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之號令(劇情章)
這一晚魔域的天空難得的干凈。 血似的云層散去了,露出背后炫目的星河來,那萬千星辰高懸于天,清光灑落,照得殷玉荒的眉目間冰霜之色更冷,然而又仿佛只是平靜的,像他此前百年間在修界中每一次望向漫天星辰時一樣。 戎離摟著他,將他柔軟青絲在指尖漫不經心地打著轉,心想,殷玉荒從來沒有向自己提出過什么要求。 最初戎離拘著他的時候,他成天的想跑,用盡一切辦法破那鎖上的禁陣,從狹小的活動范圍中徒勞地試著一切可能殺掉自己的東西。后來他終于放棄了,投來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了惱怒與不甘的意味,只是單純地看著他,不想起過去的事情時,與凝視一套桌椅也沒有太大分別。 這是殷玉荒第一次主動說出自己的愿望。 戎離還是擔心他又想出什么新點子來,干脆將自己最近收藏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挑了幾個放在他身上了。身下前后兩處都塞著東西,乳首上都貼著細夾,殷玉荒一下都動不了,稍微一個動彈,各處的東西便牽一發而動全身地給出刺激來,叫他只能軟軟地被戎離抱在懷里,披上薄衫走出殿外。 殿外卻依然是四下無人的。殷玉荒舉目望去,這大殿仿佛起在一座死城中,周圍只是無邊曠野,更遠的地方則隱沒進遠方的霧色中看不清了。 他正溫順地倚在戎離懷里,那感覺卻并不是柔軟的。戎離感覺自己手里像是抱著一朵花、一片樹葉,單薄得他幾乎察覺不出重量了。雖然修為到了他這個地步,抬手翻山倒海也不在話下,但普普通通地一托仍然是能有個大約估計的。這未免也太輕了一些。 戎離將他摟在懷里,細細地親吻著他,手里卻始終圈著他腕子上的錮靈鎖不放,口中問道:“今夜的星辰好看么?” 殷玉荒竟真的答了話。他道:“自然是好的?!?/br> 戎離笑起來,將他又抱緊了些:“我早說過了,外面有人在找你。你就留在這里吧,你答應我,我便天天陪你出來,再不只將你拘在那里了?!?/br> 殷玉荒遠遠望著高懸的星河,默然不語。 戎離道:“你想要什么東西,我都給你帶過來,好不好?你的劍我好好收起來了,只要你不走,我便將它取來給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給你?!?/br> 殷玉荒氣息有些虛,卻仍然平靜地道:“我今夜觀星,北斗隱,南斗現。這般明晰的星象,你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魔尊大人,你果真不是他?!?/br> 他又來舊事重提,戎離一時有些惱怒起來,卻還是勉強耐著性子哄道:“說這個做什么?那段經歷我自有安排?!?/br> 他如此無知無覺地說著這種話,倒讓殷玉荒一時覺得好笑了。他目光移到魔尊臉上,眼神中的復雜含義叫人看不分明,只能見到他勾起一個莫名帶著釋然意味的微笑來:“這樣么?!?/br> 戎離這些時日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笑意,一邊覺得好看極了,一邊心里又不安起來。他握著殷玉荒的手腕,將魔氣探進那錮靈鎖中,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徹底確認了那鎖并無故障,卻仍然安不下心。他定定神,抱著殷玉荒站起身來,勉強笑道:“我們回去吧?!?/br> “不必了?!币笥窕恼f著,多日來始終沉寂著的眼眸中忽然一點點亮起劍上清霜般的凜冽神采來。他不再看戎離了,只用極其專注的眼神注視著天際某一處星宿,一字一句道,“南斗掌生,北斗主死,我今日一戰,必有生機?!?/br> 戎離并不很能聽明白他在說什么,只聽懂了他似乎想跟自己你死我活的打一架,心下頓時惶然起來。他將殷玉荒抱得更緊了,手里按著那截蒼白細瘦的頸子,惡聲道:“你能用什么同我斗!殷玉荒,莫逼本座……” 話音未落,晴朗夜空里忽然炸開一聲驚雷。 戎離一驚,抬頭望去,只見漫天云層不知何時已經聚積起來,亮紫色的閃電醞釀在里邊,他甫一抬頭,正見到一道玄雷朝著二人的方向直直劈下。 那雷落得太急,戎離煉虛期的修為本來就不是他自己實打實修煉出來的,倉促間顧不上后撤,手里還抱著人不便動作,只得放出魔氣做盾,硬生生扛下了一擊,臉色當場便難看起來。 “雷霆者,天之號令,得其法者,可以驅雷役電,禱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蕩疬,煉度幽魂?!甭祀姽饫坐Q,頃刻間,云層中又有新的雷光應運而生,躍躍欲試地跳動起來。殷玉荒一身修為仍然是被封印著的,他渾身上下只披了一層輕帛,虛弱無力地被人抱著,手中連一把劍也沒有,卻無懼無畏地迎著那漫天蛟龍般亂舞著的電光,誦出每個入門弟子都應當知道的一句話來。他面色依然是冷的,話語聲中卻帶著悠然,“魔尊大人,以魔氣接雷劫,感覺如何?” “閉嘴!”戎離臉色陰沉得可怕,搭在他脖頸上的手指幾次要收緊又猶豫著松開,終于暴怒著吼他,“這個樣子你都敢引動雷劫,你是不要命了么!” 又一道雷光轟然落下,戎離早有準備,飛身掠出,那雷光卻不依不饒地追過來,將他腳下的一片都擊成了灰。 殷玉荒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冷聲道:“你放開我,或者給我把鎖去了,否則你今天也得死?!?/br> “休想!”戎離死死地將人扣在懷中,周身源源不斷地散發出的魔氣不斷被煉度在雷電的光閃里。修道本來便是逆天行事,每次雷劫都是天道對修士的殺意,遑論是對更加受到天道排斥的魔修,那浩蕩雷光完全是他們天然的克星。戎離死不松手,只仗著自己比化神期的雷劫高出一個境界,靠一身修為硬扛,又四道玄雷轟落以后,他周身魔氣明顯的稀薄了起來,已經要難以為繼了。 戎離形容狼狽地被天道玄雷壓制在地上,唇角淌下一絲血線來,卻仍然俯身將殷玉荒牢牢護住,仿佛平日里將人往死里折騰的不是自己一般。他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殷玉荒卻毫不動容,同他陳明利弊道:“化神雷劫的最后一道落雷是大道詰問,你一個魔修,無論如何也擋不下的。你將我放開,我自有手段保住你我二人,從前的事情也可以一并勾銷?!?/br> 戎離只是將他整個人護著,咬牙切齒地罵道:“殷玉荒,你想與誰一筆勾銷?!” 他死到臨頭了都說不通道理,殷玉荒一時氣急:“你瘋了!” “封印不能除?!比蛛x忽然冷靜下來。他低下頭,將腦袋埋在殷玉荒胸口,在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意來,“你什么都不知道?!?/br> “自然是因為魔尊大人認為我不必要知道?!币笥窕难雒嫣芍?,目光越過他的頭頂。戎離抱著他,拼盡全力調集著每一縷魔氣,飛速地將它們編織成一個極其繁復的陣法,陣法中烏光流轉,一眼望去如半空中一團漆黑色的漩渦。天上電光更亮了,照得眼前都發白起來,隆隆雷鳴震得地上發顫。殷玉荒淡淡道,“棋子與玩物,都不必要知道什么事情?!?/br> 忽然間,無邊曠野中燃起一道火光來。 那點火光在雷電威壓間以不可阻擋之勢亮起,二人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一聲大笑:“好顯眼的化神雷劫!魔尊大人,在下單知道您擄獲了那位峰主,卻沒料到竟還有這樣的驚喜!” 來人一身紅衣,容色艷麗得有些妖冶,赤著足從火光中走下來,腳腕上的金鈴清脆作響。 戎離臉色更加難看了,一字一句道:“顧非觀!” “他們先前稟告主人,此前那事是這位峰主入魔引起時,主人還不信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br> 戎離還未開口,便聽得殷玉荒道:“一派胡言!” 顧非觀只做沒有聽見,凌空落下來繞著二人走了一圈,嘖嘖稱奇:“峰主大人,您如今一屆魔修,怎么竟然能引下化神雷劫?哦,原來是魔尊大人給您下了封印封住了魔氣,讓您能在經脈中留下一絲靈氣來。魔尊大人,您該不會騙他這封魔印是錮靈鎖吧?” 眼見著二人臉色一個黑如鍋底、一個蒼白如紙,顧非觀快快活活地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二位當真是魔域奇景!魔尊大人,在下終于明白主人吩咐的意思了!” 說話間,云層間炫目雷光終于成型,脫開黑云浩浩蕩蕩降下。 戎離來不及理他,一躍而起,馭使著魔陣迎向了那道驚閃。 駭人亮光瞬息之間便逼近了,那落雷中蘊含著天道之中無窮無盡般的玄奧詰問降下,頃刻便輕松撕裂開了重重魔陣,眼看就要落到戎離身上。 這從弱至強七道雷劫根本就是沖著殷玉荒去的,戎離只要避開便能保住性命,此刻他卻仿佛根本忘記了這一點,困獸猶斗般地從四周空氣中瘋狂攫取著魔氣,試圖延緩落雷來勢。 忽然,那來勢洶洶的浩蕩雷光劇收,剎那間云銷雨霽,滿天星輝重現,如同方才種種皆為幻象。 壓力驟減,戎離踉蹌一步,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 殷玉荒已經不在原地了。 遠處,顧非觀憑虛立在半空,手里山河社稷圖還未收回懷中。戎離看向他的眼神近乎于恐怖了,雷劫威壓一散,魔尊的真正實力也馬上便要隨之恢復。顧非觀畏縮了一下,緊緊捏住主人賜下的法寶,想起殷玉荒在方才千鈞一發之間給他的許諾,又重新有了底氣。 他將那圖卷在手里掂了掂,高聲笑道:“魔尊大人可莫要這樣看著在下,是他自己要隨在下去見主人的?!?/br> 如來時一般,他遁入一片火光之中,無影無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