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升遷之喜(附彩蛋)
第三十九章 升遷之喜(附彩蛋) 二零零零年五月的一天,國情院網絡部里,安泰熙十分恭謹地坐在已經升為中校的林貞炫面前。 林貞炫含笑看著他,說道:“泰熙,你編制的這一個黑客軟件效果非常的好,我們本來想向國外的網絡公司購買這種軟件,但是現在不必了,為了表彰你的工作,所以決定特此給你晉升上士?!?/br> 安泰熙面上露出喜悅的笑容,感激地說:“多謝長官一向的厚愛?!?/br> 林貞炫笑道:“不用客氣,這是你應得的,安上士,今后繼續努力工作啊?!?/br> “是,長官,我一定會盡力的?!?/br> 回到自己的辦公座位,安泰熙雖然很興奮,然而卻并沒有給元俊宰打電話,因為現在是工作時間,元俊宰也一定很忙,這件事雖然很令人高興,然而卻不是很急迫,因此他就只是給元俊宰發了一條短信。 過了二十分鐘,元俊宰回了信息:“恭喜泰熙,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慶祝吧,在宇也會一起去?!?/br> 安泰熙回了一句:“好啊,謝謝?!?/br> 然后足足有五分鐘的時間,安泰熙面對電腦屏幕的臉都是帶著笑意的。 六點鐘下班的時候,安泰熙匆匆來到國情院的門廊處等待元俊宰和樸在宇,有時候安泰熙感覺到一種很奇妙的時光倒流場景交錯,元俊宰與樸在宇十分要好這一點他早就知道,兩個人既是搭檔,又是好友,事實上這種長期而緊密的搭檔配合,如果不是彼此的私人關系非常融洽,是很難良好合作的。當初自己作為戰俘關押在國情院的時候,這兩個人就是密切配合,攻克了自己,那個時候三個人也是經常在一起的,只不過氛圍與現在有很大差別。到了如今,雖然樸在宇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樣子,半點沒有改變,可是自己現在再看他那副酷酷的表情,就只覺得很有趣,沒有了過去那種想要保持距離的忐忑感。 元俊宰和樸在宇是稍遲了一點才過來的,元俊宰見到安泰熙,就笑著說:“不好意思臨時有一些事情耽擱了?!?/br> “沒什么的,我也是剛剛到?!?/br> 三個人正準備一起出去,從樓梯上又走下來一個男人,這個人身材高大,相貌很平實敦厚,看到三個人在一起,他便笑著說:“今天晚上有活動嗎?去哪里玩兒?” 元俊宰笑道:“去看電影,然后吃晚飯,今天慶祝泰熙升職上士呢,容和你也一起去吧?!?/br> 男人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啊,原來泰熙升職了,恭喜恭喜,你一向是個認真勤勉的人,又很有天賦,將來一定大有前途的?!?/br> 安泰熙也是認識他的,這個叫做崔容和的男人與元俊宰的工作也有關聯,經常會互相配合。這是一個十分有親和力的人,雖然個子很高也很健壯,不過因為圓圓的臉和眼睛,而且總是笑得很憨厚,就顯得沒有什么威脅性,連肩背上肌rou都顯得有點像多rou植物,幾乎沒有力量威懾的意味,反而帶了些可愛的樣子。 元俊宰和樸在宇也是高高的個子,不過與崔容和比起來,就顯得體型偏苗條一些,這樣的人雖然漂亮,然而難免失去了一些忠厚和善的第一觀感,尤其是樸在宇,更好像一把利刃一樣,而且還是冰做的。因此雖然見面不多,安泰熙對崔容和也非常有好感,把他當做一個雖未深交,但是很可親的人來對待。 于是安泰熙便笑著說:“謝謝了,容和,能不能請你一起參加呢?” 崔容和很遺憾地搖了搖頭:“我真的很想去,可惜美蘭剛剛生了孩子,我要回去照顧她們母子,你知道,換尿布之類很麻煩的?!?/br> 元俊宰點點頭,只能說:“辛苦了,那么我們就不拖著你一起了,改天再聚?!?/br> “好的,我先走了,找個時間請一定要去我家吃飯啊?!?/br> 安泰熙看著崔容和的背影,一個結了婚的男人本來沒有什么稀奇,然而崔容和這場婚姻的特別之處在于,他作為國情院的文職軍官,妻子居然是一個脫北者。 美蘭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在朝鮮屬于“不潔之血”,她的父親當年是南韓戰俘,然而美蘭個性非常倔強。 在朝鮮,女性騎自行車被認為是一種很不雅的行為,且被視作是一種性暗示,到處都能聽到“將軍同志討厭女人騎自行車的行為”的議論,勞動黨就此還曾發布過正式的法令,將女性騎自行車定為非法。然而美蘭不管這些規定,十一歲那年,她就開始騎著家里唯一的一輛日本產的二手自行車去清津,其實美蘭對于清津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她需要的只是遠離這讓她感到壓抑的小村莊,去哪里都無所謂,雖然是咸興城市中長大的人,然而安泰熙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年也有過這種大不敬的想法。 即使是主體思想的社會,男人們的一些想法也十分古怪,讓安泰熙想到了被強烈批判的儒家,路上騎車的男人都試圖超過她,咒罵她膽大包天:“你會把你的私處撕裂的,” 他們這樣沖她喊道。有時候一群十幾歲的男孩擋著她的路,試圖把她從車上撞下來。美蘭是一個潑辣的人,好像帶刺的玫瑰,她以牙還牙,用臟話對罵,后來,她學會無視這些人,只是繼續蹬著車。 在美蘭孩子的滿月宴會上,元俊宰、樸在宇和安泰熙都作為同事好友去參加,就在那一次,安泰熙認識了美蘭,美蘭是個很聰穎的人,對人對事都有很強的鑒別能力,再搭配性格,就有一種很強的吸引力,否則她的倔強就只是一種蠻勇,雖然勇氣可嘉,然而效率不高。因此美蘭也很快將安泰熙從其她賓客中分辨了出來,特別單獨和他說了一會兒話。 兩個人有著類似的特點:來到南韓已經幾年,而且在這邊并非孤立無援,安泰熙與元俊宰在一起,而美蘭家里則有父親的兩個meimei在這邊,這都是無價的財富,她們都不需要像其她脫北者那樣,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獨自掙扎著完成脫胎換骨的重生,在南韓都有親人和愛人伸開雙臂等待擁抱她們。蝴蝶雖然美麗,然而那蛻變的過程卻也是艱辛而危險的,幸運帝是,她們完成這個變化的過程不會像其她人那樣慘烈。 而之所以聊到北韓的自行車,是因為作為禮物的精美的嬰兒車比朝鮮的自行車還要貴。 那一次美蘭與安泰熙互相留下了電話號碼,這里面沒有什么所謂的浪漫情節,只是兩名氣質相投的脫北者之間的聯系。 而這時崔容和聽著身后的話語聲,也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兩年的時間就升為上士,速度是比較快的了,所以今天晚上多吃一點吧?!?/br> “在宇,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雖然一直保持這樣平靜的臉,比較不容易長皺紋,可是我還是喜歡看到你笑的樣子……在宇,我不是說要這樣呲牙笑?!?/br> 崔容和臉上一直帶著笑容,走到自己的車邊,不同于國情院的許多人,崔容和對于安光素的底細是十分了解的,畢竟作為電子監控崗位的人,當初曾經全天候監視安光素,當然他的性取向是異性,所以對著安光素洗澡換衣服時的裸體沒有任何感覺,可是如今元俊宰與安泰熙已經發展成這樣的關系,有時候設想一下那個時候元俊宰看著安光素的身體視頻會有什么樣的想法,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崔容和比較了解元俊宰,知道這個人雖然相貌標致俊美,符合風流浪子的先決條件之一,然而并不渴慕文藝作品中的傳奇性,對于感情方面的事情,就好像從事情報工作一樣謹慎縝密,雖然有時候經歷的情節很激動人心,然而籌劃與處理過程卻少有那種羅曼蒂克的神奇色彩,從不期盼出人意料的奇跡發生,采用的方法一直是現實到幾乎無趣。他不會突然之間愛上安泰熙,雖然不得不說,在國情院那樣一個禁閉的環境之中,一個嚇得哆哆嗦嗦的俘虜確實能夠激起人的保護欲與征服欲,在那樣天時地利的條件之下,對于本身就有這方面潛質的人,忽然之間激發起對同性的情欲似乎也不是很難以理解的事情。 雖然元俊宰的行動基本上都是從現實出發,沒有那樣天馬行空的cao作,可是崔容和知道,元俊宰同時也是一個情感十分豐富的人,聯想力很強,而聯想能力與創造思維也是情報官所應該具備的素質。既然他能夠在安泰熙被送到軍事監獄之后不久就將人保釋了出來,很顯然之前就已經做出決定,那么以他的想象力,在看到安泰熙的裸體畫面之后,回到一個人的公寓里,周圍一片安靜的時候,會不會構思出其她情節呢? 元俊宰與安泰熙絕不是無性戀,雖然沒有什么跡象表露出來,然而崔容和幾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這一點,而且他還本能地猜測到,那兩個人的性生活是頻繁而且火熱的,根據他的經驗,像元俊宰這樣一個平時表現得純真溫柔的人,脫去衣服之后的熱情往往是十分驚人的,反差十分巨大,或許安泰熙在面對這樣的元俊宰時,起初會感到驚慌吧,雖然元俊宰絕不是個粗暴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快樂,然而這樣的元俊宰仍然是讓人意想不到的。 三個人看過了電影,來到餐廳吃飯,樸在宇將盤子里的食物吃掉一半,抬頭說:“我知道有一個小教堂,有一些從統一院畢業的人會在那里見面?!?/br> 安泰熙眼睛亮了一下,馬上又平息了下來:“我不太喜歡去教堂,那里有北韓的感覺?!?/br> 真是可惜,元俊宰暗暗有些遺憾,他知道雖然已經來到南韓四年的時間,安泰熙對北韓的親切感仍然是存在的,這份親厚的感情很可能會持續他的一生,雖然在南韓也擁有愛人與親人朋友,有充分的社會關系支持,然而從情感上來講,安泰熙仍然需要一份與故鄉的聯系,那里是他的根,因此他很希望能夠與同樣來自北韓的人說說話。 然而安泰熙不同于普通的脫北者,他的身份是嚴格保密的,所以雖然熟識的脫北者之間偶爾會有一些聚會,喝一點啤酒,交流一些信息,可是安泰熙是不能參加的,他也根本不認識那些人,甚至通過相識的朋友引入圈子都做不到,如果萬一被人發現他是北韓已經死亡的“烈士”,那樣的后果是很嚴重的。 所以在教堂這樣的公眾場合,混在人群之中,聽一聽北韓同胞們說話,對于安泰熙來講也算是聊以慰藉吧,到現在為止,他的脫北者朋友只有南喜珍和美蘭,在這方面的聯系確實偏少了一點。 樸在宇點點頭,道:“不去也好,cao控者不可信?!?/br> 元俊宰笑了,樸在宇對于洗腦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抵觸,非常的敏感,雖然他那副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不太能夠看出來這一點,不過他這句話說得倒是沒錯,宗教強調的就是“信”,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讓人放棄自己的思考,而一個人一旦不加分辨地全盤接受別人的思想,就很容易被人控制,因此對于教宗而言,追隨者就變成了無窮無盡吃不完的食物,或許有的宗教首領是有著崇高情懷的,然而即使是最善良的人也可能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來,更重要的是,人不能只是依靠別人的品行來活著,這樣做的結局是怎么樣的,北韓已經清楚地證明了。 似乎是為了加深人們對北韓的印象,九月的時候,朝鮮樸在京大將來訪問南韓,代替金正日贈送了國禮“七寶山蘑菇”,當時安泰熙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這位在朝鮮十分顯赫、備受信任的將軍,不由得勾起了一絲思鄉的情緒。 時間來到十二月,天氣已經很冷了,不過國情院的辦公室里暖氣還是很足的。元俊宰看著手里剛剛拿到的資料,朝鮮又有一位政治人物自殺身亡,對于北韓軍政人員那難以預測的命運,元俊宰本來已經習以為常,可是這個叫做金達鉉的人卻是不同的,他是金日成家族的精英,本來也屬于太陽一族,備受信任的,主管經濟工作,九二年的時候曾經率領經濟小組訪問漢城,在那一次,他的思想有了很大的發展,希望朝鮮能夠改革開放,如果成功的話,他就可以說是朝鮮經濟方面的鄧小平。 然而在北韓波瀾詭譎的政治斗爭之中,金達鉉這位難得的改革派終于沉入水底,他原本打算重啟興南化肥廠,這座日據時代的化肥廠當年改造后設計的最大年產量為一百六十萬噸,可以說是朝鮮現代農業的命脈,現在因為設備老化而產量降低。之前朝鮮的石油、化肥都是由蘇聯大量援助,可是自從一九九一年蘇聯解體后,這些重要物資的最大來源就斷掉了,能源緊張,缺少化肥,讓朝鮮脆弱的經濟鏈條逐步斷裂,金達鉉重啟化肥廠的目的顯然是,即使北韓經濟崩潰,但只要還能夠正常生產化肥,至少能解決人民的生存問題,可惜就是這樣一個很明智的建議,讓他淡出了勞動黨的核心圈子,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北韓政治層面的攻擊非常具有宮斗屬性,勞動黨組織部在平壤人民文化宮舉行了集會,大部分與會者都是技術人員和工人,這次集會邀請了金達鉉參加,金達鉉顯然已經失去了那個圈子的消息來源,十分單純地就過去了,哪知進入禮堂就受到猛烈的指責,人們高呼“金達鉉把我們革命階級看成了什么”,“他是叛徒”,金達鉉雖然已經堪稱眼盲失聰,然而畢竟是有很豐富的經驗,一看這樣的情勢,馬上就知道這是專門準備好的針對自己的批斗,事到如今只能啞口無言。 他于一九九三年被降職為近乎倒閉的二·八聚乙烯醇聯合工廠的負責人,事實上北韓的許多工業企業都已經在逐步停頓的過程之中,金達鉉遭受到如此對待,很明顯是金正日認為他罪孽深重,或許金達鉉最為嚴重的罪過就是,引進新機器需要一億美元。平心而論,這個代價確實有點過高,不過為了建造錦繡宮能夠投入八億多美元,那么用一億元來升級化肥廠,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而且這事關朝鮮人民的生命,然而最終的結果是,金達鉉聽到了保衛部要來逮捕自己的消息,自殺身亡。 元俊宰瞬間想到了安泰熙,興南化肥廠正在他的家鄉咸興,此時那里的工人或許有許多都在默默流淚吧。 元俊宰放下了報告,發了一條短信給安泰熙:“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出去打羽毛球好嗎?你,我,在宇,還有慎彬?!?/br> 過了一會兒,安泰熙回復道:“好啊,肌rou有點僵硬,很想運動一下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