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刃(11-17劇情彩蛋)
這一年春天,太初派漫山的桃花又開了,連掌門殿的長階都隱沒在霧云似的淺緋里看不分明。從這樣夢境般的桃花海中,漸漸走出兩個人來。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上去非常年輕,至多不過二十出頭,臉上神色極為冷淡,一雙微挑鳳目黑白分明,眉梢眼角都仿佛凝著經年不化的霜雪,隱隱地透出銳利的傲氣來,叫人第一眼根本注意不到他清麗無雙的容貌。他一身蒼青衣袍,同色發帶將他的鴉黑長發半束起來,腰間系一根玄色腰帶,渾身上下半點飾物也無,再加上行走時脊背筆直,整個人就好似一柄出鞘長劍,壓得滿山桃花都仿佛失了顏色。 他身后跟著個穿著與他同色短打的俊秀少年,腦后高高地扎著個一走一晃的馬尾,眉眼帶笑,顧盼里帶著幾分藏不住的跳脫的少年氣,任誰看了都要忍不住地開心起來。 二人自花海中遠遠走來,還未走到長階前,守在那里的兩名小弟子便趕緊放下正在研習的功法迎上前來。一人笑道:“殷師叔,您終于來了,師尊一直候著您呢?!?/br> 另一人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戎離,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向著殷玉荒拱手恭敬道,“殷師叔,師尊說您來了便直接進去,不需要讓我們去通報?!?/br> 殷玉荒朝著二人一頷首,淡淡道:“嗯?!北氵~步向前,往長階上走去。 他剛剛邁出一步,戎離便聽到那個看上去活潑些的弟子揚聲道:“對了殷師叔,方師叔吩咐我們轉告您,說寧師叔在凝炎瀑等您回來了與她比劍!” 殷玉荒頭也不回:“讓她等?!?/br> 那弟子猶不死心,勇往直前道:“師叔,師叔,陳師弟他們都給寧師叔傳音說您等會兒就過去了,大家都想看……唔?!?/br> 戎離聽到身后傳來了掙扎聲與吵架聲,于是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沉穩弟子捂住了活潑弟子的嘴,活潑弟子奮起反抗咬了他一口,然后兩個人便有來有往地吵了起來,一個說另一個不懂禮數,另一個質問他道難道你就不想看嗎—— 戎離手里一轉,掌心里飛出團花里胡哨的小煙花在二人中間砰的一炸,驚得那兩個小弟子架都一時不記得要吵了,雙雙瞪圓了眼看這個十五歲時便晉階神魂期、天縱奇才的師兄。戎離轉過身來,溫聲笑道:“兩位師弟別爭了,師尊同你們說笑的,我們見過掌門師伯便來?!?/br> 兩個小弟子高興得臉都紅了,忙不迭地沖著殷玉荒行禮道謝,謝完了又嘰里呱啦的謝戎離。戎離對付完他倆,剛一回身去追殷玉荒,他倆便一溜煙地撒腿跑了,那方向明擺著是沖去了凝炎瀑。 殷玉荒轉過身看戎離,正欲開口,戎離便搶先告狀起來:“師尊怎么又逗小孩子了?” “我哪里說笑了?自作主張?!币笥窕恼驹谂_階上俯視他,說著這樣的話,看起來卻一點也不生氣,眼睛里反而透著一點笑意。 戎離幾步跑上來,隔著幾級臺階仰頭笑著去抓他袖子,扯著晃了晃,賣乖道:“不是自作主張,是師尊讓的?!?/br> “戎離,你才同我說兩句話,便盡成我的不是了?” “沒有沒有,弟子是說師尊一向體恤后輩們的意思?!比蛛x擺出個認真的表情來,“師尊,我們還是快點走吧,掌門師伯等得茶都要喝飽了呢?!?/br> 殷玉荒皺眉瞥他一眼:“就你話多?!鞭D身又走了兩步,發覺戎離始終落后好幾步臺階,又問道,“你走這么慢做什么?” 戎離乖巧道:“弟子不敢說?!?/br> “說?!?/br> “嗯……就那個……弟子發現,”戎離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看他,煩得殷玉荒屈指要敲他腦袋,才道,“說了師尊可莫要生氣。弟子發現自從弟子比您高了以后,您特別喜歡站高一些低頭看弟子,和夏師伯養的貓像得……” 一句話沒說完,戎離結結實實挨了一記暴栗,捂著額頭悶笑起來,殷玉荒神色冰冷得嚇人他也不怕,帶著憋不住的笑去抓殷玉荒的手:“師尊別生氣啊,弟子不是故意不敬的……誒您敲這么一下也挺像的……” 殷玉荒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放肆!” “噗師尊別走那么快,嚇到掌門師伯就不好了……弟子知錯了!” 大殿里的周掌門又喝了一盞茶。他拿起茶壺晃晃,果然空了。 殷師弟怎么還沒來。好慢。 夏師妹養的烏云蓋雪在房梁上喵了一聲,周掌門嘆口氣,點點桌上的小魚干,用靈氣托著給這祖宗送了上去。 又是覺得自己這掌門當得活像個老媽子的一天。 正伺候著貓,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周百川神情一肅,正兒八經地坐直了,看上去真像個沒貓的正經掌門。 殷玉荒帶著戎離進來,行了個禮,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周百川一頷首,也不多話,直接對戎離問道:“玉荒說,你快要結丹了?” “是,弟子近日隱隱有境界突破的跡象,讓師尊擔心了,還勞煩您也記掛此事,實在慚愧?!?/br> “怎么和玉荒一樣,越長大越見外了?!彼贿^十七八的年紀,離晉階神魂也才不到三年,竟然便已經快要結丹,說出去是個能驚動整個修界的消息,周百川卻毫不意外的樣子,只是隨口感嘆一句,又沖殷玉荒道,“玉荒,小昭說你想讓我給你的寶貝徒弟起一卦,又不好意思自己開口?” 殷玉荒道:“只是因為方師兄那日正好要來找您罷了,掌門師兄不要聽他亂講,還有,方師兄已經說過許多次請您不要這樣喊他了?!?/br> “沒事,反正不在他面前喊就行,就像你知道你師兄師姐們提起你是怎么說的,我也知道你們私下怎么喊我?!敝馨俅ǔ浞终宫F出一派掌門大而化之的風范,視這種虛名為身外浮云,左右這幾個師弟師妹一大半都能算是他帶大的,“這樣吧,阿芷她已經問過我們一圈人你在哪了,你再不去和她比試,她都要殺過來了,不如你先去,等你們比完了,我大約也給你家離兒算完卦了,如何?” 殷玉荒不太明顯地皺了皺眉,一看就是不怎么愿意的樣子。 他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周百川搶先歪曲了他的意思:“玉荒怎么不高興了?師兄說阿離是你家的,說錯了么?殷離兒,過來,讓你師父一個人挨打去!” 周百川一敲桌案,本命靈器大衍竹頃刻之間環繞其身,化神后期的靈氣震蕩溢出,房梁上的貓“喵”了一聲,一溜煙撒腿跑了,啃剩下的魚骨頭正掉在戎離面前。他又一抬手,萬千竹牘開始旋轉,隱隱有無數變幻莫測的玄奧簽文浮現其上。周百川大笑道:“還不快去,小玉兒,等著師兄給你算姻緣么!” 殷玉荒周身氣息更加冰冷起來,見多識廣的掌門師兄油鹽不進,一邊擺簽,一邊抖著腿哼起了歌。 “師尊莫要擔心弟子了?!比蛛x心里有幾分無奈,在身后悄悄扯了一下殷玉荒的袖子,“掌門師伯精于卜算之道,這樣安排自有道理,師尊且去與寧師伯論劍,弟子等您回來?!?/br> 殷玉荒表情松動了一下,周百川也道:“你也知道離兒晉階速度千年難遇,你同是無雙之才,留在這里,氣運交疊,恐怕要擾動天機?!?/br> “如此,那便罷了?!币笥窕囊稽c頭,起身向外走去,走出幾步,又淡淡道,“我不是去挨打的,師兄,你去才是挨打?!闭f罷,頭也不回地走出殿外,御劍離去了。 殿內二人相對而坐,面面相覷。半晌,戎離搖頭笑道:“掌門師伯,您不是與弟子一樣都不想讓師尊知道此事么,怎么卻讓他過來,又故意氣他走?” 周百川嘆了一口百轉千回的氣,繞著他的層疊竹牘都被這口氣嘆得波動起來,活像跟著扭了個秧歌。常年沒個正形的掌門不回答戎離的問題,只是收起放出來裝樣子的大衍竹,悠悠道:“氣了又如何,他們從小氣我氣得還少么!左右氣他一回少一回了!我真是欠了這群小混球的,下輩子再不管他們了?!?/br> 戎離道:“掌門師伯莫說這種話,弟子無論另一身份如何,都絕不會對任何太初派門人動手,掌門師伯若有疑慮,弟子可于祖師像前立下血誓?!?/br> “罷了?!敝馨俅〝[擺手,懶懶散散地撐著頭靠在桌案上,打量了戎離一會兒,又搖了搖頭,“離兒,你是個好孩子,不利于門派的事情你從來不會做,只是本體修為比之你高出太多,屆時你行事如何,莫說是我,你自己亦是難以左右?!?/br> 戎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沒頭沒尾地道:“那個北溟君,弟子會查清楚他底細的?!?/br> 周百川心里感慨萬千,然而天機不可多言于他人,一時間他也無話可說,只是看著這個命數無法窺測的少年。百余年前林子嫣入世游歷,在大火中救回那個偶遇的小皇子時,不會想到自己身死道消的時候,托孤給的正是這個單薄小童;十七年前殷玉荒也不會想到,離經叛道的小師姐燒盡魂魄托付給自己的孩子,他日自己入魔,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間。 “掌門師伯在想什么?” “無事,年紀大了難免有點精神不濟?!敝馨俅y得的嚴肅起來,坐直了對戎離道,“你聽好了,那人身份莫測,我近日來多次給玉荒起卦,無一卦是吉,這些事情,若不是形勢所迫避無可避,不要向玉荒透露半分,不要讓他卷入其中?!币娙蛛x有些不安的樣子,又寬慰道,“話雖如此,你作為其中變數,也到底不是死局,不必為此太過束手束腳?!?/br> 戎離勉強笑了笑:“弟子明白?!?/br> “我已盡最大努力蒙蔽天機,封魔印也已傳授于你,至玉荒體內魔種爆發那日,便要靠你見機行事了。你帶玉荒走后,太初封山,太初門人百年之內不出思返芥子?!?/br> 戎離道:“為什么?這樣沒有必……” 周百川打斷了他的話:“吾乃太初掌門,一點僥幸疏忽都是數百弟子的性命?!庇譀]正形地松懈下來,揮了揮手,“行了,去吧……不,還是讓玉荒過來吧,你給他傳個信?!?/br> 戎離應了聲,正準備傳音過去,周百川又制止了他:“算了,你師伯他們也都在那邊,我自己去一趟。我再看看他們?!?/br> 戎離一時無言。他是從本體割裂出的單純的快樂、柔軟的憐憫、無私欲的愛與溫柔,是無秩序的混亂魔域中所不需要的一切東西,因此他必須回去,讓那個極度適合魔域的自己回歸完整,變得不合時宜起來,在不擇手段的斗爭漩渦中愿意付出一切代價護住那個人……他唯一想獨自擁有的人。 周百川站起身,忽然聽見戎離聲音很輕地道:“掌門,我提前用那個身份問您一個問題?!?/br>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團上,抬起頭看著分明不過三百來歲、卻已經是頭發花白的中年樣貌的掌門。他一字一句很慎重地道:“掌門,您能否不要用那種無法回頭的方式封印太初?待本座掃清魔域,或可與修界正常往來,屆時兩界之別,類同門派之間……即使不說這個,無論如何,師尊他總會想回來的?!?/br> “小子,你這是攛掇我勾結魔尊……哎呀,真照你說的辦,我不用起卦都能猜到那群老頭子到時候要怎么罵我了?!彼f得慎重,周百川卻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誰管他們罵不罵?玉荒的事情我會安排的,你不必擔心?!?/br> 戎離一瞬間做出了好幾個猜測,又迅速一一推翻了,到底還是應道:“弟子明白?!?/br> “明白便好。你也長大啦,可惜子嫣沒看到,真是可惜。我太初派的孩子們都長大了?!?/br> 周百川向殿外走去,沒有回頭。他帶著笑意嘆氣,寬袍散發的背影不像修界魁首宗派的掌門,像個落拓的凡人狂士。他想起年輕時接過這個偌大門派時的惶恐,師尊云游四方再未回來,他本來便已經要殫精竭慮了,師弟師妹們還爭著扯后腿,撒著嬌要他給他們算這算那,都好像昨天的事情一樣。 不知窺得天機者,以命相搏,能否將星軌篡改半分? 這是戎離最后一次見到太初派第七十三任掌門。 殷玉荒自凝炎瀑御劍而來,遠遠望見戎離獨自站在掌門殿前,神情有些悵然。然而那樣的神色只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殷玉荒還來不及多看一眼,戎離便也看見了他,立刻展顏笑起來,抬手送出了一只傳音紙蝶。 那薄翼的紙蝶顫顫地騰空了,大風獵獵,千里暮云如燒,它在其中艱難地朝殷玉荒飛過來,像被烈焰裹挾著的一只飛蛾。戎離總喜歡做這種看上去很脆弱、其實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的小東西來傳音,殷玉荒也早已習慣了他的這種小愛好,此時心頭卻無端地一跳,總覺得這景象實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劍光驟然提速,極快地掠過半空,倏忽之間便落在戎離面前。戎離沒料到他忽然這樣急著過來,心里又裝了事情,一時有些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道:“師尊怎么來了,掌門師伯剛過去看您與寧師伯的切磋呢?!?/br> 殷玉荒瞟他一眼,不說話,攤開手放出方才在空中截下來的紙蝶。紙蝶撲棱了一下翅膀,傳出戎離帶笑的聲音來:“師尊真好看?!?/br> “我當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你就是想說這個?” “怎么,師尊覺得這不是要緊的事么?明明就重要得很?!比蛛x又笑起來,見殷玉荒微微蹙眉,忙道,“弟子晉階的事情,師尊不必掛懷,掌門師伯方才已經給弟子卜算過了?!?/br> 他語氣神情都輕松如常,還能隨口同自己開玩笑,殷玉荒卻總覺得他眉眼間有些若有若無的郁郁之色。不過既然他不愿意說,殷玉荒便也不打算盤根問底,左右戎離從小都知道分寸,不至于有什么太嚴重的問題還瞞著自己——即使他實在要逞能,掌門師兄也必定不會由著他胡鬧的。 他深深地看了戎離一眼,把戎離看得笑容都差點露出破綻,總疑心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對勁來。好在他到底沒有再多追問,只是淡淡道:“無事便好,有什么要的東西,自己用我的令牌去萬象樓里拿。走了?!?/br> 太初派大陣里有個禁制,便是除卻修為足夠的寥寥數人以外,任何人不可在門派內御器飛行,以免被半空中的護派大陣誤傷。雖然殷玉荒可以在門派內御劍,但每次與戎離一道時都隨他一起步行,從來不曾扔下他先去哪里。戎離落后幾步,沿著長階往山下走去。分明是已經計劃了許久的、無法避免的事情,然而到了此刻,他看著殷玉荒的背影,心頭又開始細密地疼痛起來。 殷玉荒不喜歡太拖沓的衣物,除卻戎離從前修為不足、冬日里容易冷的時候他會披個斗篷一類的給小戎離擋風,平日里極少會額外地穿大氅。他本來便瘦,這樣一來更是幾乎顯出了些脆弱來,腰細得仿佛能被輕易折斷,只是氣質太冷又聲名在外,因此也就如同他過于妍麗的容貌一般無人多言。 戎離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他已經搶了幾步,撲上去環住殷玉荒的肩,脫口了一句:“師尊?!?/br> 殷玉荒顯而易見地愣了。戎離也訥訥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卻又一時放肆不愿松手,二人竟在山徑上僵持住了。 半晌,殷玉荒終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出口的話依然是平日里帶著傲氣的樣子,聲音卻少見的有些輕柔:“是卦象不好?怕什么,若你事事都能自己解決,還要師父做什么?!?/br> 戎離更加說不出話來。他咬著牙,感覺雙手都有些抖,說不上是害怕還是別的什么。殷玉荒很安靜地任由他抱著,戎離似乎聽到了心跳的聲音,但又分辨不出來是誰的。他心如擂鼓,腦子里亂糟糟的,什么都在頭腦里轉了一遍,又什么也不太敢想。 漫山桃花盛放得像霧像云,整片深深淺淺的緋紅落在戎離眼睛里,刺得他眼底莫名有點發痛。他似乎嗅到了一絲清艷的香氣,稍微躬了躬身,輕輕地將下巴擱在了殷玉荒發頂上,心想,我這可真是僭越了。 他放任自己再不多慮,只是順著心意低聲道:“師尊,若是弟子有天忽然不見了,您別去找弟子,好不好?” “我不會讓你不見的?!?/br> 那時殷玉荒的話語又仿佛在耳邊響起。他說得很篤定,就仿佛即使戎離在天劫中魂飛魄散了,他也能走遍四海八荒,將每一絲殘魂分毫不漏地收好帶回來。 戎離垂眼望著在如意偶中沉睡著的殷玉荒,露出一點極溫柔的、幾乎稱得上虔誠的笑意來,裸露的心口處桃花瓣一樣的血紅烙印比劇烈燃燒著的火焰還要灼眼,上面用魔氣強行撕開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傷疤猙獰地滲著帶黑氣的血。 大約是那烙印實在太痛的緣故,戎離忍不住抬起手來,用力按了一下胸口。手指上也沾到了血,戎離想了想,將那點血色抹在了殷玉荒蒼白的唇瓣上。 “還是有點顏色好看?!比蛛x自言自語了一句,又笑起來,輕輕地去握殷玉荒的手,“師尊,我當時說錯了,我永遠不會離開您。無論我變得如何可憎,我都不會離開您的……對不起,您會覺得我太自私了么?但是師尊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 他將殷玉荒的手掌貼在自己的面頰上,近乎甜蜜地閉上眼,像陷在一段最完美的夢境里。 無力地被他托著的手忽然輕輕抽動了一下,細瘦的手指從他眼角劃過,像是在拭淚。 戎離眨了眨眼,抬頭看去。 殷玉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