你的態度，我有權力把你從劇組里開除！出去?。?！”

    洛玉瓷鼻尖紅了，羞辱極了，大喊道：“好像你多厲害一樣！我不稀罕??！出去就出去?。?！”

    “嘭咚——”門被重重摔上。

    葉秋寒脫力的坐在沙發上，抱住了腦袋。

    洛玉瓷知道葉秋寒不會開除他，但也知道葉秋寒是真的生氣了。

    可他更生氣，在葉秋寒心里，他還不如一個電影項目重要，難道他愿意拍趙偉的馬屁，還不是想要關系好？！

    這一次吵架后，二人都冷了許多。

    但葉秋寒一百二十度大轉變，開始都是耐心勸解講述，現在鐵腕執行制片人的權力，劇組風氣變得好多了，趙偉雖然還是嘴賤愛摻和事兒但沒有實權。

    順利的拍攝到第四個月，趙偉也走了，葉秋寒還是冷冰冰的不怎么搭理主動湊上來要吃飯要討論一下戲份和場景的洛玉瓷。

    洛玉瓷硬是厚著臉皮，擋在葉秋寒急匆匆預備安排道具組轉場的身前：“葉哥，經紀人給我帶了一份鴿子湯，我想請你一起來吃？賞個臉，行不行？”

    “沒空，你找別人一起吃吧?！比~秋寒看都沒看洛玉瓷一眼，親力親為的幫著一起抬大道具。

    洛玉瓷撅著嘴，紫色大眼睛濕漉漉的，抱著保溫盒子，有點慌了。

    葉秋寒一生氣生了足足兩個多月，整整兩個月，公事公辦，不再向著他，護著他就算了，連說話，吃飯都像陌生人一樣。

    洛玉瓷也學乖了，很聽話，安導演的盡責調教下，拍出來的效果還算可圈可點的，有的鏡頭甚至可以稱之為精彩，看到洛玉瓷偶爾湊近乎，葉秋寒根本不搭理的小可憐樣子。

    安導演到有點可憐這個混血小演員，還當起了老好人，胳膊肘捅一捅葉秋寒：“葉老弟，行了，小洛那個可憐樣兒，男人要大度一點，小孩知錯能改就是好事?！?/br>
    葉秋寒眼睛帶著迷茫，輕笑：“我知道，只是劇組里還是分清楚一些比較好，否則他又不認真，我就是害了他?！?/br>
    劇組進程順利，七個月的拍攝接近尾聲，后續補拍一些可能會被刪減版的鏡頭多版本預儲備，多加了幾天。

    總攝像師聶聰是個三十來歲的大胖子，很有名氣的攝影師和葉秋寒也是老相識。補拍的那幾天因為合作的愉快，硬是不要工費，甚至還帶了許多家鄉的土特產，帶著老婆和兩歲的兒子來劇組玩兒。

    然而除了這個令人心情愉快可愛到爆的小寶寶外，又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洛玉瓷和楚澤運的戲份殺青，只剩下反派的幾個補拍鏡頭，趙偉就來送花了。

    隨著趙偉來的，還有他老爹趙董事。楚邦集團的第三大股東，有一票否決權，占據實權。

    “謝謝偉偉哈？”洛玉瓷用肩膀撞了一下趙偉，趙偉笑的跟個癡漢似的。

    趙董事來了，劇組工作人員又是一通忙碌，茶水，椅子，點心，午飯，領導視察一樣，趙董事拉著安導演和楚澤運聊天，又耽誤了好久時間。

    葉秋寒的不斷勸說自己要忍，洛玉瓷抽空跑來小小聲的解釋：“不是我讓他來的……是他……嘖，他看到我朋友圈兒里發了要殺青的信息，我，我不是故意的……”

    葉秋寒的臉結成冰塊一樣，皮笑rou不笑。

    洛玉瓷還是第一次在葉秋寒臉上看到對他這樣的神情，心臟都縮了一下，抱著一束漂亮的花，一張巴掌小臉兒委委屈屈的全都埋入了花束里，聲都帶上了哭顫音：“你……你還要氣我多久？”

    “算我求你了，我能氣什么氣，你趕快讓他和他爸走，我不想橫生枝節?！比~秋寒幾乎是無力般說著。

    洛玉瓷只顧著傷心，抱著花安靜的坐在葉秋寒一旁，噘嘴：“我不理他，他就走了?！?/br>
    然而葉秋寒的確是提前能預警的能力。

    趙偉有了趙董事長撐腰，果然開始對后續的補拍進行一系列的挑剔，而飾演反派的演員多是圈內正經實力卻沒什么名氣的老演員，為了生活和機會，只能忍氣吞聲。

    “我覺得最后的一個鏡頭，攝像已經拉過頭了，鏡頭展現力不夠，攝像搖臂應該把鏡頭放的更低一些，再緩緩【推】前來，最后迅速的【甩】過去，如此一來，反派開車遭遇車禍的視角更富有沖擊力?！壁w偉帶著綠框眼睛，炯炯有神的興奮描述。

    趙董事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王制片立刻給葉秋寒、安徒承一個眼色。

    安徒承覺得可以試試，畢竟得給老朋友的兒子一點點表現的機會，笑笑：“但是只是個補拍鏡頭，沒必要冒險，甩的別快，攝像機可是好幾百萬呢?！?/br>
    聶聰上了搖臂升降車，扛著幾十公斤的攝像機，就在安徒承剛剛喊了“開始”的時候。

    葉秋寒凝目瞪大，看著升降車迅速下低，立刻出聲：“?！?/br>
    冬天，聶聰滿頭大汗的：“怎么了老葉？”

    “你等會兒?！比~秋寒直接讓司機停了。

    葉秋寒走至監控器前的一堆人跟前，凝重的反對：“不行，鏡頭這樣拍攝太危險了，升降車的速度和車疾馳的速度如果不計算好，很容易出事故?！?/br>
    安徒承狐疑：“危險是有，但是飆車打斗現場都是這樣，這個鏡頭拍攝運用的很常見?！?/br>
    趙董事有點掛不住臉，趙偉也臉紅了：“常見是常見，但是最后的甩鏡頭是最適合的?！?/br>
    葉秋寒聲音結了冰一樣：“不行！不能這樣拍，我需要為我的工作人員保證生命安全，趙公子如果覺得可以，不防您自己上去試試，車子飛速沖過來，升降車迅速拉前降低甩過去，我可以百分之九十下結論，車子一定會撞上攝影師，太近了?！?/br>
    趙董事有些狐疑：“咳咳咳，這么嚴重？葉總別嚇唬小孩兒?！?/br>
    “我也在國外拍攝過好幾部片子了，從業也超過十年了，趙董，這不是開玩笑的?！比~秋寒很誠懇。

    趙偉卻挑釁冷笑：“葉制片，你太保守能，所以片子都是些不入流的文藝片?！?/br>
    “噗……”沈磊忍不住笑。

    趙董事也有些難堪，葉秋寒在圈內的名聲很好，國際也是新銳導演再來一部片子就能登頂的類型，自己兒子在國外知道的太少了：“閉嘴！讓你來觀摩學習的，不是讓你來指揮的?！?/br>
    趙偉不服氣，徑直來到聶聰身邊，手指捏著一張卡：“你給我拍，你聽我的，拍的好，我就給你兩百萬，怎么樣？冒著危險拍一個鏡頭就能賺兩百萬？比你這部電影的薪酬還高吧？我就是要證明自己不比某些愛裝逼的人差！”

    聶聰震驚，摘下帽子，抹了把臉上的汗，瞠目結舌看向臉青白交加的葉秋寒：“兩百……兩百萬？？？我……”

    趙董事也對自家兒子的行為感覺到面上有光，笑笑：“就給小孩子一次機會吧，葉總?！?/br>
    王制片也湊過來：“就試試吧，葉制片，犯不著為這種事得罪人?！?/br>
    “出了事情，誰負責？我說不行?！比~秋寒甩開王制片的手，目光沉痛堅毅，還是堅持，音量更高了些，絲毫不給任何人面子。

    趙懂事有些下不來臺，面上和藹笑：“葉總的架子真大啊，對我兒子這么沒有信心嗎？”

    他看向了王制片和安徒承。

    “這樣，我和安導都同意可以在安全的范圍內試試，但是主投項目方除了葉總工作室和楚邦，還有宮海傳媒，所以還是得再來一方同意?！蓖踔破蟡ian巨猾。

    話音剛落，人群背后。

    “哎呀～趙董，誰能比得上你對你兒子有信心呢？你既然這么有信心，出了事，就你們父子來擔待不行嗎？何必拉上葉總呢？”一個陰陽怪氣卻很清越花花公子的強調響起來。

    宮一若拿著杯熱乎乎的咖啡，走著風sao瀟灑的T臺步來了，滿堆笑臉兒，狹長丹鳳眼簡直醉人勾魂：“哎呀，我聽說了要殺青了，就來看看，葉制片不會不歡迎我吧？”

    說著把咖啡遞給了葉秋寒。

    葉秋寒對這個突然冒出來噶一腳的宮一若已經無語疲憊了，接了咖啡：“不會，小張給宮總拿個椅子?！?/br>
    趙董瞇著眼：“是宮董事長啊，宮董事長這么說，就是看不起我兒子和鄙人了？”

    “什么？哈哈哈，趙老伯～偷換概念可不對，我宮一若可從來不會瞧不起人，只是覺得你兒子那么想干涉別人的項目，不出錢，不負責，還讓別人對他有信心？呵呵呵，滑天下之大稽，嘖嘖嘖，真是沒種兒，還是董事呢？”宮一若翹著二郎腿。

    被叫趙老伯的趙董事被激怒，不再打太極：“好，出了事我承擔責任，小偉你拍吧?！?/br>
    “哎呀，這不就得啦？我做個見證人！”

    “嘟——”宮一若拿出手機，露出狐貍一樣的笑容。

    在場的人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錄音。

    趙偉憋著一股氣，仰著下巴對聶聰激將：“怎么樣？你沒膽兒，就趕快他媽的滾下來，換個人上去拍！有的是人想賺二百萬！”

    聶聰看著一旁抱著兒子的妻子，咬咬牙：“行?！?/br>
    葉秋寒阻攔：“聶聰，你想清楚了?！?/br>
    “我說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總和我過不去？”趙偉謾罵葉秋寒。

    葉秋寒聽都沒聽到，握著聶聰的手臂，聶聰抱著僥幸：“我試試，不行……就下來。葉老弟，你別讓我老婆孩子看到，太危險了?！?/br>
    勸說無用，葉秋寒只能離開。

    再次開拍，安徒承直接把導演的位置給了趙偉，美其名曰讓他試試感覺。

    趙偉得意洋洋的舉著喇叭喊：“A——”

    一百多人的目光下，升降車驟然下低，拉近，搖臂猛地甩前。聶聰舉著幾十公斤重的攝像機手臂全麻，這個快要90度倒著的姿勢讓他的手臂過度承壓，“啪嗒——”脫臼，接著眼前的車前玻璃放大，反派演員驚恐的表情映入聶聰的眼里，瞳仁放大。

    “嘭轟———”

    位置過于下低，整個搖臂承壓太重失去控制，連人帶攝像機的掉下十公分，直直撞上了車前視玻璃，玻璃稀碎。

    “哐———”

    現場一片狼藉，女人和孩童的痛苦嚎哭聲下，車子、攝像機徹底報廢，反派演員被正面砸個徹底，臉部毀容成一團糊糊，聶聰一只腿一只胳膊粉碎性骨折，頭部重創鮮血淋漓。

    葉秋寒扯著要沖過去的聶聰妻子，硬是維持秩序和一些熱心腸留下來的跑龍套演員一起救人。安徒承還算沉著，也過來幫忙。

    洛玉瓷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看著血葫蘆似的演員和攝像師，警車，救護車，人傻了。尹宏達見勢不妙，拉著他奔向保姆車：“快走??！你沒看到別人都走了嗎？你傻站著干什么??！”

    而趙董事早已拉著兒子，趁亂尿遁了，王制片也跑了。

    葉秋寒氣的牙齒打顫，眼睛充血，快速安排人整理秩序，撥打救護車，跟著受傷的攝影師和演員一起上了救護車。

    坐在救護車里，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