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學校為了保證學生一心一意學習，自然是用盡所有辦法去除任何讓學生們分心的因素，其中就包括狠抓早戀問題。奈何十幾歲的年紀，文雅點說就是知好色而慕少艾，通俗點就是心中好奇熱情如火，真要是有了看對眼的同學，那么心底的小念想就成了柔嫩的小苗，任你業火焚燒還是見風就漲，前輩們留下來的殘存灰燼全成了后背再接再厲繼續奮斗的養料。

    汪海洋家里條件不錯，平日里出手也大方，再加上小伙子人高馬大性格好愛運動，很多場合下還是挺出風頭的，自然就收到過不少女孩子的好感，在這方面算是經驗豐富的前輩?？戮邦＿@問得語焉不詳，可聽在汪海洋耳朵里面卻是再清楚不過，一時間八卦之心大盛，興奮地問道：“我說睿哥，沒看出來啊，你原來喜歡成熟款的？對方是大學生嗎？多大了？什么時候怎么認識的？”

    柯景睿臉一下就黑了，他剛才不知道怎么的就順嘴說出來，當時就后悔了，奈何話已經出了口也收不回來，此刻汪海洋連珠炮似的一個勁兒追問也沒法再細說，正能冷臉以對。

    汪海洋一看這臉色就知道自己猜得有偏差，仔細一合計，下巴差點砸到腳面上，磕磕巴巴問道：“你……你不會是喜歡上個……有夫之婦吧？”

    他要真能結婚就好了！柯景睿憤憤地想著，手上用了差點把剛洗干凈的內褲給扯爛了。陸行舟但凡要是個普通的gay，他這會兒估計就沖上去表露心意了，反正兩個人都沒家事拖累，連柜都不用出，哪怕對方覺得自己還小下不去手，再死纏爛打個幾年也總能搞定的。

    可問題就在于，陸行舟那個身體情況，怕是這輩子都會下意識地防備著別人接近，最起碼現在他根本就沒有和別人談戀愛的想法，更沒做好談戀愛的準備?？戮邦，F在這么個要啥啥沒有干啥啥不行的小屁孩兒，哪怕到了合法結婚年齡，扔到普通婚戀市場上那也是個墊底的沒人看一眼的垃圾股，憑什么博得陸行舟的青眼呢？

    早上的一段談話沒頭沒尾無疾而終，汪海洋倒是也知道深淺，沒有大嘴巴地把這事情透露出去，只不過一段時間里看著柯景睿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戮邦喈斶@貨是空氣，壓根不去搭理，高考的日期越發逼近，這個人生第一個大轉折點，他絕對不想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當然了，這當口柯景睿也不是什么都沒干，自從上次通過攝像頭意外發現了小叔叔的秘密，柯景睿對于偷窺這種行為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除了浴室掛鉤后面的那個攝像頭之外，臥室床頭和正對著床的衣柜角落里也分別落戶了兩個針孔攝像頭。

    只不過通過進一步的觀察，柯景睿發現陸行舟的性生活頻率其實挺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撫慰自己的時間和他回家的時間正好錯開，還是工作繁忙壓根沒積攢下來多少欲望，總之最后這一個月，雖然每次回家之后柯景睿都像個變態似的死死盯著攝像頭，卻再也沒見著什么香艷的畫面。

    高考前三天，學校開了給高三考生加油鼓勁兒的大會就宣布放學解散，所有住校生這回是全都離了校，回家好好休息整理心情，準備迎戰高考。這個整理心情的方式，當真是個人有個法百花齊放，到了柯景睿這里，就是趁著中午的時間，估摸陸行舟也要午休了，就拎著保溫瓶給自家小叔叔送飯去了。

    陸行舟所在的宏飛律師事務所在市中心CBD商圈里面租了個辦公地點，今天好像有個不小的潛在客戶過來洽談，律所老板直接出面接洽，好言好語地在辦公室里面說了半天。這種級別的交流，陸行舟還不夠資格參與，眼看著手里的材料整理暫時告一段落，手機上收到了柯景睿發來的微信，告訴他自己已經到了樓下，便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下樓等待投喂去了。

    凡是戀愛中的人，在愛人面前無論男女都像是想要開屏的花孔雀，柯景睿這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子，梳著清爽的發型，穿著普通的純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最重要的是那張漂亮的面皮，站在大樓門口，就像是夏日里一抹涼爽的清風，免費請過往男女的眼睛吃了不少冰淇淋。

    陸行舟看到柯景睿頂著大日頭站在外面，忍不住就有些心疼，趕緊招呼著帶人往旁邊的一條小街上拐。這就是在一個地方呆得時間長了的好處，即便是再怎么熱鬧的地段，本地土著總還是能找到一些鬧中取靜的場所。

    另一邊宏飛律所的老板正引著過來洽談的潛在客戶往外走，雙方談得其實還可以，但是宏飛律所在本市雖然口碑也還算不錯，但到底并非頂尖，法律服務同樣也是一種商品，貨比三家之前，任何精明的客戶都不會輕易做決定。

    “柯先生，中午這頓飯就讓我做東怎么樣？本市的一些小菜雖然比不得京城那么有名，但也還是有點新意，值得嘗一嘗的?！憋堊朗钦勆獾暮脩饒?，律所的大老板姓孫，也是律師出身，明顯是想要再爭取一下。

    對面的客戶，也就是從京城來的柯先生倒是風度翩翩，微微一笑還未開口，眼角余光卻突然掃到了什么，不由得一愣，仔細看去臉上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孫老板見有情況發生，趕緊問是不是看見了什么熟人，柯先生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孫律師，請問那邊那個少年，白T恤牛仔褲站在那輛銀色凱美瑞邊上的那個，你認識嗎？”

    孫老板順著柯先生的目光看了過去，他沒有立刻認出柯景睿，倒是先一眼看到了陸行舟，孫老板平日里還是挺欣賞陸行舟的，對于員工家里的情況也聽說過一些，順著這條線稍微一琢磨，立刻就想到了柯景睿是誰，不由得笑道：“啊，那是我手下一個叫陸行舟的律師家里的孩子，領養的，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聽說在學校里成績可好，認識的人都夸呢！”

    “領養？”柯先生眉毛抬了抬，立刻追問道：“那孩子叫什么？什么時候領養的？”

    孫老板沒想到柯先生竟然這么認真地詢問，不由得愣住，努力想了想才說道：“具體時間我也不太清楚，但總歸有好幾年了吧，好像是小陸剛進了律所不長時間的事情。那孩子好像叫……嗯，好像是姓，柯？”

    一說到姓氏，連孫老板自己也猛地想到了什么。此時陸行舟和柯景睿已經不在原地，連背影都消失在了車流人流之中，但是到底是剛剛見過的臉，憑借著腦海中殘留的一點輪廓印象，孫老板猛然發現，那孩子的眉眼和眼前這位大客戶的長相還是有不少相似之處的，更別提兩個人還是同一個姓氏，要知道“柯”可不是張王李趙之類的大姓，并不算太常見的。

    柯先生不知是被外面的日頭晃到了眼睛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眼皮微微瞇縫了一點，但是轉頭看向孫老板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說道：“孫律師，我這人生地不熟的，真碰上事情也不知道應該找誰，我也就一事不煩二主，想請孫律師幫我問一問那孩子的具體情況。正好我也要在這里多停留幾天，回頭咱們還可以把合約的事情再參詳一下?！?/br>
    言下之意就是說，只要自己調查賣力，查出來的東西讓這位祖宗滿意了，就能順利簽下這個大客戶了唄？孫老板內心的小人兒激動得差點蒼蠅搓手，這位柯先生是京城來的，背后的集團可是相當不得了，哪怕現在和自家簽合約的只是集團下轄的一小塊，卻也能算是律所了不得的大客戶了。為了爭取客戶，不就是調查個毛孩子么，有什么難的！

    “小睿，怎么了？看你從剛才開始就總是回頭看，碰見同學了嗎？”陸行舟喝了一口溫熱的湯水，感覺一上午被案卷憋出來的火氣都消了，三層的保溫桶容量一般，只能裝下一個人的分量，本來就是給陸行舟一個人吃的，柯景睿在旁邊看著陸行舟吃得開心，就覺得比自己吃著還要高興了。

    “那倒不是，就是覺得剛才好像有什么人在看我，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笨戮邦u搖頭，幼年時的經歷讓他對于審視或是不懷好意的目光都極為敏感，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出錯，但是那感覺卻也是一閃而逝，回頭看時也很難在這人流異常密集的城市中心找到特定的目標。不過想來自己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整天只知道為高考頭疼的小高中生，實在沒什么值得別人覬覦的，貿然說出來除了讓陸行舟也跟著擔心什么用都沒有，便暫時將此事扔到一邊了。

    午飯時間的經歷就是個生活里的小插曲，轉頭就忘了。兩天之后，陸行舟請假晚上班兩個小時，親自開車把柯景睿送到了早就踩好了點兒的高考考場，臨到進場的時候，柯景睿突然回身使勁抱了抱陸行舟，他這兩年就像是一顆沙漠里的種子突然落進了江南溫軟的春雨里，瘋狂地吸收水分營養然后躥著個子，此刻保住陸行舟，竟然也已經沒有半點吃力。

    陸行舟自然以為是小孩子緊張時候的撒嬌，任由對方使勁摟著自己的腰運了好一會兒的氣才松開，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物，抬頭挺胸地進了考場，像是即將沖上戰場的戰士。

    陸行舟看著柯景睿緊繃的背影，直到對方進入了教學樓才忍不住笑了笑準備離開。中午午休的時候開車過來和柯景睿共進午餐，一天的考試結束之后，陸行舟推掉了加班到考場接柯景?；丶?，一路上只問了一句“發揮得怎么樣？”柯景?；卮稹昂推綍r差不多”，就再也沒有討論更多關于考試的內容了。這樣跑來跑去雖然顯得折騰了一點，但是一想到這是對于大多數考生來說一輩子僅此一次的高考，便也不覺得這樣的折騰有多么過分了。

    第二天照常如此，臨入場的時候柯景睿討了個擁抱，這一回陸行舟顯然更加放松了一些，不僅抱了回去，還順便摸了摸對方的頭——要是到自從這孩子上了中學之后就再也不讓他摸頭了。

    中午吃完飯，等柯景睿入場之后，陸行舟照常離開，可是今天他走到自己的座駕邊上，突然發現一個男人正站在自己車子內側的人行道上，帶著好整以暇的笑容看著自己。

    “？”陸行舟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是又確實不是自己認識的人，畢竟這樣成熟款的英俊中年人，在占領著大半江山的油膩中年里實在是鶴立雞群一樣的存在，倘若從先見過面沒理由不記得。

    秉持著與人為善的習慣，陸行舟好脾氣地回了對方一個笑臉，就要開車離開，可是還沒等拉開車門，對面的男人突然開口說道：“您就是宏飛律師事務所的陸行舟陸律師是吧？”

    還真就是沖自己來的？陸行舟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點頭說道：“沒錯，我是陸行舟，請問您是？”

    “鄙姓柯，這是我的名片?！蹦腥藦钠A里面掏出一張看上去就印刷得特別之前的名片，正中間的名字是“柯盛”，頭銜是一家經營醫療器械的集團的總經理，而最下面的聯系方式竟然不是通常會留的工作單位的電話，而是一個私人的手機號。

    陸行舟接的大多是房產行業相關的案子，對于醫療方向實在了解淺薄，但是這張名片卻像是一道霹靂在腦海里閃過，讓他突然意識到為什么對方會讓自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了。這個眉眼輪廓倘若稍微磨磨皮，去掉一些褶皺，眼神再年輕二十歲，顯得更清澈一些，那就和自家的小家伙簡直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尤其是這個姓氏……

    “陸律師應該也想到了，”柯盛笑得坦然，“我這么說大概有點突兀，但是我應該就是柯景睿的親叔叔?！?/br>