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馭使強者也是實力的一種象征，張宗彥聽到阿杰爾這句話后陷入思考。

    要是……要是阿杰爾能被他帶到人界去，亡靈巫師被滅掉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于是他試探著問了，“大人這樣厲害，豈不是在魔界和人界都沒有敵手？”

    阿杰爾聞言摸了摸他的頭，“也未必，許多高手隱匿世間不爭功名，有的未必就比我弱?！?/br>
    只要比亡靈法師強就夠了，“大人……沒有想過去人界嗎？”

    阿杰爾沉默，在張宗彥覺得不安以為自己說錯話的時候驀然開口：“兩界有限制。魔族力量太過強橫，要想去到人界，需削去我大部分實力，而若強行突破會使空間動蕩破碎?！?/br>
    張宗彥訝然。

    “魔界，其實是誅魔一戰中魔族落敗后，與人類強者協定遷居困鎖于一位空間法神的附屬空間后形成的，而為防魔族再在人界興起，因七宗罪而入魔的新魔族也會被吸進魔界。數萬年間，法神已在諸多戰爭中消亡，但這空間仍為其后人所維護，一旦空間破碎，魔族就會湮滅在虛無的空間中，而人界的維護者也會知曉。不過，也可能……會有部分強者逃到人界?！?/br>
    張宗彥想到那情景，不由有些發寒，那不得亂套了？

    “那……這樣的話，將這個空間獨立起來不是更好？”張宗彥琢磨著沒有用封鎖這個詞。

    “一開始是封閉的，但最近幾百年，兩界結界松動了許多，開始不時有聯接通道、空間漏洞，外界的其他各族也得以進入到魔界來，幸好魔界想得少的魔族都比較守舊不大愿意去魔界之外，想得多的實力又太強去不到人界。據魔王們的說辭，之前魔界的空間并沒有這樣動蕩，我猜測，那些維護的后人應是在這幾百年間相繼隕落許多，而魔界的空間越來越不穩定，這幾百年來都是我在修補空間漏洞?！?/br>
    張宗彥驚訝得好一會都不知道說什么，“那……其他魔族知道嗎？”

    “四魔王知道，他們需要我修補空間漏洞?！比绻皇撬哪跣枰目臻g魔力，他也走不到今天這個實力與地位。

    沉默?？磥怼輳讲缓米甙　?/br>
    “別擔心，”張宗彥的肩頭被握住，不禁疑惑側頭看向阿杰爾，盔甲半蹲下來，面對著他道，“我會盡我所能——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br>
    張宗彥冷不丁聽到這樣一句話，雖非他所擔心的，但……感覺還挺好的——好吧，是極好，他從未被這樣保護過……只是這種相對過度的賦予又讓他感到惶惑起來。另一個疑問升起來。東方魔王說阿杰爾入魔前是人類，那他是因哪一宗罪入的魔？

    東方魔王的原罪應該是色欲，南方魔王是暴食無疑，西方魔王也許是貪婪或嫉妒。阿杰爾與他們的表現并不符合，那么傲慢？暴怒？懶惰？

    也并沒有。

    這個問題太過私人，平時他是不會對其他人問的，但今天，在這個特殊的人面前，他想問，并且知道會得到回答：“那么，你是哪一宗罪呢？”

    按在他肩上的手放開了，他聽到一種意味深重的語氣，“是恨，但現在……”

    “什么？不是西方的七宗罪嗎？”張宗彥非常錯愕。

    “七宗罪是貪嗔癡恨愛惡欲，西方的原罪是貪?！卑⒔軤栒`解了張宗彥的話，解釋道，又把其他魔王的原罪也告知，“東方是欲，南方也是欲，但他們這些魔族又不僅于一，其他幾宗罪也會沾染一些，只有入魔的外界人是純粹的一宗罪，幾乎都是恨或惡，也因強烈的罪念，外界人入魔后都有不弱的實力?！?/br>
    竟然……是東方的七宗罪！

    阿杰爾的聲音驀然冷酷，“我是因——我的妻女被托付照顧的戰友jian殺拋尸荒野——他恨我，因為我沒有能保住他的親弟弟和他的一條腿，我回去時，鎮長說我的妻子和女兒外出旅游了，全鎮人都在編織這個謊言，沒有一個人告訴我真相，且對我的戰友閉口不提，但我在發覺不對四處找尋后發現，他們就這樣放任我妻子女兒的尸體腐爛在山上，連土都沒有蓋一層，而我的朋友們在此之前都欺騙我拖延我不讓我回去?！?/br>
    張宗彥第一句就被鎮住了。而后一句句，細思極恐。

    “我把他們都殺了：全鎮人，還有我的朋友，然后入了魔?！卑⒔軤栞p聲道，語氣恢復平淡。

    只這樣簡單一句，卻讓張宗彥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既恐懼于阿杰爾的殺性，又由衷覺得爽快，殺得好??！也許那些人無辜，甚至可能被脅迫，或者是出于不忍心，但從情感上來說，他們都是在對一個可憐人施以更兇惡更令人絕望的欺瞞與背叛！

    “我那時還沒有入魔界，因為屠殺平民的惡行我被通緝了，所有人都懼怕我，想殺我，無論是平民、學生、貴族、走商、游俠、傭兵、軍隊……任何人，想殺我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變成了我手下的尸體。我殺的人越來越多，賞金越來越高，因為殺戮，我的魔性愈來愈重，恨意越來越膨脹，恨命運、恨國家、恨世界、無所不恨。一個劍圣趕來殺我，面對他，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恨意與黑暗把我的感覺吞噬，我覺醒了空間魔法，封鎖了他身邊的空間，把他割碎了，并且在失控的狀態下屠了七座城，沒有人能阻止我，精靈、龍族都不行?！?/br>
    “只有文恩能困住我。被困十五天之后，我清醒了一段時間，良知和道德短暫回來，我拜托文恩殺了我。文恩殺死了我，并掏出了我充滿恨意的心臟，我的尸體留在了人界，靈魂卻連同盔甲帶著濃重的魔氣被魔界吞噬?！?/br>
    張宗彥不知道阿杰爾在講述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一點心情，就像在講今天午飯吃了什么，很普通的陳述，但里面每一句隨意帶過的內容都是飽含了血淚的。

    “魔界很好，很適合我。但對于你來說，或許不適合?！卑⒔軤柡鋈坏?。

    張宗彥一驚，“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送你回人界，你會想我嗎？”他的語氣還是這么平淡，帶些冷冽的音質，不容拒絕，卻又似乎藏著什么，克制著什么。

    思考了很久卻從來不敢提的事忽然被擺到了明面上，張宗彥腦袋都停擺了，“您、您真的……”

    “不要怕，我永遠臣服于你?！币姀堊趶┞晕⒂行┗艔埖膽B度，阿杰爾心里已有了答案，語氣驟然軟了下來，將緊張的少年輕擁在懷。

    張宗彥伏在盔甲上，臉頰貼著冰冷的鎧甲，想到之前阿杰爾那句未盡之語。原罪是恨，但現在……

    是偏愛，是溺愛。

    他一點也不討厭這樣的原罪，真的?？伤?，擔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