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戚繞過小花壇，看到了正站在別墅門口發呆的楚希。

    他就這么靜靜的倚在走廊的柱子上，夜燈昏黃的燈光灑下來，落在他身上，暈染了一片柔和。

    顧戚的心也跟著一起，柔軟的不成樣子。

    楚希正盯著自己的影子出神，眼前突然一暗，抬起頭，就看到顧戚站在自己面前。

    怔愣著對視了片刻，楚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顧戚大步上前拉住他的手，心下一驚，楚希的手冷的像冰一樣。

    他立馬將他整個人摟在懷里，發現他身上也涼透了，皺眉問

    “怎么這么涼，在外面站多久了？”

    楚希任他抱著，從顧戚身上傳來的陣陣暖意卻叫他心里升起一股委屈。

    他想，果然還是舍不得啊。

    他轉過身，沒有回答顧戚的問題，只是平靜的看著他的臉，問“你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顧戚沉默。

    他知道楚希想聽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告訴他真相，也不愿意讓他去接觸那個欲望和暴力交織在一起的，血淋淋的地下世界。

    像楚希這樣生活在法律道德下的人，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觀和在社會各方面影響下形成的道德底線，哪怕平時表現的再怎么強悍，也始終無法承受打破他們道德底線的事情。

    而顧戚的世界，恰恰是骯臟血腥的代名詞。

    普通人對新聞報導的社會陰暗面尚且難以忍受，又怎么能接受一個完全不受道德法律約束，只由欲望權力支配的國度？

    他若是將那殘忍千萬倍的世界暴露在楚希面前，將會給他帶來怎么樣的沖擊？

    又或者，他在知道那樣一個黑暗的存在之后，會不會厭惡身處其中，不擇手段的自己？

    顧戚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賭不起。

    他謹慎慣了，特別是面對與楚希相關的事情。

    所以面對詢問，他選擇閉口不言。

    楚希從顧戚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他點頭，淡淡道

    “我明白了?！?/br>
    他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仿佛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顧戚突然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他隱隱的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什么東西一下子改變了，變得再不一樣。

    楚希長出一口氣，壓下心里的酸澀。

    哪怕顧戚的回應讓他失望，他也不打算像個女人一樣無理取鬧的去逼問他。

    太難看，也沒必要。

    一個人不想對你說真話，就會拿無數謊言來搪塞。

    與其得到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追問。

    所以他平靜的接受了顧戚無聲的回答。

    他只是盯著顧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我們分手吧?！?/br>
    楚希是一個很干脆的人，當初他發現自己喜歡顧戚，就毫不猶豫的跟他在一起，哪怕他知道這并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也從沒有想過要后退。

    哪怕一開始就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將來可能傷害到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他也沒有因此退縮。

    因為他明白，每一個選擇，都有你必須承擔的后果。

    他選擇愛一個男人，就會付出一切去愛，交托全部的信任，并且，承但愛上一個男人所會帶來的全部后果。

    不論是來自他家庭的責難，還是來自社會的質疑。

    而現在，顧戚選擇了對他隱瞞，那么，他也應該承受隱瞞帶來的后果。

    事實上，他給了顧戚選擇的機會，可是很遺憾，他選擇了令楚希失望的那個選項。

    楚希不會去問顧戚“你什么都瞞著我是不是不愛我”這種問題，那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對方是不是真的愛你，被愛的那個人最清楚。

    他從不懷疑顧戚對他的感情。

    但是他無法接受一份不夠坦白的感情。

    兩個陌生人，之所以能介入彼此的人生，就是因為信任與坦誠。

    但是就在今天，顧戚的態度告訴他，他拒絕自己的了解。

    不了解一個人，還有什么資格去介入他的人生？

    這種想法不矯情，一點都不矯情，它很現實。

    今天的事，絕不僅僅是眼前的一個小爭執，而是兩人一輩子都要面對的大問題。

    他可以原諒今天之前顧戚對他的所有隱瞞，將他的不坦誠拋之腦后，然后繼續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跟他在一起，接受他對自己的好。

    但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永遠不會知道顧戚的世界發生了什么，正在發生什么，將要發生什么。

    他有的只是永遠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等著從別人口中得到關于顧戚的消息，等著被動的承受事情的結果，甚至，就算哪天顧戚死了，他可能都不會被告知死因。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了解‘他的世界’的資格。

    這是楚希所無法忍受的。

    他愛的太簡單了，他一直以為顧戚也跟他一樣簡單，一樣坦白，直到今天，他突然發現，原來不是的。

    顧戚這個人，背景太龐大，身份太復雜，深不可測四個字形容他，再適合不過。

    只是，這四個字對情人來講，是大忌。

    所以他說，分手。

    不論愛的多深，他都選擇在來得及的時候抽身離開。

    你不必費盡心思，我也不用擔驚受怕。

    大家都好。

    做出這個決定，一點都不輕率。

    哪怕他只思考了十幾分鐘，卻想得無比透徹。

    ························

    顧戚知道楚希會生氣，卻沒料到，他會這么冷靜且不留一絲余地的跟自己提分手。

    他看了楚希一會兒，心平氣和的問

    “你說什么？”

    他的神情語調都與平常無異，但是楚希清楚的知道他在生氣，而且非常生氣！

    楚希心里莫名的慌亂，他下意識的往后退，卻被顧戚攬著腰拉了回來。

    顧戚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又問了一遍

    “你剛才說什么？”

    楚希直直的看向顧戚，不說一句話，但眼中的決絕清楚的告訴顧戚，他沒有聽錯。

    顧戚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沒有楚希想象中的暴怒，也沒有厲聲質問，他只是緊緊的將楚希抱在懷里，淡淡的道：

    “收回那句話，好不好？”

    柔聲細語的背后，是不容抗拒的強硬。

    楚希雙手握拳，指甲掐緊rou里，用沉默拒絕他的要求。

    顧戚垂下眼，壓抑住內心逐漸升騰的怒火，執著的要楚希答應：

    “說你收回那句話?！?/br>
    “說你下次再也不說了···”

    “我不收回?！?/br>
    楚希終于開口，用一句話判了顧戚的死刑，

    “顧戚，我們完了?！?/br>
    顧戚面沉如水，握在他腰上的手驟然掐緊。

    他可以忍受楚希跟他吵架，可以縱容他發脾氣，甚至無理取鬧，一切一切都可以，卻獨獨不能忍受他這么干脆的說要離開自己。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么？”

    他目光凌厲，語氣沉沉，

    “我說過，不許跟我說分手！”

    楚希只覺得橫在他后背的胳膊像鋼筋一樣，越箍越緊，胸腔被擠壓的難受極了，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后腰更是被掐的生疼。

    他伸手去掰顧戚握著自己腰部的手，可是不論他怎么掰，怎么掐，怎么扯，都沒能使顧戚松開一根手指。

    他知道，只要自己服個軟，喊句疼，顧戚怎么都舍不得為難他，可他就是咬著牙不肯松口，只是倔強的，無聲的與他對峙。

    顧戚看著臉色逐漸發白的楚希，心就跟被人用刀生生剜出來一樣，疼的無以復加。

    這場對峙，讓顧戚更加清楚的知道，楚希的決絕。

    楚希的決絕，就是對顧戚的殘忍。

    他認輸了。

    當對手變成楚希，他注定一敗涂地。

    顧戚放開楚希，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扶著吧臺大口喘氣。

    心疼的有些麻木。

    他突然意識到，在這份感情里，楚希遠要比自己狠得多。

    說走就走，干脆的近乎殘忍。

    可是顧戚做不到，哪怕眼前這個人親手在自己心上捅了一刀，他也舍不得放他走。

    他將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楚希身上，他走了，心就空了。

    顧戚轉身走進吧臺，從酒柜夾層里拿出一把黑色手槍，熟練的上膛，幾步走到楚希面前，把手槍塞進他手里，又握著他的手對準自己的心臟，他的語氣異常平靜，仿佛這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游戲，

    “只要你開槍，我們就分手?！?/br>
    他走投無路，只能拿命去跟楚希賭最后一次。

    賭他的不忍心。

    手里冰涼的觸感狠狠的刺激著楚希的神經，他下意識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顧戚死死的抓住，毫無反抗的余地。

    楚希像看瘋子一樣看向顧戚，

    “你瘋了！”

    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抗拒，但顧戚卻步步緊逼，

    “你不殺我，就永遠都走不了?！?/br>
    楚希一步步后退，終于無路可走，撞在了吧臺的玻璃門上。

    “開槍吧····”

    顧戚把楚希的手指移到扳機的位置，只要輕輕一按，子彈就會穿透他的心臟。

    楚希低頭看著手里的槍，腦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現子彈穿膛而出，射入顧戚心臟的樣子。

    他瘋狂搖頭，不要···不要！

    千鈞一發的瞬間，楚希使出渾身的力氣撞向顧戚，手槍被甩出去，掉落在吧臺邊上。

    楚希驚魂未定，扶著玻璃門深吸了一口氣，隨后一巴掌打在顧戚臉上，咬牙切齒道

    “顧戚，你混蛋！”

    說完轉身就走。

    顧戚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剛才被打的那個不是他。

    他眼睜睜看著楚希離開，卻不急著去追，反而是不緊不慢的走進吧臺，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

    他清楚的知道，楚希根本走不出顧宅，他給他時間，讓他看清現實，徹底死心。

    一口氣灌下杯中液體，辛辣的味道在口腔內爆炸，烈火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味蕾上還殘留著強烈的燒灼感。

    顧戚放下酒杯，向外面走去。

    楚希腦子里極度混亂，他一個勁往外走，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門口，奢華復古的大鐵門緊緊關閉，他上前推了幾下推不開，仔細一看，門被鎖住了。

    高科技防爆電子鎖，受終端系統控制。

    換句話說，沒有顧戚的同意，他根本連顧家的大門都出不去。

    楚希雙手抓著門上的鐵欄桿，望著鐵門外望不到盡頭的道路，心里茫然不知所措。

    他突然想笑，笑自己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其實第一次見顧戚，他就本能的覺得危險。

    怎么后來反而忘記了？

    苦笑著搖頭，

    他被長久的溫柔迷住了眼，忘記了越危險的事物，越懂得偽裝。

    身后傳來腳步聲，楚希轉身，看到顧戚帶著人站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

    那一瞬間楚希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逃離。

    可他逃不掉。

    他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背后的鐵門，發出沉悶刺耳的響聲。

    顧戚一步步走來，在他面前站定。

    他看著楚希，朝他伸出手，一如既往的溫柔，他說

    “跟我回去?！?/br>
    楚希搖頭，說

    “你讓我走吧···”

    顧戚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拇指輕柔的摩挲他的唇瓣

    “你知道我不會答應的?！?/br>
    “你不能這樣，”他不知道是想說服顧戚還是在說服自己“我總要走的，你不能關我一輩子···”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顧戚理所當然的反問

    “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